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七章

尚軒是澤言座下的一員神將, 在澤言退隱之後一直被委派駐紮在北荒東巖山,每隔幾年便會回九重天來述職,此次回來也是因此, 可如今他卻出現在瑤池, 還這般模樣望着裡頭, 着實是詭異的很, 我心裡存着一份疑惑於是便躡手躡腳地靠了過去, 衝着那癡了神的背影悄聲喚道——

“喂,你在偷窺仙子洗澡麼?”

我說話的聲音雖輕,但終究還是將神遊中的尚軒嚇了一跳, 本以爲他會扭頭來譏諷我幾句誰知卻被他一把捂住了嘴拖進了樹蔭之下,我慌慌張張着衝後踹了一腳, 一腳踹在了尚軒的小腿肚子上, 疼得他在我耳邊發出一陣抽氣聲, 可儘管如此也依舊不肯鬆開捂着我口鼻的手,只是一味地衝着我豎着一根食指擺在嘴邊“噓噓”地要我安靜下來。

我衝着他翻了翻白眼指了指那隻捂住我鼻子的手擺出一副快要被悶死的模樣, 他這才一臉歉意地鬆開了手,又指了指瑤池的方向示意我不要出聲。我不知他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但終究還是抵不過好奇心便依照囑咐放緩了動作將腦袋一起湊了過去。

夜裡的瑤池比之白日有過之而無不及,盈盈月光灑落了一地的璀璨,那正中央的蓮花池上更是曼妙異常, 瑤池是西王母的地界, 西王母有一大嗜好, 便是荷花, 瑤池栽種着的一整片荷花正是她親手栽種下的結果, 且這荷花與凡塵的荷花有所不同,西王母依着自己的法術使得這瑤池邊的荷花常開不敗, 以此成了神界的一道美景,那亭亭玉立的荷花襯着碧玉般的荷葉,即便是在夜色下也讓人心馳神往,於是這瑤池又成了神界男女私會的妙處。

我而此時卻正好看到了一對男女站在水面上的白玉長廊上竊竊私語。

因夜色較重雖有天邊彎月爲襯卻依舊只得瞥見一個不太清晰的輪廓,但即便是隻有這樣一個模糊的輪廓我依然可以判斷出那女子有多美。

盈盈的月光撒在她身上就像是爲她披上了一層晶瑩的薄紗,紗下是一身淺紫色儒裙挽着一條白紗,一頭烏髮如瀑布,月光下泛着銀色的星光,高高綰起的發在耳側梳出一個墮馬髻,發上除卻一隻步搖外便再無其他修飾。

那女子側着身對着我,但那股清冷的氣質卻好似一團霧氣一直環繞在其中,與身下的荷花還有對面站着的那個男子仿若一體,是意外的和諧,而她對面站着的那個人即便是在這樣的夜色下也依然無法讓我認錯,因爲那個人便就是我的澤言。

我在看清是他的一剎那有一陣心慌,流螢明明告訴我他是被玉帝召了去怎得會在瑤池,還是同這樣一個仙子站在一起……

我心下驚慌不已,大腦不受控制幾乎立時就要竄出去問上一問,幸好被一旁站着的尚軒拉住了手臂這纔沒莽撞地跑了出去,我縮在樹幹後,樹上淺粉色的瓊花被風一吹便瀰漫出一陣的芬芳,我對這有些濃郁的花香有些不大適應,鼻子癢癢的忍了許久纔將那噴嚏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因同他二人離得有些遠,我聽不見他倆究竟在說些什麼,但看着那二人面上的神情實在是不像在談論風月,因爲談論風月的人定然不會以這般嚴肅認真的面孔相對,我原先有些忐忑的心一下子便穩了下來,興許這二人不過是在商量些要緊的事情並無其他。

我在樹後僵了許久,手腳都因爲長時間未動而麻木甚至冰冷,終於看到澤言的面色緩了緩,動着脣同那女子說了兩句便轉身離開了,我長吁出一口氣正想要走出去尋澤言結果卻被尚軒又一把拽了回來,因拉得有些着急,又因他着急所以力度沒拿捏好,我一頭撞在了樹幹上撞下了一片的花瓣雨,立時只覺得鼻腔周圍滿滿都是那癢人的花香,我終是沒能忍住連着先前那份打出了一個震耳欲聾的噴嚏。

周圍一片寂靜。我在寂靜中揉着鼻子擡起了頭,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尚軒一手撫額一臉慘不忍睹地表情,我僵硬着脖子扭頭隔着那紛紛揚揚的花瓣去看不遠處站着的澤言,卻見他只是皺着眉盯着我看,除了他蹙起的眉頭外並無任何旁的變化了,而我還未來得及去看那紫衣仙子的表情便被尚軒一把勒住了脖子。

“今個夜色真好,沒想到神君大人也在這兒,哦,弗瑤仙子也在,呵呵呵,這可真是巧了。”尚軒僵硬着臉笑着,一副欲蓋彌彰的樣子,我被尚軒勒着脖子很是辛苦,卻怎麼也掙脫不開,只能遠遠地看着澤言眉頭越蹙越起,而耳旁尚軒那個二百五更是越說越離譜。

“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我等就不打擾神君同仙子的雅興了,呵呵呵,我等暫且告退了,呵呵呵。”說完還沒等旁人反應過來便勒着我的脖子逃也似的走了,委實丟人。

我被尚軒拖着跑出了老遠,直到跑到了清芬湖才終於掙脫了他的束縛得了一絲喘息的機會,尚軒眼瞧着已跑得夠遠了也停了下來,靠着湖邊的一塊巨石喘着粗氣,可眼底卻流淌着一股悵然若失的神情。

我心裡還惦記着先前澤言那不大愉悅的神情,扭身便走,邊走邊衝着那靠在石頭上的尚軒道:“今日之事我先不同你計較了,我回去了,改日再來找你。”

本以爲他起碼會出言攔上一攔,或者嚮往常惹了我一般陪個笑調笑兩句,結果我卻只聽到身後一個極度疲憊的聲音響起,帶了些隨意和滿不在乎道:“也好,你走吧。”

我對他的反應有些許意外,扭頭去看他的神色,月光倒映在湖中使得湖水反射出一陣淺淺的光澤,那光澤照着尚軒那閉着眼睛的臉,恍惚中便有那麼種哀傷的情緒浮在了面上,風一吹便瀰漫開來。

回想起剛纔遇見他時的樣子,那神色中帶着的迷戀與失落,還有此後所看到的還有發生的一切,我忽然便覺得靈臺被周邊的風吹得分外清明,看着尚軒的眼神也透出了些許的異樣,起初是震驚再後來是難以置信,最後全都化成了滿滿的同情。

“你怎的還不走?”興許是太久沒聽到什麼動靜,尚軒終於有些不耐煩地睜開眼睛扭頭來看我,俊朗的面孔上全是疲憊與冷淡,看在我眼中愈發讓人覺得愛憐。

尚軒被我的眼神看的有些發毛,哆嗦了下僵着身子往後挪了挪而後道:“啊喂,你這麼看着我幹嘛?怪怕人的……”

未等他說完我便將我搭在了他的肩上,挨着那塊石頭一同坐了下來,望着尚軒的目光頗有些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意味:“認識你這麼些年一直道你不過是個無心凡事的神仙直到今日我才發現原來你也是個情種……”

尚軒的神色變了變,先是詫異而後又變得有些嚴肅,沉了聲問道:“你都曉得了?”

我點了點頭,嘆了口氣拍了拍他肩膀,語氣中帶了些老成:“我是過來人曉得這單相思的滋味到底有多難受,這些年來你辛苦了……”

尚軒的神色終於鬆了下來,眼底的落寞與寂寥又深了幾分,好半天才嘆出了一口氣,眼睛望着那湖中似真似假的月影遺憾地道:“若是有酒就好了……”

“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情場失意怎能靠喝酒來派遣未免也太沒出息了些。”

我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望着尚軒,語氣也嚴厲了許多,聽得尚軒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苦笑着自嘲道:“我竟有一日需得你來教訓,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說得對,我確實是不該……”

我一把打斷了尚軒的話,拍着他的肩膀開口鼓舞道:“我雖知這事難以開口,這段情更是難以啓齒,但喜歡上了就是喜歡上了根本就沒什麼對於錯,雖然你同他之間的差距卻是大了些但你也別太輕看你自己,若是喜歡便去爭取,你放心我是不會歧視你的……”

“你等等,什麼叫歧視我……”

我沒理會尚軒的質疑,直道是他在害羞的表現,看着他的眼神愈發憐惜,兀自繼續道了下去:“你與我如今雖然成了情敵,但你放心我這人大度的很,你的事情我是不會橫加干涉的,此前我們是朋友今後也會是朋友……”

“不是,你慢些,什麼叫成了情……”

“你無需否認些什麼,你放心我向來是說到做到,我都明白的。”我自覺這番話是說得很是得體,自己也很是滿意,覺着這些時日澤言不在府中偷空看的那些個話本子很是實用,誰知卻看到尚軒的面色有些發青,好像被什麼東西哽住了喉嚨一般。

“怎麼,不舒服嗎?”

我關切地擡頭去撫他的額頭卻被他鐵青着一張臉擡手隔開,而後聽見他從牙縫中擠出一句道:“止兮,你等着明天我就去告訴神君讓他將你屋裡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子全燒了……”

我心裡一驚面上卻是一副委屈的神色,扁着嘴道:“我對你這麼好你竟然這麼對我……”

“誰告訴你我喜歡的人是神君了?”尚軒的面色依舊鐵青,一副想要掐死我不得的樣子。

“難道不是嗎?”

我詫異萬分,卻見尚軒捂着胸口長吁出一口氣,面上的神色終於緩和了下來可看着我的眼神卻透着一股無可奈何的樣子,好半日才緩了緩語氣道:“止兮,難道你的眼中只能看到神君一人嗎?”

我正想說“是呀”可對上尚軒那略帶陰沉的眼神便有生生將這兩字給嚥了下去,望着尚軒眼中透出的寂寥我腦中浮現出一抹淺紫色的身影,還有那清冽的氣質,我恍然大悟再去看尚軒時面上多了份瞭然又多了分尷尬。

尚軒也看出了我的窘態只是自嘲似地笑了笑,往身後那張巨石上靠了靠,隨手撿起地上的一塊石子投入湖中,石子沉湖發出一聲悶響而後便只剩下面上的層層漣漪,尚軒靜了很久轉過頭來,眼中透着些許暖意,面上帶着笑,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問道:“止兮想聽睡前故事嗎?”

我搖了搖頭復又點了點頭,配合着道:“我白日裡睡的太多已不想再睡了,不過這醒神的故事我倒是願意聽上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