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山,那片地。
“喵——”
一隻白貓蹲在樹下,擡頭看着瓦藍如洗的天空白雲,低吟一聲,眼中竟有人性化的黯然。
‘嗤’
一鋤頭挖進土坷垃裡,那老農笑道:“哭什麼,這一切纔開始而已。”
白貓倏地站了起來,定定的看着那老農。
老農蹲下身去,從布兜裡掏出一粒種子丟進田裡,自語道:“人生就是不斷的感悟,你也許悟出來了。”
白貓依舊那麼看着他,不動作。
“愛與恨就在一瞬間,一念間。你感覺你愛他麼?”
白貓急忙點頭。
“世間的邪惡與善良是並存的,就像一把劍,雙刃。你是世間極惡所在,爲六道輪迴所棄。卻做了很多世間極善之事。霹靂手段,菩薩心腸便是如此。知道什麼是不化骨麼?”
老農坐在田地間,笑着問道。
白貓搖搖頭。
“不化骨是另一條路,當遊屍變爲伏屍之時,會有一條岔路出現在他面前。一條是成爲伏屍的路,此爲極惡,終點其實只是伏屍。另一條路,是極善的路,但終點卻是不化骨。爲佛所不能滅,大日如來咒也無計可施,這就是不化骨。但世間從不允許極善或極惡,只能善惡並存。所以不化骨……”
說着,語言頓了一下。擡眼看着白貓的眼睛。
白貓後退一步,看向老農的眼色有了驚恐。
“哈哈哈,我就是不化骨。”
老農大笑了起來:“很奇怪麼?不化骨明明是殭屍的盡頭,是極惡,極惡爲什麼不會被如來所滅呢?因爲世間根本就沒有極惡,只有善惡並存。這是一種圓滿。圓滿是菩薩,菩薩又怎會被佛所滅?所以我又是菩薩。”
白貓很想問,那我究竟是什麼?可她說不出話來。
老農看得透白貓的想法。說:“你只是在善與惡之間不斷飄搖的生靈,或善或惡。亦正亦邪。但善惡的圓滿卻並不是這樣的,圓滿是太極,需要將二者平衡到一個極致,世間也只存在一種極致,那種極致就是平衡。去吧,由愛入道,看清了真相,你會成爲我。而我。永恆天地之間。”
手一揮,白貓‘喵’的叫喚一聲,當即消失在這片天地。
老農起身,揹着手回了山頂的茅屋,臉上始終洋溢着一種若有若無的笑容,是灑脫,是大自在。
身後的田裡,那乾裂不已的土地,忽然長出一顆綠苗,如此的突兀。如此的詭誕。這是一片荒地,可荒地裡卻有一抹綠色,很不尋常。
那綠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變大。生長。許久,終於定格,那是一棵草,就只是普通的一棵草。
而實際上,能從這片田地裡長出的草不多.
‘汪汪汪’
一陣犬吠,大白狗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圍繞着綠草嗅了很久,最終卻蹲在了田坎上,仰頭看着天。這條狗似乎在思考一個偉大的哲學命題。
茅屋裡傳來老農的聲音:“大白,你不要嫉妒。世間其實有兩種極致。一種是平衡的極致,此爲太極。一種是思想的極致。叫做執着。你的執着一點也不徹底,只是執着着想和她一樣,能夠重來蛻變。這是錯誤的,世上沒有心想事成。能夠心想事成的人,必定渾然一體,這是真正的大圓滿,是菩薩。”
“汪汪汪”
大白狗回頭狂吠。
屋裡又有說話聲:“沒有什麼不公平,她比你晚來,卻能比你先走,只是你自己沒有做到而已。她的執着是放棄一切,只要愛。而你呢?放下了愛,卻想擁有一切。可事實上,世上沒有一切,一切都是愛。她做到了擁有真相,你卻做到了擁有假象。”
白狗一愣,第無數次聽見這番教導,可這一刻才真正的悟了。片刻後,趴在地上,認真的看着那顆青草,就那麼看着。一動不動。
“爸,我們該怎麼辦?”
九天之上,一朵白雲裡,陳四兩摘掉了眼睛,滿臉盡是絕望之色。
陳九斤好像瘋了一樣,瘋狂的嚎叫:“不,一切都結束了麼?原來這就是我們的下場。”
兩父子看着滿天白雲,又看着下方的萬丈高空,相視慘笑。如果可以,他們選擇一死,而不是這樣被困在九天之上,無法上,無法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當然,跳下去就是輪迴。
可他們卻不想這樣草率的放棄了生命,只是企盼哪裡有路過的直升飛機能發現他們……
陳九斤不想放棄,趴在雲朵邊緣,看着下方的大地,眼睛好像穿透了距離,聲嘶力竭的大吼:
“張珏兄弟,救命啊!”
下方只有張珏一人了,那是他們的希望。
張珏竟然聽見了這聲呼喊,擡頭看着天空的那朵微小的白雲,虛眯起眼睛,目光也好像穿透了距離。
一愣,卻看見白雲邊緣露出一個腦袋。
天上爲什麼會有人?
疑惑剛出,便又恍然大悟,這應該是林韻帶來的人吧?
呵笑一聲,張珏喃喃道:“既然是她留下的,那我就不救你們了。她生前從那白雲上下來,你們就這樣一直爲她守護這片白雲吧。”
張珏打算見死不救,也好,他生前是林韻的馬仔,死後也守護她吧。
張珏有這種想法,相當於給陳九斤父子判了死刑。陳九斤剛驚喜的吼叫:“他真的聽見了,啊?他怎麼又不看我了。張珏兄弟,救命啊。”
陳四兩也趴在邊緣狂吼。
聲音很微弱,其實地面是聽不到的,張珏也聽不見,之所以知道上邊有人叫自己,完全是一種極其靈敏的心靈感應。張珏雖然聽不見,可看得見,他有神目通。
陳九斤也看得見下方,他也是有神通在身的人。可絕望是,無法交流,絕望是,即使可以交流,張珏也並不打算救他們。當然,也救不了他們。那是九天之上啊。
“唉,我也該離開了。”
坐了一天一夜,張珏終於起身了,還有很多事他並沒有完成,林韻永存心裡吧。
離開之前,張珏下意識的擡頭看了看天,很想對天上的那個腦袋揮揮手。可是擡頭的一瞬間,張珏卻瞳孔一縮。
藍天如洗,萬里無雲……
“不見了?”
張珏呢喃一聲,忽然全身血液沸騰了,激動的全身顫抖不已,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