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雨琛暗自一驚,低下頭道:“微臣無話可說。”
“哦?你難道也跟姚大人一樣對本宮這一介女流之輩無話可說?”
聞雨琛怔了怔,將身子俯得更低些,“微臣不敢,微臣只是佩服娘娘處變不驚的態度與智慧。”
長妤發出一陣冷笑,緩緩的道:“本宮也只是無耐,親自將先皇忠信的臣子打入大牢心裡也着實不捨,但是怎麼辦呢!我總不能看着皇上堂堂九五之尊被你們逼得一病不起而撒手不管,後宮不幹政的道理本宮也知道,只是現在情況非同一般,若本宮不出面,我想,各位大人今天晚上也會長跪不起,雖然立春了,夜風還是很涼的,本宮實在不忍心見各位大人因此生病,必竟明日的早朝還都是要上的,拖着一副病身去上朝皇上看了也不忍,若大人們以生病爲由棄朝不上,便可視爲犯上不尊,大逆不道,聞大人……”
她輕喚。
聞雨琛俯首,“臣在。”
“你明早不會不上朝罷?”
聞雨琛沒料到他會這會問,有些語噎,不知如何回答,“臣……這……”
長妤笑意岑岑望着他,“怎麼?你非要今晚鬧出個結果?”
她目光猶自冷下半分。
聞雨琛低下頭,“不,不是……”
“那就早點回去罷,夫人跟女兒這會應該很着急了。”她語聲輕慢,指間隨意轉動着一隻玉簪。
聞雨琛額上滴下冷汗,那是夫人的玉釵,現在怎麼會在她手裡?
“皇后娘娘……”他看着她手上的釵,意有所指。
長妤執起手上玉釵,恍然哦了一聲,雪白的小手掩着嘴,“這個是夫人送給本宮的見面禮,傍晚的時候聞夫人因爲擔心大人,進宮探望,本宮覺得她應該不想看到大人這副模樣,就暫時將她請到中宮休息,等會大人若要回去,可以順道去本宮那裡接了令夫人再走。”
她說得無邪,可是他卻不由的從心裡打了個冷戰。
衆人皆是怔愣,將目光落在他身上。
聞雨琛無耐,無力的低下頭,想了良久,終於以額觸地朝她磕了個頭,“臣……惶恐。”
其他人也都學他的樣子對她磕頭,放棄了這次靜坐示威。
長妤長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放下心中巨石,微笑的道:“行了,同朝爲官,你們能齊力爲袁大人說情,說明袁大人在朝中人緣不錯,而我大順朝人情味十足,不足爲罪,時候不早了,都起來回去罷,王公公,替各位大人備好車駕了沒?”
王公公惶惶上前應道:“早已備好了娘娘。”
長妤點頭,起身將那玉釵親自送到他面前,“聞大人,物歸原主。”
“謝娘娘。”聞雨琛雙手接過玉釵。
殿裡,蕭玉寰站在窗邊看着這一切,臉上漸漸露出些許笑意。
蘇嵐上前摻扶她,“娘娘,這下您可以放心了罷?也站了這半日子,快坐下歇歇罷。”
她將她扶到榻上歇息。
玉寰臉上帶着笑意,垂眸兀自笑了一會,轉而又嘆息,蘇嵐不解的看着她,“事情圓滿解決了,娘娘爲何還不開心?”
玉寰苦笑搖頭,“事情是解決了,可是卻是由她解決的,而不是昭華。”
聞言,蘇嵐心下戚然,轉身看着正朝這邊走來的硃色身影,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皇后娘娘確實頗有手段,她暗自攔截下聞夫人的事剛纔在殿裡對太后娘娘竟半點不透,穩穩藏到方纔才說出來,若是換了別人,早在太后娘娘面前表功自居,大放豪言壯語。
可是她謙卑的只說自己人微言輕。
蘇嵐想,若不是太后娘娘逼迫她,她也一定不會將這些智謀明潢潢的表現出來,就像打死那個宮女的事,若不瞭解她的深意,她單純的表面也只是給人單純殘忍的印象。
相較於這種藏於內心深處的狠毒,那種膚淺的行爲根本不算什麼。
皇后走進殿,俯下身道:“母后,他們都走了。”
玉寰點頭微笑,“恩,辛苦你了。”
“兒臣不辛苦。”
“時候不早了,你也回去睡輕。”
“謝母后,兒臣告退。”
出了紫辰殿,轎子緩緩的走在宮牆之間,良久,不聞轎子裡一聲嘆息。
明月提着燈在側道:“娘娘,今天你真的好威風哦,把那些大人們說得啞口無言,尤其是最後,聞大人向您低頭時,奴婢在旁邊看得都覺得爽快。”
長妤一笑,淡淡的道:“是嗎?”
她並沒覺得自己今天很威風,她只是覺得有點累。
現在皇上還剛剛登基,她就不得不出面替他擺平這些事情,當着那些老匹夫的面,不顧女子尊嚴好話說盡,去求他們,雖然最後勝利的是她。
可身爲一個女人,拋頭露面終歸不是她想要的。
太后娘娘一心害怕她壓過皇上,女主江山,她真的很想告訴她不用擔心,因爲她不喜歡整日對着無聊的奏摺,跟一羣年過半百頭髮鬍子都花白的男人們探討些無聊的事。
比起那個,胭脂水粉香釵玉寰更能引起她的興趣。
玉寰……
想到這個詞她不禁想起母親。
素錦當年也一定不喜歡這些事,要不然也不會被一個蕭玉寰輕易的就害死了,皇上那麼寵愛她,隨便拉攏幾個親貴也不至於在皇上離宮時那麼無助,連一個幫她的人都沒有。
想想,素錦也真可憐。
如果那時她在,如果她在……
一定不會讓這個女人得逞。
想到這裡,又是一陣輕嘆,回到中宮殿時,她已經很累了,連頭上釵環也不想卸,直接上了牀倒頭大睡。
夢裡,她緊緊的抱着爹爹的腰,而爹爹也憐惜的輕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就像從前一樣。早上醒來時她還以爲這一切是真的,睜開眼,當看到身邊正溫柔朝她微
笑的男子,臉上笑意緩緩湮褪,“皇上……”
“妤兒,你睡了好久。”他輕聲道,身上龍袍整齊坐在牀上,將她身子攬在懷裡,手指還在她背後輕輕拍着。
長妤有些尷尬,“是嗎?我沒去請安母后一定生氣了罷?”
“沒有,母后讓你多睡一會不讓人叫醒你。”
長妤哦了一聲,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想起明天她給他吃寧神散的事,“皇上,我昨天不是有意要……”
他打斷她的話,將手指點在她溫軟的紅脣,“噓,別說話,我都知道了,昨天是你把那些大臣們說服回去的,妤兒,朕謝謝你。”
“皇上……”她擡頭看着他。
昭華緊緊抱着她,語聲嘆息,“或許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我性格軟弱,不適合坐在這個位子上。”
他臉上悲傷的神情讓人不忍看,長妤別過臉去,將臉頰在他胸膛蹭了蹭,“皇上,你不軟弱,你只是太善良。”
“妤兒,也只有你會這麼安慰我。”他對她笑笑,輕攬入懷。
押往大牢的工部尚書後來被皇上念及往日功勳,無罪釋放,革去官職,貶爲平民,將新科狀元胡彩書提調爲工部尚書,這可是歷年來最年輕的尚書。
他受皇恩進宮千呼萬歲,謝主龍恩,回去的途中,有小宮女帶領穿過迴廊,繞了城牆去往宮外。
胡彩書穿一身嶄新官服,除周身的書卷氣之外,眉宇間還有股子英氣,黑眸異常深邃,他跟隨宮女在後宮穿梭,一直低着頭。
聽到不遠處有笑聲傳來,他不禁好奇的擡頭看過去,見芙蕖池東臨岸下站着一位華衣美服的少女,此時她正笑吟吟的朝一旁宮女說着什麼,雪白的肌膚映透陽光,瀅潤光潔。
她的眼睛像是會說話一樣,明亮而美麗,他不禁有些看呆了,站住不動。
菁菁回頭見他沒跟過來,走回去兩步,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下了然,笑着道:“大人,那是我們皇后娘娘,您這次提調爲尚書,還是娘娘作主的呢!”
“是嗎?”胡彩書回過神來,臉上有些訕紅。
菁菁笑着道:“走罷,再晚了出宮就要出宮令牌了。”
她轉身往前帶路,胡彩書跟在她身後,腦子裡卻一直揮之不去那少女的影子,原來,那就是皇后娘娘,權聿王的寵女。
一夜之間,三言兩語就將十五位朝中大臣勸服回家,毫不留情面的將依仗聞雨琛出仕官途的姚偉忠拉下臺來的皇后娘娘。
外頭傳言得神乎其神的女人,原來……只是一個女孩子。
她顯得那麼年輕,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甚至還有些許稚嫩和純真。
想到這裡,心內不禁暗自驚歎。
撤下了姚偉忠,朝中暫時安寧,以聞大人爲首的那些人再也不敢提及袁渝復職一事,只在私底下偶爾聊起時,覺得有些挽嘆,肅賢王如今不知是死是活,袁大人的女兒也跟着生死不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