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那天
那年立冬過後的某天清晨,各地烽火臺狼煙大起,封叔的兵馬繞開司鴻宸的幾處伏兵,沉雷般朝皇城壓來。
封叔向來對方圓幾百裡的地形地貌瞭如指掌,不知多少次踏勘謀劃,自然深知其中奧秘。幾天時間,他和蒙國、蛣蜣族人組成的大軍便滿當當撒在了原野上。
須臾之間,一片牛角聲淒厲地覆蓋了始終不安的皇城上空。
“擊敗裕王!合衆救國!”
不等先鋒將領發令,幾萬聯軍伴着喊殺聲暴風驟雨般三面撲來。司鴻宸冷靜地揮劍一指,萬千強弩長箭密麻麻地給予阻擋。反覆衝殺之後,聯軍戰法陡變,後面的步兵列成方陣,挺着長矛鐵盾從三面森森壓陣,隆隆腳步聲勢如沉雷。
“封驥的兵馬,不過如此。封驥,你不是想與我正面一搏嗎?今日就還你心願!”
司鴻宸輕蔑地一笑,遂命令嘎子帶隊出城迎戰。不多時,一處城門隆隆打開,嘎子率一萬精銳飛騎蜂擁而出。這支飛騎是司鴻宸多年嚴酷訓練的威武之師,戰刀弓箭精良,人懷必死之心。敵我雙方在原野上撞擊,喊殺聲廝打聲響徹雲霄,氣勢攝人心魄。
戰爭持續了幾個時辰,戰場上橫屍遍野,鮮血染紅大地,封叔的先頭步兵蕩然無存。聯軍中央的將帥大駭,舉起彎刀嘶聲大吼:“撤!明日再戰!”
嘎子傳下軍令繼續追殺,聯軍撤的速度極快,眨眼間工夫便神秘地消失在河谷之間。嘎子略一思忖,決定循跡作戰,這時,皇城方向傳來令他撤回的號角聲。
嘎子回到皇城,一臉不服氣,“裕王,正是滅敵大好時機,爲何不繼續?”
“這只是封驥的投石問路,不要上其當。”司鴻宸眼望遠方,沉着說話,“一旦深入河谷,你的優勢便會大大減弱,他一個浪頭便會將你壓在河谷!”
嘎子聞言,茅塞頓開,拱手連連稱是。司鴻宸瞥了愛將一眼,並未加以責怪,只是傳下軍令,“歇息造飯,警惕敵方再次進攻。”
這一戰,封叔的聯軍留下幾千具屍體,而裕王的守軍死傷不足千餘。
到了黃昏時分,封叔發動了第二次進攻。
此時殘陽在西邊染成血紅,天地間蒙上一層壯麗的顏色。封叔率領的聯軍昂首闊步,長矛鐵盾在夕陽下發出凜凜的寒光。司鴻宸下令弓箭手猛射。眨眼間,聯軍的先頭部隊擺出一字型的陣型,長得望不到首尾,步兵用鐵盾擋住箭雨,黑森森挺出一排排的壁壘,那壁壘如插了黑翅的長鷹,帶着兇狠的氣勢朝皇城撲來。
對於聯軍的前赴後繼,司鴻宸一時無從判斷。他料定封叔攻城心切,時間越拖得越久,他在蛣蜣族人、蒙國人眼裡的威信越會喪失。思忖自己的戰鬥力未必抵得敵手此等死戰,眼看太陽西沉,便下令嘎子率鐵騎再度出擊。
城門隆隆打開之際,嘎子的鐵騎兵還沒涌出城門,敵陣後面突然冒出一排弓箭手,密集的箭雨夾雜着火油,向着城樓發動猛烈的勁射。一時城樓遍佈慘叫,駐軍大亂陣腳。趁這時機,聯軍的雲梯一架架搭起,衆士兵爭先恐後爬上城牆。城樓上的駐軍頑固抵抗,隆隆巨石夾着滾木呼嘯着砸下雲梯。而原野上的戰鬥愈爲激烈,雙方兵馬相撞在一起,廝殺交纏殺聲如雷。
雙方難分伯仲,一時難解難分,真正的生死大搏殺開始了。
戰鼓聲傳到了皇宮,我站在臺階上眺望城樓方向。此時夕陽西下夜幕降臨,一串火焰正沖天而起,伴隨着轟鳴不斷的廝殺聲,火光映亮了天空。
想必戰爭比預料的還激烈。
隱約有種不祥的念頭,閃過我的腦海。我劇烈地搖了搖頭,企圖將這種念頭揮去,卻已經冒了一頭的冷汗。
“夫人,在想什麼?”
驀地,一記鶯聲驟起,打破了我的恍惚。
我一驚回望,只見虞纖纖從花木扶疏間緩緩而來,裙角在清風中飛揚。
“也不知道前方打得怎樣?我一直很擔心。”我嘆息道。
“城內駐軍正往城樓輸送,那裡死傷慘烈。不過沒關係,城樓固若金湯,太平侯想拼死攻下城樓,難上加難。除非……”
“除非什麼?”她話到緊要關頭停住,我不禁急問。
“除非他們內外夾攻,方可勢不可擋。可此是笑話,不值一提。”虞纖纖薄薄的嘴脣勾出一個奇怪的弧度,晦暗不明地笑了。
我知道她想減輕我心裡的壓力,見她雖是笑着說,神情也是緊張,便和氣地撣了撣她衣裙上的灰塵。誰知那些塵土與衣裙粘在一起,想撣又撣不掉,不由得嗔怪她道:“這些灰土像是舊的,你莫不是又滅鼠去了?你一個姑娘家,別去旮旯角落,髒的活兒還是讓那些宮人幹吧。”
“有些活兒我喜歡自己來。”虞纖纖自若地撣了撣灰塵。
因爲面臨戰爭,虞纖纖聽從我的話宿在皇后宮。夜深的時候,城樓方向一陣轟的巨響,火光瀰漫了整個皇城,顯然這場戰爭還在進行着。
幽暗的幾盞宮燈徹夜不息地燃燒,我翻來覆去始終難以入睡。轉頭看另一邊的虞纖纖,她睡得很香,細密的長睫毛蝶翅般顫動。
到底是飽經戰事磨礪,能做到臨危不懼,何其難。我心裡由衷的讚歎。
我撫摸着頸脖上的唯一一粒玉珠,心思碾轉反側,又抽開牀邊的檀木梳妝盒,從裡面找出封逸謙留下的兩枚玉珠。
雖然它們是假的,不會有活力,不會有生命,但畢竟是我在這個世界最珍貴的。我重新將它們包好。爲防止遺失,我將它們縫在衣兜裡,萬一碰到危險,可以帶着它們離開。
白日醒來,不見了虞纖纖的身影。
看來,她又忙碌去了。
披衣出了殿門,清晨的風兒帶了清寒,我凜凜地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