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馬三元……好!”
於望遠鏡中看到馬玉昆率領親兵馬隊發起衝擊的時候,聶桂林禁不住連叫兩聲好來,逆軍的火力之猛遠超他的意料,而更爲驚人的是其槍彈發射時全無白煙,陣線自不爲煙擾,不像自己這邊這會已經完全被藥煙籠罩。
幾乎是在第一輪排槍打響的瞬間,聶桂林便知道這像過去對付捻匪等亂匪時那般遠遠的排槍、排炮轟擊,待其崩潰後再以步隊撕開其防線的打法,全無一絲可能,可若不這般打,又能怎麼打?
先前靠着排炮一通亂轟,卻無法給身處塹壕中的亂匪以殺傷,這羣駐朝軍可都是西洋人調教出來的精銳,絕不是內地那些烏合之衆。就在戰局僵持的時候,而馬三元那個傢伙卻突然殺了出來,他顯然是想把毅軍的面子給掙回來,畢竟毅軍九營兵未能守旅順,倒不是因爲毅軍不能戰,而是因其主將宋成於天津述職,就因爲一個衛汝成聽聞炮臺失守後即臨陣脫逃,導致九營毅軍七營不戰而降,若非馬三元等人見機不妙撤出的急時,恐怕這幾營毅軍怕也降了敵。
這陣子因爲旅順不戰而丟,沒少受人白眼的馬三元這會之所以這般拼命,自然是想掙回毅軍和他自己的面子,而對聶桂林來說,馬三元衝的正是時候。
“命令吉字營馬隊、盛字營馬隊、神機營馬隊立即出擊!”
在傳令兵策馬傳令的同時,聶桂林又大聲命令道。
“炮隊換成開花炸子猛轟敵隊中線!”
雖說這清軍練兵素來是“練兵不練官”,可這仗打多了,如何操用這槍炮自然也就瞭然於胸中了,這會聶桂林倒也顯出了幾分老將的本事來,無論是令馬隊出擊也好,亦是換成炸子,無不是爲了一個目的——撕開第四團的防線。
相比於先前的榴霰彈,清軍炮隊剛一換成高爆彈,便立即顯出與先前的不同。儘管其使用的黑藥炮彈威力極爲有限,尤其是那57毫米行營炮的高爆彈的威力更是極爲有限,最大充其量也就是相當於一大號的“爆竹”,但相比於空爆的榴霰彈其卻能準確擊中戰壕附近。甚至能夠直接擊中戰壕,從而給原本不斷射擊的官兵造成的影響,在一定程度上干擾了他們的射擊。
“轟!”
炮彈猛烈的爆炸揚起的濃煙和飛揚的塵土,遮擋了田中玉的視線,濃重的硝煙味嗆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來。蹲在戰壕中的甚至感覺到炮彈爆炸時從土地中傳來的震盪,而身邊不時可以傳出傷兵們的哀叫聲和聲,這種感覺絕不是在訓練場或者演習場上所能感受到的。
“營長,清軍的火力太猛了……”
在接連不斷的炮彈擊中戰壕的當口,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清軍火力田中玉透過硝煙瞧見遠處奔襲而來的敵軍騎兵,立即大聲命令道。
“接炮兵連,集中火力,給我狠狠的打清軍的炮兵,先把清軍的炮兵壓下去,好讓弟兄們有機會擡起頭來!”
從戰鬥打響。到現在所有的一切不過只是分鐘的功夫,與清軍炮兵上來就便拼了命似的開火不同,第四團團營屬炮兵,卻保持着沉寂,倒不是他們不開炮,而是在等待着清軍完全暴露其炮兵陣地。如此一來,這剛一開戰的時候,這炮兵看似落了下風。
這會眼瞧着清軍的火力壓制了自己,在天津武備學堂讀炮科,到了講武堂改習步兵科的田中玉又豈會服了軟。在命令炮兵連擊的時候,又鼓動起身邊的戰士來。
“弟兄們!擡起頭來,槍上肩,這些忘了祖宗的傢伙要衝上來送死了。咱爺們可不能不成全他們,不就是騎着馬的嘛,打一陣排子槍,一樣能收拾得了他們……”
就在田中玉大聲鼓動着戰士們重新集會的時候的,在他的身後,如同沉悶的“嗵、嗵”聲卻不斷的響起。那是營迫擊炮連的四門82迫擊炮在發射炮彈,雖說只有四門炮,但其射速卻近十倍於克虜伯行營炮,而其炮彈威力亦遠大於克虜伯行營炮。
傾刻間炮彈爆炸時的硝煙,將清軍的多處炮兵陣地吞噬,伴着團團黑色的硝煙,炮彈爆炸後的鋼鐵破片於空氣中拖着刺耳的嘯聲橫飛着,原本炮彈像是不要錢一般不斷髮射的清軍大炮頓時變成了啞巴,往着第四團陣地上打去的炮彈亦得變得稀落起來,田中玉從戰壕中擡起頭來,瞧着清軍陣地上不斷升騰的硝煙,他那張被炮彈硝煙薰黑的臉龐上擠出一絲笑容來。
“龜兒子的,這下輪着老子發威了吧!”
儘管十餘門迫擊炮於清軍炮兵陣地上處形成的彈幕並不算密集,不時炸起的和着些許塵土的黑色煙雲很快就會散去,但裝藥的炮彈威力卻遠大於黑藥炮彈,爆炸後的破片同樣在清軍陣地上掀起一片腥風血雨,猛烈的炮火只炸得清軍炮手拋棄火炮四處逃散着。
碎裂的破片拖着尖銳的嘯聲在清軍炮兵陣地中飛掠,收割着炮手的性命時,在硝煙漸漸散在四團陣地中,透過那一縷淡淡的煙霧,田中玉似乎看到了清軍的馬隊,隱隱約約可現的影子和着那震耳欲聾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傳來了。
浩浩蕩蕩的清軍馬隊突然衝入了戰場,馬背上的手裡揮舞着在陽光下綻露寒光地馬刀。揹負着沉甸甸地洋槍縱馬衝鋒。突然衝向戰場的馬隊分成四股,但每一股卻都是井然有序、行列分明。每行八至十餘騎,騎手無不是揮着比腰刀細長上幾分的馬刀。
這不是一支馬隊,除了毅軍馬隊之外,還有吉字營馬隊、黑龍江馬隊以及奉字營馬隊等多支馬隊,相比於步兵,馬隊的速度更快,甚至相比步兵,馬隊兵佐更加的武勇,更習慣於衝鋒陷陣。
近千匹戰馬在大地上奔騰着,揚起了撲天蓋地的塵土,在塵土飛揚中馬隊浩浩蕩蕩的衝擊着。上千匹戰馬于于那片片塵雲中奔騰着,千百把細如柳葉的馬刀在空中交錯揮舞着,在這一瞬間,似乎讓人產生一種萬
馬奔騰、仙雲滾動的錯覺。
那震耳欲聾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奔來時。足以讓任何人爲之膽寒,當這些騎兵們像他們的祖輩一樣揮舞着馬刀,嗓間迸發出的震人心絃的“殺”聲衝來的時候。看着如波浪般逼近地騎兵,田中玉在發現自己握着手槍的掌心冒出汗的同時,那嗓子亦發澀、發粘。以至於不得不連吞兩口唾沫,他自己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雙腿微微顫抖着,人從來都是如此,對於衝鋒而來的步兵,他們不會感覺到恐懼,但是對快速奔馳的戰馬,人類卻有一種天然的恐懼。
“長官,長官……”
指導員的喊聲讓田中玉連忙回過神來,他立即堅起大姆指用早已標定的標誌物,估計了一下距離。然後大聲下達着命令,實際上在這個時候,連排長們已經開始下達定尺的命令了。
“定尺八百,舉槍……瞄準……”
在這萬分緊張中,戰士們隨着軍官的命令調整表尺,在據槍瞄準時,每一個人的額頭忍不住流出了汗來,每一個人的掌心都在冒着汗,儘管內心微顫,卻沒有任何人選擇逃跑。之所以沒有人逃跑,並不是因爲他們多麼勇敢,這或多或少總得益於駐朝新軍與衆不同的訓練。
相比於這個時代的軍營,駐朝新軍的軍營更接近後世的軍營——封閉式的軍營。與這個時代的軍營平時自由進出,有如“上班點卯”截然不同,而且在軍營中軍官,尤其是負責思想工作的指導員會藉助心理學理論,抓住種種機會對士兵們進行再教育,在一個相對隔離。充滿“戰友情誼、軍人榮譽”的“封閉環境”中,進行“高強度、全方位”的“集體催眠”和“自我催眠”,從而達到以潛意識開放、意識狹窄的情況來灌輸軍人的唯一目標“勇敢戰鬥”,從而達到洗腦的目的。
而正是這種“洗腦”式灌輸,使得戰士們在上戰場後,除去因爲身邊的皆是親密無間的戰友弟兄,令他們在戰鬥的時候,會生出爲兄弟而戰的念頭,而在另一方面,過去洗腦式的灌輸,亦讓他們深信,只有打勝纔能有尊嚴的活下來,裝死、逃跑、投降下場很慘——會被執行戰場紀律,而連坐法更是讓他們深知個人的逃跑不僅會害死自己,也會害死身邊的弟兄。如此種種措施下來,自然使其儘管恐懼,卻無一人轉身逃跑。
“射擊……”
那猛烈的吼聲從軍官以及班排長的嗓間迸發出來的瞬間,步槍手立即扣動了扳機,沒有任何遲滯或者猶豫,他們每一個人都非常清楚,現在他們的性命在自己的手中,他們的性命在於自己能夠否以最短的時間打出最多的子彈。
中指扣動扳機的瞬間,大姆指與食指間的虎口窩卡着下彎的槍栓,即隨着手腕的輕動而轉動,在旋轉解鎖的同時,手肘後曲拉動槍栓,前伸推回,下轉槍機,這是一個流暢的整體動作,對於熟練的步槍手來說,完成而這一個動作只需要不到一秒,最多1.5秒就能完成上膛瞄準射擊這一系列的動作,但是在訓練場上,爲讓這一動作成爲本能,他們甚至每天需要不斷的重複上千次。
在不斷的射擊中,隨着戰士們的動作,先前炮擊揚在身上的灰土不時的抖落着的,向後拉動了槍栓、不斷扣動的扳機,擊發出的一發發6.5毫米圓頭彈,不斷的飛向數百米外如浪一般奔涌而來的敵軍騎兵。
小口徑步槍清脆的槍聲在空氣中激盪着,那聲音與單響毛瑟等老式大口徑步槍沉悶的槍聲截然不同,這爆豆般清脆的槍聲於戰場上再次響起進,整個戰場的形勢瞬間一變。
手持單筒望遠鏡的聶桂林表情凝重,摒住呼吸他有些緊張的看着奔騰的騎兵隊,四支,不,應該說是五支騎兵,超過一千兩百匹戰馬就像是騰雲駕霧似的朝着逆軍衝擊着,如果對手是如金丹教逆匪一般的亂匪,單就是那震耳欲聾的馬蹄聲都足以讓亂匪的防線崩潰,而現在,這些朝鮮軍非但沒有崩潰,反倒愈戰愈勇起來。
“大人,咱們的大炮全毀了,這狗日的朝鮮兵的開花彈太厲害了……”
那邊渾身是血的炮隊隊官的拖着被彈片炸飛的斷臂,悲憤的抱怨聲並沒有吸引聶桂林的注意,此時,他整個人完全被眼前所看一幕給驚呆了。
就有一瞬間,幾乎是在那爆豆般的槍聲響的同時,密集的槍彈就像雨點般的落在騎兵隊中,頃倒在如同波浪一般的馬隊中,在奔騰的馬隊中收割着生命,被子彈擊中後的蒙古戰馬連人帶馬都摔倒了下去,後面的騎手還尚未來得急操馬跳過馬屍,子彈再次傾倒到他們的身體上,這一切看在聶雲林的眼中,就像是通往逆匪陣地前安置着一道道絆馬索一般,隨着密集的槍聲一匹匹戰馬不斷的被“絆倒”在地。
那子彈便是“絆馬索”,子彈不斷的將人與馬打翻在地,而在密集的彈雨於戰場上形成一道道無形的死亡彈幕時,突然,一串爆炸的煙雲於奔騰的戰馬間升騰起來,完成了對敵軍火炮陣地打擊的炮兵加入這場戰鬥,
82毫米、120毫米炮彈揚起起的煙雲不停的在馬隊間升騰着,隨着爆炸的煙雲的升騰,於馬羣人潮中飛掠的鑄鐵破片總是可以收割去一些生命,奔騰的戰馬那厚實的馬皮被破片撕碎,堅硬的馬腿在爆炸中被炸成兩截,曾經嚎啕着揮舞着馬刀的騎兵被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被馬蹄踏斃於血泊之中。
呼嘯而來的大口徑迫擊炮炮彈的嘯聲有些沉悶,可在重達十五公斤的炮彈落下的瞬間,伴着劇烈爆炸和無數的鑄鐵破片發出刺耳的嗖聲,在戰場上橫飛上着,劇烈的爆炸甚至使得一些戰馬受了驚,完全不受騎手的控制,於隊伍中跳撞起來,甚至撞向周圍的戰馬,只使得原本看似整齊的馬隊,瞬間陷入了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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