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轉眸看着她,突然笑了,“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大皇子幾斤幾兩,你還不清楚嗎?”柳眉目桃出幾分嘲諷,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說到大皇子,本宮倒突然想起一件事。”
賢妃正色看着她。
德妃看着遠處天空,緩緩的道:“日前未央宮賜給斯衡王子的那個叫媚儀的宮女,聽說已經死了。”
賢妃故作不知,“竟有這樣的事?”驚詫之餘不免惋嘆,“那媚儀也怪可憐的。”
德妃擰着眉,“一個宮女,死便死了,本宮只是覺得王后不會憑白的將一個宮女塞給斯衡,若說是她的人,她纔來了幾日,媚儀便親厚至此,若說是她早在三年前就開始在這裡安插下人手,那就可怕了。”
德妃陷入沉思,喃喃的道:“六宮這麼大,她存了心要安插眼線的話,就連你我身邊也不得不防。”
賢妃神情凝重起來,“如此說來,王后出嫁南越朝並非隨波逐流,而是早就算計好的?”
德妃搖搖頭,“本宮不確定,必竟,三年前發生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突然冒出來的孝嫺夫人與七皇子,還有,聽說王后的前夫也是在三年前去世的。”
賢妃不解的看着她,臉上情緒漸漸緊張起來。
就在宮中傳來王后懷孕的喜迅後不久,邊垂也頻傳捷報,王大喜之餘,野心也隨之高漲,下令讓成婚不足半月的襄陽王隨大皇子隊伍出征,攻下東吳。
王信心滿滿的時候,前線卻傳來邊垂失守的噩耗,襄陽王三戰三敗,麾下一支王師全軍覆沒,被執送京師。
“執送京師?”長妤秀眉微挑,一隻淡淡素手手撐着額角,絕色傾城的臉上看不出喜惡,若有所思的垂着眸。
明月點頭,“是啊,這還是十幾年來頭一朝,歷來軍將上了前線,便有無限權威,生殺予奪,先斬後奏,軍將戰前失守多被陣前處決,至多傳首入京,或在陣前戴罪立功,鮮少把敗將降虜縛送入京的。”
長妤擰眉沉思着,突然笑了。
明月不解她因何而笑,詫異的道:“娘娘還笑得出來?大皇子此次立了戰功,又將七皇子手中壓得兵權,朝中擁護者劇增,娘娘與大皇子一向不睦,若有朝一日大皇子得勢,娘娘在宮中的地位恐怕不保。”
長妤不以爲意搖搖頭,淡淡笑着道:“他若有這個能耐,也不用等到今天。”
“奴婢不懂。”
長妤卻不再說話,慢慢坐起身子。
殿外,一個宮女捧着托盤走進來,“娘娘,進補的時間到了。”
明月走過去接下托盤,“你下去罷。”
看着碗裡濃黑的藥汁,長妤臉上劃過一道厭惡,手按着胸口。
明月用勺子攪着湯藥,輕輕吹涼,“等胎兒過了三個月,娘娘就可以鬆一口氣了。”
她將藥碗奉上去,長妤接過藥碗仰脖喝盡,拈了一塊杏脯含在嘴裡。
明月接過藥碗交給一旁宮女,又說:“娘娘如今在宮裡地位不穩,若能生下龍嗣,便不可同日而語了,說句大不敬的話,就算將來王有什麼不測,娘娘母子也不至於太落漠。”
長妤冷笑一聲,仰身躺到鸞榻上,“他們如何,跟本宮無關。”
明月一怔,轉頭看着她,只見王后懶懶的的依着,嘴角噙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目光像是在看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看,眉俏眼角略帶諷刺。
好像察覺到她的目光,王后一挑眉,對上她的目光,“怎麼?”
明月惶恐的低下頭,“娘娘……奴婢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長妤覷着眸,“講。”
明月長呼了一口氣道:“娘娘自從來了南越,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眼下王病情堪重,朝廷局勢緊張,娘娘何不趁此多替自己打算打算。”
“打算?”長妤冷笑,“再怎麼打算,王百年終老以後,本宮的下場無非是做一個有名無實的皇太后,再不會有改變。”
“娘娘若能生下龍嗣,或許,做一個有名有實的皇太后也不一定呢?”她目光深深望着她。
長妤看了她一眼,轉過目光,終是寂然一笑,不再說話。
明月也不敢再問,低着頭,悄然退到一旁。
長妤轉頭看向窗外,夕陽的餘暈灑在未央宮展翅欲飛的銅雀上,翎毛煜煜生輝,如同沾了碧玉金屑,奪目逼人。
長妤仰天嘆息,淡淡的苦澀漫過心頭,當年那個立下盟逝與小喬相映生輝,年華永芳曹公已經死了,那麼她呢?她的良人是否能等到她歸來之時?
襄陽王執送回京那日,王召王后一同到明儀殿接見。
長妤換了素靜宮服,帶着宮人前往明儀殿,王坐在龍椅上,神情肅然。
“臣妾見過陛下,陛下萬福。”長妤朝王行宮禮。
貞宏擡頭看到,聲音黯啞的道:“你來啦,坐。”
長妤福福身,坐到一旁空置的位置上,殿前空地上,蜀王跪在那裡,一身戎裝披掛在身,看上去英武神勇,“兒臣參見父皇,見過王后娘娘。”
“免禮賜座。”
“謝父王。”蜀王站起身,不敢直視上殿,“兒臣無能,未能替父王拿下東吳疆土,請父王降罪。”
貞宏嘆了口氣,一瞬間彷彿老了幾歲,“什麼都說別了,你舟車勞頓,朕已安排了酒宴替你接風洗塵,你先下去梳洗休息罷。”
“謝父王,兒臣告退。”
蜀王起身離去。
這樣的軍事機密,自然是不會當着她的面說的,長妤並不意外,看向一旁的王,見他興致寡然,忙出言安慰道:“陛下不必擔心,好在有大皇子在,大皇子英勇神武,必有力挫東吳,捷報歸來。”
貞宏勉強扯扯嘴角,“區區一個東吳,朕還不擔心,朕只是心裡覺得可惜,老七一向善戰,這次竟然慘敗至此。”
“勝敗乃兵家常事,襄陽王一時考慮不周也是有的。”她上前扶起他,“陛下不要再想了,身子要緊。”
扶他進內室休息,不免再說些寬解安慰的話。
從明儀殿出來,長妤臉色凝重。
醜兒隨侍在側,也不敢多問,默默回到未央宮,長妤吩咐下去不要打擾,便回臥室休息了。
醜兒退出殿外,看一眼旁邊的人,笑着道:“在看什麼?”
明月抽回目光,低頭笑道:“看銅雀。”
醜兒不禁朝那銅雀看了一眼,笑着道:“可想家了?”
“娘娘在哪,哪裡便是奴婢的家。”
醜兒笑了笑,不再說話,兩人就這樣一左一右站着,看着遠處的天空誰都沒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明月突然嘆息着道:“你知道我從前在蕭皇后身邊,所以娘娘一直不大相信我,有些事情也不讓我知道,可是我有些擔心。”
醜兒看了她一眼,“擔心什麼?”
明月苦笑連連,想到娘娘近日異常的舉動和那些若即若離的神態,眉頭緊緊皺着,“娘娘懷孕了,可是她似乎不太高興。”
醜兒一笑,“娘娘的性子一向淡漠,你又何必多心。”
明月低下頭,“是啊,許是我多心,可是……我這麼多年在娘娘身邊服侍,多則不敢講,至少還是有些瞭解娘娘的秉性的,王病重,前朝與後宮如今鬧得不可開交,娘娘卻像沒事人一樣,事不關己,也不參與,這……不像是娘娘往日作風。”
醜兒臉上笑意漸漸淡去,重新將目光望向遠處天空,“一切娘娘自有她的打算,你不必擔心。”
聽着這模棱兩可的話,明月只是苦笑。是呀,她不必擔心,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好。
她從前是蕭皇后的人,所以這輩子,不倫她做什麼,娘娘都不會待她像醜兒一樣爲親信的。
襄陽王一戰敗北,朝中支持大皇子那一脈的黨羽早已吵得不可開交,紛紛覲言要軍法嚴懲,削去爵位。襄陽王的親信也不甘示弱,紛紛奏請襄陽王驍勇善戰,此事事出蹊蹺,一定查明真相。
襄陽王執送回京的第二天,被聖上一道御旨提入宮中。
長妤望着緊閉的殿門,喃喃的笑道:“他將一切都賭了上去,這一戰只能勝不能敗。”
醜兒順着她的目光望去,跟着道:“娘娘似乎對襄陽王很有信心。”
長妤一笑轉身,貝齒在陽光下璀璨照人,“他如何與本宮無關,本宮不過是太知道這種感受了,一個死過一次的人,已經不在乎生死,他要的,只是達到他的目的。”
“七皇子到南越朝後行事一向謹慎,這次兵行險招,恐怕也是因爲王一直久病的緣故。”
長妤臉上笑容斂退,正色道:“那邊還是沒消息傳來嗎?”
醜兒道:“奴才已經派了可靠的人送了密信過去,相信這兩天就會有回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