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惑人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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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民封逸謙。”

封逸謙用顫動的聲音回答,不知是懼怕龍顏,還是病痛纏身,他看起來是那麼的瘦弱,簡直不堪一擊。

封叔解釋說:“陛下,謙兒從小父母雙亡,由賤內含辛茹苦養大。只是生下來就落下病根,終日與藥罐子爲伴。這次強敵來犯,舊疾未愈添新病,愈加重了。”

靖帝倒舒了口氣,面露憐憫之色,“如此看來是朕的不是了,封卿保家衛國,君臣理應同心,共圖宏偉大業。”

接着,靖帝面朝衆人,當場頒佈懿旨:封驥以功封太平侯,世襲爵土。另賜千戶,良田萬頃。

最後,靖帝高聲道:“吾等臣民,當爲天下立心,爲亂世開太平,果真如此,樑漢王朝生生不息也!”

“吾皇萬歲——”衆人再次匍匐謝恩,排山倒海般呼嘯。

夕陽擱在老榆樹上,封家人終於回來了。

院子裡果然狼藉不堪,隨處都有蛣蜣族人踐踏過的痕跡。前院幾處房間殘煙嫋嫋,煙氣燻黑了山牆。封叔下令幾名隨從將殘火撲滅,望着眼前慘景,久久未言語。

靖帝派來的內臣將親眼所見做了筆錄,這將使封叔棄家衛國的偉績上添加濃烈的一筆。封叔送內臣出門,回來邊往內院走,邊和封夫人說話:“做了太平侯,區區一點吃虧算什麼。”

封夫人臉上的愁雲早煙消雲散,直誇老爺英明。封叔擡眼望着無際的蒼穹,眼角的一抹笑意加深。

進了封逸謙的房間,我扶他在牀榻上躺下。廚房裡的傭人早擡了燒好的熱水進來,我伺候封逸謙洗漱完,吹了吹尚熱的開水,想端到他的面前。豈料封逸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起來,從內屋捧出那個藥罐子,朝着罐口咕嚕嚕一陣狂飲,接着抹了抹嘴角,笑了。

“真暢快!”他一記長吁,蒼白的臉上浮起紅暈。

像是憑空打下清亮的耳光,我徹底清醒了。我不去看他,急速地轉過身去,默默收拾地上的狼籍,呼吸緩慢而深重。

又是假象啊!

我韓宜笑活脫脫就是一個蠢人,那時那地那處境,我竟然又相信了他!依稀記得他依偎在自己懷裡,高燒不退,臉上有着藏匿不住的依戀……我韓宜笑心底深處還未澆滅的善良又上來了,那個時候,他的心裡一定在恥笑我吧?

這世上有沒有後悔藥?

“宜笑。”他在後面叫我。

我不想理會他。他卻兀自解釋開了,“不好意思,我只能這樣。袁放是知道你的,唯有從你的言行上才能辨別出我病態的真僞,爲了取得他們的信任,我只好連你也騙了。”

“騙得好,多謝封少爺。”我失笑出聲。

“該告訴你的,我都告訴你了,你還想怎樣?”他突然生了氣,語氣也變得激動,“這些都是封叔教我的,多用幾次對身體有害,你以爲我願意啊?有時候我也痛苦,以爲自己真成這樣了,總有生不如死的味道,這些你們都不明白!”

我的心變得冰冷,他的話自然沒有聽進去。而封逸謙開始平靜下來,拉住我的手,說:“宜笑,我一直不拿你當女奴看待,因爲你太像阿顰了。她離開我十年,這十年我很虛空,我不知道以後的路怎麼走?十年,不,二十年、三十年、一輩子你都陪我,我們是拜過堂成過親的,你就是我封逸謙的女人!宜笑,今晚起你答應我!”

話說到此,封逸謙拽我入懷,緊緊地抱住。我心裡一陣一陣的憤恨,難以抵擋,一把將他推開,冷冷說道:“不要再叫我宜笑,這名字你不配叫我!是,你是封少爺,我依然會好好伺候你,但是你想佔我便宜,我會與你同歸於盡!”

我放出狠話,絲毫不顧他驚愕的神色,再也按捺不住,轉身就跑出房間。

天色已是大黑,封家又掛起牛皮燈籠,從大門綿延到後院。空氣裡有米香酒菜香飄來。一場所謂的浩劫過後,靖帝親駕儷城,無論官署還是封家,都是值得慶賀的事。

我扶着牆酸楚了半天,無奈又折回房間去。這時,從陰暗處閃出一個人影,嚇了我一跳。

封澤漫步行到近前,花白頭髮在夜色裡發出幽光。

“姑娘,別多思多想了,路不是自己想怎麼走就怎麼走的。”

“我知道。”我幽幽地說道。

“誰讓你是這種身份呢。”封澤不無惋惜地嘆口氣,“別犟着了,伺候主人去吧。”

我深呼吸,將心裡的沉重儘量放輕鬆,纔跟封澤告別。正要離開,突然想起什麼,試着問了問:“儷城一戰,有沒有見到敖?”

“你說的是那個中郎將?”封叔呵呵笑說,“那傢伙惹禍了,被靖帝關在皇城,想是凶多吉少了。”

我一驚,脫口道:“發生什麼事?請你告訴我!”

“我咋知道內情?只是聽到袁放屬下無意談起,說臨出發前,袁放在靖帝那兒參了一本,靖帝大怒,便將中郎將關起來了。”

一股子陰寒從腳底瀰漫全身,我傻愣在原地,直到封叔的身影隱沒在夜色,咀嚼他剛纔的話,竟是心急如焚。

果然不出所料,樓家盛和司鴻宸之間的戰火,從民國燒到了樑漢王朝。

我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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