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逐漸開始西移,半空中的雲霞被陽光映射的血紅一片,天地萬物同樣都被渡上了一層淡淡金黃色。相比於萬里冰封的北方,江南冬天雖有些溼冷,但卻不見北國的酷寒,不過山間的官道上依顯得有些陰冷,尤其是那山風吹來的時候和着周圍的雪景,卻令人有種身在北國的感覺。
山道上這會一羣行商正在行走着,這羣行商明顯的分成兩羣,打頭的坐在馬車上趙尚典一掀開窗簾,正好又是一陣山風吹來,那清冷的山風讓他的精神也爲之一爽,這一路上的鞍馬勞頓立時去了一半。進了山區,便是最常出事的地方,雖說現在年關已過,可這時候,正是山上的土匪強盜橫行之時——過年把他們都過窮了。
他掃了一眼周圍,山道遠處農田裡的農夫都已經在收拾傢伙準備回家歇息了,遠處在樹叢和山巒裡若隱若現的村莊中正冒着縷縷炊煙,和他結伴而行的尚有十來號人,三個趕路的泥腿子,一支由六個行腳商組成的商隊,另外就還有兩個結伴而行的讀書人模樣的青年。
“這些人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趙尚典一面用防備的眼神悄悄將這人過了一遍,一面在心下安慰着自己。
多年行商在外的趙尚典,並不擔心碰着土匪強盜,有時候,那些土匪強盜比官府的釐局還好那麼一些,人家也就是要個數,縱是土匪強盜也知道細水長流,也知道不能把事情給做絕了。偶爾的。趙尚典會把視線投向那兩個讀書人模樣的青年,不過這兩個年青人卻和他常見的那些讀書人大不一樣,二十來歲年紀,俊朗面龐上炯炯有神的眼睛透出堅毅神情。不論樣貌還是風範,兩人都比大多數讀書人要強上許多。
多年前同樣是個讀書人的趙尚典瞧着這兩讀書人的模樣。心中倒是忍不住回憶起當年自己意氣風發的少年時,那時自己可不也同他們一樣嘛,不過似乎還有些不同,似乎沒有他們的這種精氣神,尤其是這兩青年已經走了十餘里路,卻不見一絲疲態。縱是農家出身的讀書人,怕走了這十餘里也是滿頭大汗了吧!
“若不到下個歇腳的地方,與他們結交一番……”
這番尋思着的功夫,趙尚典便將馬車的簾布掀開,用洋火點着水菸袋抽了起來。雖說他不好大煙,但卻極喜吸水煙,人嘛,總有那麼一點愛好。
一行人彎過一座小土丘,面前不遠處仍就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峰,並不高的山頭帶着丘陵地帶特有的地形特徵,在一起一伏中向遠處的暮色裡伸展出去。
瞧着這夜幕將臨,常年走此道的趙尚典立即又記起土匪的威脅來。忙催着夥計道:
“快走,快走!”
這時一起走着的幾個泥腿子早不知從哪個岔路離了隊伍,只有那兩讀書人和行腳商仍和他們一路。行腳商顯然也知道這裡鬧土匪,個個趕着騾馬領頭疾走,反倒是那兩個青年卻似不知憂愁,一路上對着周圍指指點點,給遠遠丟在隊伍的最後面。
就在這商隊進到半峰的山道上時,一聲呼哨。從路邊樹林裡跳出了三、五十條大漢持槍拿刀,將衆人圍在圈裡。打頭一人口裡暴出一聲響雷似的大喝。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大爺我已經久侯了,你們怎麼這會工夫纔來!”
坐在車裡的趙尚典瞧着土匪來了,並沒有慌張,而是主動的跳下了馬車,他瞧着那些行腳商滿面鎮定圍成一個小圈子,從騾馬架上抽出腰刀,對準了周圍的土匪。爲首的行商衝土匪略一抱拳:
“各位道上朋友,咱們小買賣人,走南闖北賺點辛苦錢,但我們也知道朋友們討生活不容易,這樣,大家交個朋友,圖個以後見面的交情,你們劃出個數,我們幾個湊湊,你們看可好?”
土匪頭子看了行商們手上的腰刀,卻是抱拳一笑。
“小本買賣?若是小本買賣,大爺這自然不會廢什麼話!可幾位真是什麼小本買賣嘛!”
剛剛同路的幾個泥腿子出現在土匪頭子身邊:
“大哥,甭聽他瞎說,我們從杭州府就盯上他們了,一路上行蹤又鬼的很,躲着釐局走,估計騾子上帶也是紅貨,幹了這一票足夠兄弟們吃幾年的。”
泥腿子們的話使得趙尚典面色刷一下白了起來,什麼不怕就怕碰着這樣帶着紅貨的行商,土匪再講規矩,可若是不幹殺人奪貨的事,那又怎麼會是土匪。
一聽抓了條肥魚,土匪們則興奮的紛紛大聲嚎叫,土匪頭子對領頭的行腳商獰笑道:
“朋友,聽到了吧,識相的把銀子和貨留下,老子放你們一條活路,不然……”
他用熟練拔槍的動作替代了下面的話,他手中是一杆有些破舊六響轉輪槍。
行商在槍桿子的威脅下無奈點了點頭:
“兄弟們,大家都把銀子拿出來吧,爲了錢把命丟了可不合算。”
說着他第一個扔掉了腰刀向騾背上的貨筐裡取銀子,其他幾個行商也紛紛效仿他的動作。眼見着大筆的橫財就要到手,包括土匪頭子在內的所有響馬都摒着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們的動作,幻想着大筆銀子的摸樣有的人竟流下口水來。
可是當他們看清楚行商們將手從貨筐裡拿出來時,所有的人都打了個寒噤,不自主的退了半步,十二把嶄新鋥亮的六響轉輪短槍,被握在行商們的手中,槍機大張着,黑洞洞的槍口閃着藍光在衆人間瞄來瞄去,每一個被指到的人都嚇的一縮脖子,向後一退。
那領頭的行商再沒了先前的討好狀,代之的是一股子殺氣,這股子殺氣連殺人無數的土匪們也開始懼怕起來,只聽着先前還語帶討好的行商對着土匪頭子侃侃而談道。
“我剛剛說的還算數,給兄弟們50兩銀子見面禮,日後見面仍是朋友,要是真打起來,我們人雖少,可你們未必能佔到便宜,而且第一個見閆王必是你!”
說着那行商用槍口點了點對面的土匪頭子,這時這土匪頭子早已經怯了,原以爲是肥羊,誰知道竟是一塊帶刺的骨頭,可若是就這樣退了,自己日後在兄弟們面前定是威望大跌,弄得不好這個老大的位子就要換個人來做;可若要硬挺着,看對方的架勢自己的小命也定然不保。
就在這時遠處猛傳來一陣高呼:
“住手!都住手!都是自己人,不準開槍!”
卻是剛剛落在後面的兩年年青人,看到這裡情形,一面高呼,一面奔了過來。
話音落下的功夫,兩個讀書人已經跑到面前,其中一個顧不得喘口氣,就急聲問土匪頭子道:
“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頭領手下的兄弟?”
“我,我叫許大力,奉的是我們魏四爺旗號。”
許大力遲疑了一下,見兩個讀書人說的有鼻子有眼睛的,囁嚅着回答了。
而其中一個讀書人則幾步走到行商身邊小聲說着什麼,另一個卻緩着臉道:
“許大哥,我們正好是來找魏四爺的,還請許大哥引條道!”
“不成!”
一聽是見四爺的,許大力毫不猶豫的的拒絕了:
“這豈有生客引上山的道理!絕對不成。”
那讀書人模樣的青年倒也沒氣,而是走近了,同許大力切起口來。站在馬車旁的趙尚典瞧着那讀書人與土匪切起口來,簡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怎麼了?怎麼讀書人和土匪站一塊了。
“哎喲,這可真是自己人,您們是譚三爺派來的!”
一番切口後,許大力立即激動起來:
“我大力,這輩子除了魏四爺,最佩服的就是譚三爺,就是四爺,那對三爺也是佩服的緊,您要是早說,咱還廢什麼話啊!”
其中一讀書人和那行腳商互視一眼,似乎對這轉變之快感覺有些詫異。
“是,我們是譚三爺派來的,這次上山是來給四爺送禮的,您看……”
許大力連忙點着頭道:
“是,是,四爺前幾天就吩咐說譚三爺要派人來,我們在這可不就是在等你們嘛……”
於是兩幫人馬合而爲一親熱起來,將剛剛劍拔弩張差點火拼的尷尬忘了個乾淨,絮叨了半晌,可瞧着這古怪的一幕,趙尚典的心卻提到了嗓子眼裡,這下該不會……
“幾位爺,我這就帶你們去找我們四爺。”
轉身要走,那行商中的領頭者卻喊了一聲:
“慢,他們呢?”
說着用手一指擠做一堆的趙尚典和他的幾名夥計。
“這好辦,讓我做了他們!”
許大力說話的口氣就象殺只雞般輕鬆,並且說着拔出了匕首。看着那土匪頭子提着刀,滿臉殺氣獰笑着步步逼近,趙尚典頓時嚇的雙腿發軟起來,雖說行商多年,可卻沒碰着這樣不講道理的。
“這位爺,這位爺……”
就在趙尚典想要爭下自己的小命時,突聽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慢,不要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