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寧宮。
顏泠雪一夜未眠。
從楚媚被拓跋諶抓去問罪以後，她就一直等着清硯齋那邊傳來召幸妃嬪的消息。但是一整夜，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而拓跋諶的身邊，只有楚媚一人。
一切都很清楚了。拓跋諶，最終寵幸了楚媚。
半年前，他不碰任何女人。半年後，他還是隻碰她。
爲什麼他的眼中就看不見別的人，爲什麼他明明知道是楚媚下藥，都寧肯和她雲雨，也不找其他人。
爲什麼他不管是愛她還是恨她，在他的眼中，這世上的女人也就只分兩類。
第一類是楚媚，第二類，是其他女人。
“娘娘，您別難過。許是那時候藥效發作，而楚媚近在眼前，皇上因此也就沒有召幸別的妃嬪呢？”臘梅小心翼翼勸慰道。
顏泠雪眼眶浮現一層水霧，死死握緊拳頭，“臘梅，爲什麼皇上中毒之後，他就沒想過選一個女子給他解毒。就算不是我，可也不是任何人。我原本以爲半年過去了，皇上已經對楚媚徹底死心了，可是我現在才知道，沒有愛哪來的恨。他就是愛她太深，所以纔會恨的如此深。可是不論是愛還是恨，不論是歡喜還是厭惡，他都只對楚媚有感覺。我們這些人，就算在他身邊再久，在他看來，也不過就跟案桌上的一盞硯臺，茶几上的一杯青瓷一樣，不過是個擺設。”
他最深的感情，只對她纔會有。
時至今日，依舊如此。
所以後宮佳麗三千，於他來說不過就是陳設。
“娘娘，皇上眼裡還是有您的。當年皇上對您不也是特別好嗎？當年娘娘想離開皇宮的時候，皇上沒有追究就放您離開。後來您想回來，也是毫無二話就恢復了您的妃位。”臘梅說道，“還有那次娘娘您失足落湖，皇上也半夜前來探視。”
顏泠雪悽然一笑，“臘梅，他不是情，只是責任。只是我身爲他皇妃的責任而已。他對我，大概也就只有當年想要成全我的那麼一點憐憫，再沒有其他感情。而他當年之所以會願意成全，也不過是他和楚媚愛的情比金堅，因而將心比心，欣賞癡情的人，僅此而已。至於後來，不過是我被始亂終棄後的同情罷了。”
“娘娘……”
“別勸我了。我就知道，他一直以爲，我還是當初那個被拋棄了的傷心人。所以他這個同樣被背叛了的傷心人，才願意多跟我說話，多來我這裡坐坐，對我好一點。以爲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僅此而已。”顏泠雪死死咬着紅脣。
這半年，她是後宮裡見他最多的人，和他說最多話的人，似乎也是最瞭解他的人。
可是，現在顏泠雪才知道，不夠了解。
他那麼恨楚媚，可是怎麼時至今日，還是隻肯碰她一個人。他從來就沒有忘記過她，他還是那麼深深地愛着當年的那個楚媚。
爲什麼，就不能給我一點點機會呢。
拓跋諶，我早就不喜歡那個人了。連他的名字，我都厭惡懶得提起。
從當年我跌入湖泊醒來看見你開始，從你給了我一個繼續活下去的理由開始，我就放過了年少那段感情。
但是，我還是沒放過自己。跳出一個圈，又落入另外一個更深的圈。
到了此時此刻，我已經不能回頭了。
我想，成爲代替楚媚的那個存在。陪你共白頭，陪你論春秋，絕對不會背叛你，絕對不會欺騙你，絕對不會像楚媚那樣讓你傷心。
她能爲你做的，我都可以爲你做到。我能比她做的更好，可你，爲什麼就不能看我一眼呢。
“臘梅，現在……外面天亮了吧。”顏泠雪淚水漣漣，望着窗外，呆呆說道。
臘梅說道，“是啊，娘娘，您都已經一整夜沒睡了，快去牀上歇着吧。”
“一夜，就這麼過去了啊。”顏泠雪深深地嘆了口氣，“楚媚，沒想到我竟然爲你做嫁衣。”
這一夜，本來應該是我的。
又被楚媚佔了。
本以爲，今晚之後你我就可以兩清了，我也不想和你爲敵，但是，你佔了我的東西，我要拿回來。
顏泠雪閉上眼睛，淚珠滑落，癡情不得。
……
藥房，楚媚看着藥罐，裡面確實多了一昧合歡的藥材。
也就是說合歡的藥，是在雲雀端出去之前就被人下了。但是楚媚仔細回憶了一遍，實在是想不到那時候還有什麼人能進藥房。
“主子，奴婢來端藥的時候，藥房裡空無一人。”雲雀說道，“也沒看見什麼可疑人影，奴婢就直接端着藥去御書房了。”
楚媚微微頷首，“配藥的時候，我是按照以往的藥放的，而且就算是放錯，我手頭上也沒有合歡的藥材，藥性都不一樣，長的也不一樣，我應該不會放錯纔對。”
也就是說，在楚媚出去之後，雲雀進來之前，有人曾經進入藥房。
“芍藥，昨天那段時間可有人靠近藥房？”楚媚問道。
芍藥說道，“奴婢一直在院門口守着，沒看見有人進藥房。真是奇怪了，藥房裡就我們幾個人，這合歡藥材是怎麼放進去的？”
“不對，除了你們和我，那段時間唯一來過藥房的就只有……”楚媚猛地想起一個人，顏泠雪。
那時候，顏泠雪過來，楚媚就跟着出去了。
當時，臘梅本來是跟在顏泠雪身邊的，但卻在楚媚和顏泠雪出去講了一會兒，纔跟上來。
那一段時間，足夠她進去藥房放一昧合歡再出來。
“顏妃！”雲雀也反應過來，說道，“娘娘，除了奴婢和芍藥，就只有顏妃娘娘和她的婢女臘梅能進藥房了。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人。”
楚媚握緊拳頭。
製藥司是顏妃的地盤，楚媚對她非常信任，平日顏妃都可以自由出入藥房。
在那種時候，也只有她能下藥了。
雖然沒有證據，但是時間對的上。只是楚媚想不通的是，顏泠雪爲什麼要對自己出手？當年她好歹幫了顏泠雪不少，怎麼無緣無故的就下這種毒手。
誰不知道拓跋諶最厭惡被人下春藥。
好不容易前兩天因爲血煞和拓跋諶緩和了一點關係，但是現在因爲春藥，拓跋諶又看她不順眼了。
“娘娘，顏妃怎麼能這樣，當初娘娘幫她不少，也沒得罪她，她怎麼心思如此歹毒。”芍藥怒道。
雲雀說道，“這也說不準。畢竟大半年沒見了，顏妃現在是後宮二主之一，能夠在後宮屹立不倒，誰沒點手段。只是奴婢也沒想到，她爲什麼會用這種手段來對付主子。”
“皇上一直沒有寵幸後宮的妃嬪，她借我的手，一來讓我被皇上厭惡，二來，讓她被皇上寵幸。據說後宮之中，她是和皇上感情最好的妃子。雖然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拓跋諶最後沒有召幸她……”楚媚捏緊衣角。
拓跋諶，一直沒有召幸任何人。明明說着厭惡自己，卻還是選擇自己，說明他其實，並不如表現的那麼絕情吧。
後宮佳麗三千，他又不缺女人。
這多少讓楚媚心裡稍稍安慰一點。當然了，雖然昨晚他們那樣了，但其實反而關係變得更差。
換誰被下藥了，都不可能覺得高興。
“娘娘，您臉色不好，先休息吧。”雲雀說道。楚媚現在身體虛弱，讓她們看着都心疼。
楚媚擺擺手，“無妨。早上紫黛公主傳信，讓我下午一定去一趟公主府。有可能是無缺之毒有變化，我得去看看。”
心裡差不多已經確定就是顏泠雪乾的，只不過沒有證據，楚媚也奈何不了她。
她表面上對楚媚很好，像好姐妹一樣，但背地裡卻用這種手段……
正在此時，臘梅進來說道，“楚姑娘，我們娘娘聽說昨晚上您留宿清硯齋，特意讓奴婢來給您賀喜了。恭喜恭喜！”
“謝顏妃娘娘。”楚媚淡淡說道。
臘梅觀察楚媚的臉色，將手中的盒子放下說道，“這是顏妃娘娘恭賀楚姑娘之喜的一套衣衫首飾。楚姑娘肯定不日就會被冊封，這宮女的衣服穿着肯定不合適了。”
“雲雀，收下吧。”楚媚說着，望着臘梅淺笑，“麻煩替我向顏妃娘娘表達謝意。”
臘梅見楚媚收下禮物這才鬆了口氣，“是，奴婢告退。”
臘梅一走，芍藥就罵道，“竟然還敢假惺惺的過來，換成是我就把她打出去。”
“你這火爆脾氣。咱們主子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是看她顏妃玩什麼花招。”雲雀說道。
楚媚脣邊的笑意冷了下來，“也許在顏妃看來，我還佔了她好大的便宜。應該謝謝她。”
洗漱整理一番後，楚媚去了紫黛公主府。
拓跋諶定都長安之後，皇族的公主王爺們都在長安有自己的府邸。這也是每天楚媚能夠出宮的一趟機會。
照例給拓跋紫黛把脈以後，楚媚說道，“公主殿下一切恢復的很好，並無大礙，只需按時服藥就行。”
“楚姑娘，這裡有一個人要見你。”拓跋紫黛笑吟吟說道，一襲黑袍的青年男子從窗外翻了進來。
楚媚震驚道，“寒翊，你怎麼來了？”
“知道姐姐出現在長安的消息以後就過來了。”寒翊望着楚媚，一如既往的英俊冷酷。
其實看見楚媚心裡很激動，只不過當殺手久了，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只有那一雙水晶般的眼睛熠熠生輝。
拓跋紫黛淺笑，“我就不打擾兩位敘舊了。你們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