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蒼白的少年

船上蒼白的少年

當然,憑着雙腳也能判斷出,這個女奴在宮裡是勤快的,還是偷懶的。我自然不入買家的眼,他們甚至還向我投以鄙夷的目光。

“便宜了!便宜了!”那幫人數完錢,急着將剩下的女奴脫手,開始挨個折價兜售。

無奈雨愈下愈大,柳絮漫漫飛舞,天地間唯有雨點擊打樹葉的啪啪聲,縱是高聲吆喝,路人也難以聽得清楚。領頭遙遙一望渡口,揮動馬繮下令道:“收拾了,那裡有幾條大船,想必是富貴人家,問問他們要不要?”

一名絡腮鬍子的中年兵丁叫道:“爺,要是他們也不要,這個小娘們我要了!”

他饞着嘴,露出滿口黃牙,指着我嘿嘿直笑。

我已經被淋得渾身哆嗦,聞聽此言,抖得越發厲害了。

領頭的跟着一幫人起鬨,竟爽快地答應了,“是不是還沒娶老婆?行,回頭你把她牽走!”

煙雨濛濛中,渡口果然停泊着幾條客船,裡面絲竹聲聲笑語不斷。領頭的帶着我們挨家問過去,裡面的人都在歌舞的興趣上,何況我們都淋得像落湯雞,個個狼狽不堪的樣子,自然連眼皮都懶得動一下。因爲對方是蛣蜣族人,不好當面拒絕,就差人遞上銀錢,將我們打發走了。

領頭的粗魯地罵了一句,又滿意地掂了掂手中的銀錢,招呼手下,“算了,這些女人大家自個分了吧,帶回去自己享受去。”

那些女孩嚇得哭成一團,我死命地想去摸索脖子上的玉珠,怎奈雙手被牢牢禁錮,始終碰不到項鍊。

正在這時,有一隻大船悠然泊來,一個鬚髮雪白的老人站在船頭,“諸位爺,可是你們在賣奴?”

領頭的連忙答應:“這可是宮裡的奴,服侍過靖帝的。你家要不要?”

老人慨然笑道:“要的就是宮裡的。這樣吧,我直接過來選一個就是。”說罷一個縱身,竟從幾丈開外的船頭,直飛到岸上,驚得那些蛣蜣族兵丁齊聲喝彩,卻又連忙惶恐噤聲。

原來這幫人,也是欺軟怕惡的。

老人逐一挑選過去,銳利的眼神從我臉上一掠而過。不知爲什麼,我的心驟然涼到極處,隱約感覺這是我唯一逃生的機會了。所以當老人從我面前走過,我不禁叫了一聲:“請您挑我吧!”

也許我這般口吻激起老人的好奇心,他轉過頭來,將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他細細地打量我,有點猶豫,“這個……”

“您放心,我會幹很多活。她們會的我全會,我會的她們未必會。”我誠懇地說着。

老人笑起來,笑聲如洪鐘,“老朽去請示一下。”說罷,又飛向了大船。

風恬,煙水盪漾。春雨如初至時一樣,驟然地停了。船艙豪華的窗簾半開着,想是裡面的人正在慢慢撩開,粼粼的水光碎金似地撒入,落在一張半遮半掩的少年的臉上,蒼白,卻是俊秀之極。

我恍惚了一下,意識到對方此時正在看我,於是抿了抿凍得發紫的脣片,現出一個愉悅的淺笑。

窗簾如漣波動了動,接着很快地落了,少年的臉消失在我的想象之中。

我還在起疑,老人重新出現了,一聲悠長爽直的呼喚:“姑娘注意了,隨我上船啦——”那聲音如此悅耳,勝過我曾經崇拜的歌星大腕,我整個人鬆懈下來,着實舒緩了一口氣。

也就在這個晚春的某一天,我始終沒有確切的日子,八支長槳隨着悠揚的節拍划動,犁開碧浪清波向着儷城深處駛去。我縮在後艙裡,眼看着水煙隨風飄散,兩岸有柳絲風線以及不遠處脈脈的青山。

大船渡着我,駛向更加深不可測的地方。那地方,能見到司鴻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