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來鋪了鋪牀,“反正這會沒人,老夫人要累了,就先躺會,老爺要等晚上纔來呢?”
她的體帖和寬容讓風月對她產生了一絲好感,她確實累了。
整個人沒有一點精神,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絕望的原故。
“謝謝你。”她小聲道。
秋喜不好意思的笑了,“老夫人太客氣了,奴婢服伺老夫人也是應該的。”
她扶着她稍側了一點身子,在厚厚的被褥上歪着,盯着她的紅蓋頭看了看,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說出口。
風月疲倦的歪着,過了好大一會才問:“接親的那位,是你們家的少爺嗎?”
“是呀,是咱們家二少爺。”秋喜笑着道,她用“咱們”,一下子將她拉進了南宮家的行列。
風月哭笑不得,到現在被他握過的手指還在隱隱作痛。
“咱們少爺呀!就是老夫人去世的這些年,性子纔開始有點古怪,不過真得是長得一表人才,文武雙全,自從五年前接手府裡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外邊人都說,雖然我們老爺只有一個兒子,可是比別人家養七八個兒子還管用呢?少爺是個孝子。”末了她又加了一句。
風月淡淡的,不置一辭。
秋喜興致勃勃的接着道:“別的不說,就單老夫人和老爺的親事,做的就比別人氣派,堂堂五千兩黃金可不是隨便什麼人家就能拿得出來的,即便有,也不一定捨得,可咱們少爺就捨得。”
“現在還有老爺,但府裡差不多也就少爺說了算,老爺身子骨不好,不能操心,一切事情都交給了二少爺。”
風月只聽到這裡就無心再聽了,懶懶的擡手道:“別說了。”
秋喜不知道哪裡說錯話了,有些惶恐的閉了嘴,“老夫人……”
“我累了,讓我歇會兒。”風月道,沉沉的躺下。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她成了南宮府的續房,被一個或許比自己還年漲兩歲的丫鬟服伺着,聽她叫老夫人。
生生的煎熬。
風月閉了眸,無力感襲便全身。
房門吱呀一聲推開,秋喜又驚又怕,俯下身子對他行禮,“奴婢見過少爺。”
南宮明負手進來,臉上陰氣不散,他已換下了吉服,穿一身黑色長袍,銀白色的腰帶上嵌着寶珠。
秋喜擔憂的回身看了一眼,帶了房門退出去。
風月聽到人來了,只是不想理他,依舊歪着。
南宮明在房裡踱了兩步,冷笑着來到牀前,“嘖嘖,姐夫跟小姨子,真是精彩!”
隔着喜紗,她幾乎已經可以想象得出他臉上譏諷的表情,風月冷笑一聲道:“論起輩份,你好歹該叫我一聲老夫人。”
南宮明啞然失笑,“老夫人?”
他慢慢擡起頭,打量着新房裡佈置一新的傢俱陳設,“我想你大概還沒有弄清楚狀況,你只不過是我們南宮府娶進來沖喜的。”
冷冷的
一句話將她打回了原形,此時披在身上的鳳冠霞帔彷彿有千斤重,她引起爲傲的鳳冠霞帔,卻恰恰好闡釋了他所有輕視與諷刺,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漠然一笑道:“不管是不是沖喜,我是南宮府明媒正娶八擡大轎擡進來,這總不會有錯?該怎麼樣?該由老爺來決定,不管怎麼說都男女有別,少爺沒事就請回房罷,省得下人說閒話。”
她冷冷的轉過身,給了他一個背影。
南宮明慢慢將視線落在她身上,側躺的背影,曲線玲瓏,覆在大紅嫁衣下的女子,有着同他一樣的冷。他突然記起剛纔握着她的手瞬間,他幾乎嚇了一跳,那麼冰冷的手指,和她的聲音一樣,沒有任何溫度。
他沒有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王爺跟你是什麼關係?”
他的語氣含着不容拒絕的霸道。
風月閉了閉眸,“是什麼關係你不是都看見了嗎?他是王爺。”
南宮明冷笑一聲,無比諷刺,“你現在身份不同,我不希望因爲你在家時那些風流韻事敗壞了我南宮家的門風,所以特地來警告你一聲,不管你們是什麼關係,從今天,此刻開始,你跟他就只能這樣了,沒有別的可能。”
我也從沒有想過有別的可能。風月在心裡苦笑一聲,沒有直面回答,冷冷的道:“該怎麼做不用少爺來教我。”
“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他的耐心已經被她逼到極致,還從沒有人敢對他的話這麼無視,他站在她面前,就同如空氣一般,驚不起她任何關注與反應。
這種感覺太挫敗了,人生第一次。讓他覺得無從下手。
“那不然呢?你要對我怎麼樣?”風月突然坐起身子,一把扯下蓋頭,這個喜紗快要把她悶死了,擡起頭,眼前富麗喜慶的洞房赫然在目,夫君還沒有回房,而兒子卻在置問她從前的風流韻事?風月心中刺痛,冷冷別過臉去。
她的人生真是滑稽又可笑。
南宮明看着她,慢慢挪動腳步,“我會讓你知道後果的,在這裡慢慢的瞭解你的身份……還有對我……該有怎樣的態度。”
他語聲輕慢悠緩,磁性的語聲若不話語太冷,真讓人有種溫柔的錯覺。
他伸出手,慢慢擒住她尖俏的下巴,“你明白了嗎?”
風月冷冷的甩開他的手,“請你放尊重點。”
南宮明不以爲意,嘴角帶着邪惡的笑意,慢慢俯低身子……
“你想幹什麼?”風月下意識的向後縮了縮,而他卻只是在她身畔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身上獨有的冷香氣味一直吸引着她,彷彿是開在冰天雪地裡的臘梅,有種凜骨的香。
他在她驚惶失措的時候,抽身離去。
風月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莫名其妙。但有一點很清楚,他是危險的。
南宮明走後,秋喜很快跑進來,看着已經把蓋頭揭了的風月,怯懦的道:“老夫人,老爺過來了。”
她走過來,手忙腳亂的幫她把蓋頭重新蓋上
,扶着她坐正身子,“老夫人不用太緊張,老爺是個和善的人,只是因爲抽上了福壽膏,脾氣變得有點古怪點。”
她一邊給解釋着,一邊忙亂的收拾等下要用的東西,喜秤,交杯酒……
風月面無表情的坐着,像是沒聽到一樣。
秋喜忙了半天,才轉身看着她,“老夫人,你怎麼了?”
“沒事。”風月淡淡的道,絞在一起的手指越來越用力,她怕自己稍一鬆懈手整個身子就會坍塌下來。
沒有靈魂支撐的軀體本來就不堪一擊,而她更不堪,支撐她的——不過是頹然活下去的這麼一句話。
門口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風月深吸了一口氣,面對自己將要面對的一切——她那位年過古稀的夫君。
“老爺到。”傭人通稟的聲音冗長而又嚴肅,一位身體消瘦的老頭被兩個體型強壯的傭人架了進來,他傴僂着身子,想必從前並不矮,只是彎了腰,但眼神依舊犀利,他喉嚨裡發出咕咕的聲音,看了一眼坐在那裡的新娘子,對傭人擡了擡手。
一個傭人立刻將喜秤遞過去。
“秤桿挑過紅蓋頭,從此,秤心又如意。”媒人的心聲尖銳而諂媚,將秤桿放到南宮老爺手裡,上前親自扶着老爺向牀邊走去。
風月如臨大敵,背後冒出一層薄汗。
她不知道爲什麼這麼怕他,他明明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更別提侵犯她,但就是一想到從今以後,她便是這個人的人……便打從心裡升起一股寒意。
令人絕望。
南宮老爺走到她面前,她低着頭,從喜紗下看到他站在地上的一雙腳,還有蓋在吉服下的瘦弱的雙腿,風月倒吸了一口涼氣,狠狠閉了眸。
咬一咬牙就過去了,她在心裡對自己說。
然而南宮老爺拿着秤桿卻遲遲沒有動,而是用一種沙啞卻帶着威嚴的語聲道:“我的煙槍呢?”
傭人顯然也沒有料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有些慌亂,“煙槍?老爺,今天是老爺大喜的日子,還是先幫新娘子把蓋頭挑了罷。”
媒人苦口勸道,南宮老爺抿着嘴沒有說話,轉身慢慢的走了。媒人爲難的站在那裡,看着被傭人扶出去的南宮老爺,還有一旁被尷尬的撂下新娘子,不知所措。
風月靜了半晌道:“沒事了,你下去罷。”
“這……新婚夜不挑蓋頭,不喝交杯酒於理不合。”媒人爲難的看着她,雖看不到她的臉,但是僅憑聲音便可大致猜出她此時的臉色。
風月嘆了口氣,自己揭了蓋頭道:“現在沒事了,你走罷。”
“可是老爺。”
“老爺一會進來我會跟他說明的。”她冷冷的道,連看都沒有看她。
媒人緊盯着她的臉,燈光下,她的臉型顯得那樣完美,肌膚柔滑細嫩,早先聽說佟府剛剛收養了一位女兒,卻從來沒有見過二小姐長得什麼樣,今日見了,還真讓人挑不出毛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