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話說先皇在世時最寵信的便是那戚夫人,而這戚夫人據說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上能論天下大勢,下能治後宮妃嬪,真真是先皇的賢內助啊,只可惜這戚夫人紅顏薄命,在君上剛滿十七歲的時候便離了世,先皇因戚夫人的離世而悲痛交加,而君上的那些兄弟們也因着戚夫人的離世開始了對君上的迫害,最後先皇爲了保護君上便假意聽信了他人的讒言,將君上趕出了姜國……”

說到這裡,說書的老伯猛地一拍驚堂木,看着臺下等着聽下文的衆人捋了把鬍子,緩緩接着道出一句讓衆人掃興至極的話——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聞言臺下一陣唏噓,我靠坐在椅背上,一邊磕着店家免費贈送的瓜子,一邊回味着剛纔那段關於姜國現任國君黎沅的往事。

說來這姜國國君黎沅確實是一個人才,無論是軍事方面還是治國方面,姜國原本是東陸上一座依山傍水極利於發展旅遊業的國家,卻在黎沅繼位的這三十多年裡硬生生地被髮展成了一個軍事大國,同東陸上的曲黎兩國並稱三雄。

我探出頭去看了看天,日頭已經向西傾斜出了一個好大的弧度,西邊的天幕已經透出了深橘色,儼然是一天快要過去的徵兆,我掰着手指算了算天數,離開地府的時候小白那傢伙告訴我說這姜國的國君病重,大約再有十日就該離世了,若是我不能在這十日內解決了這傢伙的執念,只怕他該跟我搶生意了。

還記得他當時在鬼門內,風騷地搖着手上的一柄摺扇,明明臉上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但嘴上卻裝出一副萬份爲難的語調:“誒,我說知淺啊,你這次出任務只怕是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慢悠悠的了,這黎沅的陽壽大約還剩下十日,你若是動作不快些只怕我跟阿黑會搶了你的生意喲~”

想起小白那副風騷欠扁的樣子我就覺得牙癢癢,好好的一個鬼差卻生的一副狐狸相,真不知道秦廣王當時是怎麼挑的手下。

哦,對了,一直忘了說,這小白就是凡間傳說中那專職勾人性命、取人魂魄的著名鬼差白無常,本名叫做無惑,而阿黑則是他的搭檔黑無常,本名叫做澤言,據我從孟婆那裡打探來的消息稱,阿黑本是天界的神將因不知犯了什麼過錯被貶到地府做了鬼差,還攤上了小白那個專職泡妞兼職勾魂的不良搭檔,着實是苦情的很。

不過反觀我自己,也確實沒比阿黑好到哪裡去。我本是地府三渡河中土生土長的一株紅蓮,也不知因着什麼緣由忽然有一天便得了靈識,還修成了人身,這本是件好事,卻不知在修行的過程中出了什麼岔子,我生來便魂魄不齊,一開始魂體孱弱到連離開本命蓮都成問題,後幸得地藏王菩薩憐憫,賜予我半仙之軀還教我修補魂體的方法,而這方法就是利用人世間的執念來修補我本身殘缺的魂體。

按照菩薩的說法,人的魂魄本就是由喜、怒、哀、懼、愛、惡、欲這七樣組成的,人的執念也恰好是由這些組成的,因而我收集的這些執念恰好可以起到修補我魂魄的作用。

而這姜國國君黎沅正是我此次的目標。

我在姜國國都阜城已經呆了有兩日,按照小白的說法我還有八天的時間,而這八天的時間已經足夠我實行我的計劃了。

次日我換掉了一身紅衣換成了小白那隻風騷鬼差常穿的顏色,臉上覆上了一層薄薄的□□,這是我之前在剛接到任務的時候央求孟婆幫我做的,我的法術修的還不到家,而孟婆卻是地府出了名的易容術高手,但凡是隻要看上一眼就能夠做出那個人的面具,而且還做得極其精緻,比起我用法術變換要好上許多。

我坐在銅鏡前照了許久,鏡中的人是我曾透過蓮燈看到的黎沅的執念所在,這個女子眉目生的很精緻,但卻不是頂美的,同那些後宮中穿紅着綠的女子相比卻又多了一份出塵的氣質,若不是因爲事先知曉這是個凡人是怕連我也要錯將這名女子當成是那畫中走出的仙子了。

晌午時分,我走到城樓下揭下了皇榜,被人當作是來爲國君治病的大夫帶入了宮中。

姜王宮是在初代姜國國君在位的時候建造起來的,此後雖經過多次的改建卻仍然保留着幾百年前的建築風格,亭臺樓宇大多是磚瓦堆砌而成,左右宮室也以中間正殿爲中心成左右對稱結構,乍看之下難免讓人分不太清方位,我迷迷糊糊地跟着領路的宮女在樓宇間穿梭了許久,直到走到腳後跟開始發疼,不遠處纔出現了一座建築風格稍顯迥異的宮殿。

與其說這是一座宮殿倒不如說這是一座木屋更爲恰當,前前後後瞧了個遍也沒發現它有那麼一絲絲王宮該有的富麗堂皇感。外層被層層竹子包裹在其中,與周圍磚瓦堆砌的建築物分離,裡層用籬笆爲了個小圈,圈中是那座木屋和一個不算大的院落,院落中栽着一株梅樹,因現在是夏季看不見梅花只能看見那茂密的綠葉纏滿了整個樹冠,除了那株梅樹,院中唯一的裝飾就只剩下左側擺放着的那張石桌了,照着裝飾看來這全然就是一鄉野隱逸小屋。

我心裡有些詫異,卻同時在看到這座迥異的宮殿時內心生出了一絲猜測,腦中有一個模糊的人影同這個宮殿重疊在一起,我本還想再多細看幾眼,前頭引路的宮女卻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同我說話。

“前方的木屋就是君上的寢宮,君上喜靜,奴婢只能送到這裡了,剩下的路姑娘自己走過去便是了。”

我衝着前方微微拱了拱手道了句“有勞。”然後擡腳就邁進了院子裡。

等我一腳踏進院子裡才後知後覺得覺出一件事情來,這天底下有哪個國君在自己寢殿周圍都不安排護衛的?

想到這點,我慌忙將已經踏了進去的左腳提了出來,生怕院中埋了什麼暗器稍有不慎就弄得小命不保,想是這麼想着的,可心裡終究還是有些慌,左腳一不小心就勾住了右腳,帶着整個人一個踉蹌差點就將一身白裙滾成了一身灰衣。

待穩住身形,我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脯安撫住了一顆受到驚嚇而撲通跳躍的心臟,凝神用神識將院中的角角落落掃了個遍,在確認沒有絲毫陷阱之後,我提着裙襬便朝裡走了進去。

有風輕輕拂過,我依稀之間聽到了一陣銅鈴的響聲,循着聲源望去才發現木屋的屋檐下竟掛了許多銅鈴,我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中的裙襬放下,微微斂去了眼中的神色。

推門而入,細小的咳嗽聲伴隨着門被推開的動作緩緩流入耳中,一個壓抑着怒氣卻仍然無法掩蓋虛弱的男聲從牀榻上傳來。

“是誰?”

放緩了呼吸,低垂着眼簾,我走到牀榻前看着那個兩鬢斑白的男子。他的表情在看到的瞬間變成了滿臉的不可置信,努力着想要撐着自己做起來,渾濁的眼神在瞬間變得透徹,乾裂的嘴脣顫抖着張了張,半天才說出了他想要說的話。

他說:“清和?”

語氣帶着三分探究三分欣喜還有一分畏縮,我心下不知怎的就生出了一陣酸楚,微微緩了緩目光,學着那個女子的樣子應道——

“阿沅。”

再擡眼卻看見黎沅猛地再次跌坐在了牀榻上,他仰躺在牀上,擡手捂着眼睛自言自語,時笑時哭,到最後竟然淚流滿面,細細碎碎的言語傳入我耳中,是不斷重複着的兩個字。

“清和,清和,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