一朝天子一朝臣,歷代皆有歷代的規矩,不過這規矩是萬變不離其宗,就像自打秦漢實施郡縣制以來,縣作爲最基層的政權倍受朝廷重視,歷朝歷代都是通過縣衙徵收賦稅,維持統治,它上承朝廷、郡、府、省,下銜百姓。到了滿清雍正那會,縣令又被稱之爲“親民官”,不過雖說稱謂變了,可歷代縣衙卻沒有太多的變化,至少打明清那會起,這縣衙門裡頭就沒多少變化。
可對於此時的東北百姓來說,東北建省後他們便開始正經歷着翻天覆地的變化縣衙門易名成了民政公署,這似乎是延自軍管期時期的名稱,當時軍隊派出的也是民政官,再後來總督府派出的民政官接管了民政公署,可並沒有恢復縣衙的稱謂,甚至就連同那縣令也全不見了。
這民政官是幾品?公署中的科長又爲幾品,百姓們雖還不清楚,可仍然迅速的適應着這一轉變,不過因爲弄不懂品極,加之千百年來對官的敬畏,使得百姓們將所有官差都稱爲“大人”,每日能見着的,動輒處罰、懲戒的警察,自然是百姓們口中的“大人”,至於那些於公署中坐堂的更是真正的“大人”。
天氣慢慢的轉涼了,人們還來不急從夏日的悶燥中適應過來,伴着一陣陣北風北方的冷空氣一路南下,提醒着人們≡頂≡點≡小≡說,夏日即將結束。
在距離公署不遠的市集上,一位穿着白色襯衫的青年在人羣中很是顯眼,而每當他進入一家店鋪的的時候。店中的掌櫃總會連忙鞠躬稱着“大人”。在山貨鋪時。那讓陳掌櫃連忙走出櫃檯鞠了個躬。
“喲,見過孫大人!”
若是擱過去,一準會說“小的給孫大人請安”,滿式的禮、滿式的腔,不過那都是過去,現在這街面上的生意人和百姓一般,都在迅速適應着一切,包括一些禮節上的變化。
“瞧陳掌櫃您這客氣的!”
輕鞠還禮的同時孫田功則客氣道。
“我那是什麼大人。就是公署衙門的一僱員,雖說拿着衙門的薪水,可也就是一幫閒!”
孫田功口中的公署衙門,指得自然是民政公署,與舊地縣衙中曾經的吏、戶、禮、兵、刑、工六房相仿,公署內設有總務科、民政、教育、土地四科,各科科長表面上是由民政長委任,並報省民政廳備案,同時設有警察局,專門負責防剿匪盜;辦理徵稅、偵緝、調查以及衛生等事項而用。其名額也是由省民政廳覈定。
不過在如其它各縣民政長上任一般,其只帶了四名下屬。也就是四科科長,至於警察局則是由警察部直接設立,局長亦是由警察部任命,警員亦是由其派出,民政公署只是對其行以監督。
換句話來說,整個蓋平縣只有四名官員,而爲了開展工作,加之人生地不熟,勢必需要本地僱員相助,其與舊時六房胥吏相仿。而與舊時承攬了衙門的全部事物和權力的卻沒有薪俸的六房胥吏相比,其非但有工資,更有退休金,以避免這些僱員因沒有薪俸卻握有實權,進而便千方百計利用手中權力,橫徵暴斂,索賄受賄,中飽私囊。
雖說名稱由六房胥吏變成了科室僱員,至多也就是一給買了退休公積金的“臨時工”,瞧着是怎麼不體面,可人家畢竟是衙門中人,至於那一個月十塊大洋的薪酬反倒是其次了。
嘴上客氣着,孫田功的眼睛卻又在這店裡打起轉來,待到他把眼睛往房樑上轉去時,那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
“我說陳老闆,你這樑上多長時間沒清了,瞧那蜘蛛網扯的,你這店賣可是山貨,那是要進嘴裡的,萬一要是……”
孫田功這麼一翻臉,那陳掌櫃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若是這現如今這官府和過去有什麼不一樣,恐怕就是那個什麼“公共衛生”了,督導衛生的是警察,若是被警察抓了小辮子,非但要罰銀子,還是要罰勞役。
雖說查衛生的是警察,像孫田功這樣的人壓根就沒權查處這個,但心知被這孫子敲上的陳掌櫃連忙強擠出笑來。
“哎呀,大亮子,瞧你這懶貨懶的,昨天不就讓你把這樑上的灰掃掃嘛,要不是孫大人提醒,我還沒看着哪,這可多虧了孫大人……”
罵着自家的夥計,陳掌櫃順着孫田功的視線,瞧見其盯着鋪子裡掛着的那隻半扇狍子肉,在那裡自言自語着。
“哎呀,這狍子肉瞧着這色,是今年新醃的!我們方科長是江南來的,這貨可真有點稀罕,陳掌櫃,來,給我切二兩……”
說話的時候,孫田功已經摸出兩銅元來。雖是一陣肉痛,陳掌櫃卻連忙招呼着用刀切下半截來,連秤都沒過便用紙一包,麻繩一紮,將小十斤肉送了過去。
“陳掌櫃,多了,多了,肉多了……”
作勢要把銅板擱桌上的時候,陳掌櫃連忙推着手說道。
“孫爺,瞧您,若是收了錢,那可就是瞧不起我,這可是孝敬大人您的!”
“這那能不給錢哪,這可不是有法度的,你莫要害我,得給得給……”
嘴上客氣着,已經提起肉來的孫田功便將兩塊銅板往櫃上一擱,手又一指雙眼猛的一瞪。
“好了,這錢,我可給了!”
是給了,是給了!
陪着笑的陳掌櫃瞧見孫田功走遠了,那笑容瞬間消失了。
“天下烏鴉……”
那話沒說完,瞧見櫃上的兩塊銅板,更是惱的一把抓起銅板,作勢就要扔出去的時候,卻突然收住了,蚊子再小也是肉,銅元再少也是錢啊!
收起錢的陳掌櫃,恨恨的前遠處的公署衙門看了眼,便在心裡罵嚷了起來。
“老天爺咋就不長眼劈死這些個黑心腸的!”
手裡提着狍子肉的孫田功,自然聽不到後面的罵聲,只是頗爲得意的往衙門走去,這再過半個鐘頭就要下班了,正好拿這狍子肉請那幾位科長,這差不多有十斤肉,到時候燉上一鍋來……
儘管天氣微涼,但作爲蓋平縣民政長官的秦朗,卻感覺到一絲燥熱,甚至就連襯衫的領釦亦被他不顧形象的解開了,也難對他會如此,雖說剛剛頒佈的強迫教育法》實施時間是四個月後,雖說今年田賦也給免了。
可並不意味着公署沒有公務,一方面在協助土地調查局完成土地調查,另一方面中卻要利用一段時間瞭解地方,這兩者都是“軟任務”,測量組有現代的的測量工具,只需要土地科與警察陪同調查就行了,至於瞭解地方,也只是時間問題。
相比之下,真正的硬任務恐怕還是教育法的推行的,以及學校校址的選定,這些都是公署負責,警察局那邊只是負責督促、負責懲戒,可卻不能一味的依靠強力機關去推行。
“看來這幾個月要先讓老百姓知道讀書的必要性,嗯,這個和地情調查放在一起!作調查的時候,也可以宣傳一下……”
直到將案頭的公務處置完之後,秦朗才走出辦公室,剛一出院便看到提着一大塊肉的民政科的孫田功。
“見過民政長!”
在孫田功見禮時,秦朗的眼睛卻盯着那塊肉,心底生起一陣疑惑。
“這肉是那裡來的?”
面對民政長的質問,陳田功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不過只是幾毛錢東西,只要順着他的話便行了。
“回民政長話,這剛纔回來的路上,在山貨行碰到送肉來的獵戶,瞧着這狍子肉新鮮,便買了點,民政長,這狍子肉可是正經的山物,這個天倒是少見,若是民政長不嫌棄……”
不等孫田功把話說完,瞧着其一副討好狀,秦朗的眉頭猛的一皺。他幾乎第一時間想到舊時衙門書吏憑藉手中些許小權吃拿卡要通弊。
“真是你的買的嗎?”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秦朗又立即追問道。
“那你告訴我,這塊肉有多少斤,一斤多少錢?一共花了多少錢?”
接連的質問,讓孫田功的額頭頓時冒出汗爲,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只“花”了兩塊銅板的他那裡能答得上來只是不住的說道。
“這,這真,真是買來的,買來的……”
確實是買來的,不過只花了二塊銅元,院中的對質聲頓時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幾位正在處置公務的官員、僱員走出來的時候,瞧着眼前的這一幕,無不是嚇了一跳。尤其是方言靖這位剛從漢城行政學校畢業民政科科長,瞧見孫田功投來的乞求的眼神,與其極爲熟悉的他便走到秦朗身邊悄聲說道。
“民政長,若不咱先到屋裡說話?”
到屋裡說話自然是想把事兒化了,原本就不是什麼大事,不過就是幾毛錢的肉食罷了,可秦朗卻是不依不饒的盯着孫田功喝問道。
“你說這是買的!好,馮警官!”
看到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的警察,秦朗立即大聲命令道。
“你去,去把他說的那家山貨行的老闆請過來,我非要看看,這肉是怎麼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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