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八章

那個聲音像是嵌在那鐘聲中,隨着鐘聲的餘音在我耳畔環繞,漸漸的先前那種被火燒灼着的感覺淡去了,那些村民吵嚷着的聲音還有阿洛的聲音以及我皮膚被火燒灼而發出的嗶叭聲,都隨着那陣鐘聲的散去而散去了。

我想着我是不是死了,睜開眼睛果然發現自己身處在了一個密閉的空間中,周圍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我站在原地連動都不敢動上一下,生怕一腳邁出便會落到那蔓延着血腥與殘酷的地獄之中。

黑暗中的恐懼蠶食着我的心,漸漸的額上便佈滿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水,我整個人的神經都處於緊繃狀態,彷彿只要稍稍多出那麼一絲聲響便可以讓這根絃斷裂。

忽然聽到後方傳來了一陣類似於腳踩在枯樹枝上發出的聲音,因爲周圍環境很安靜所以這一聲響顯得十分突兀,我想着是不是有什麼過來了,連忙轉身向着後方看去,可後面依舊只是一片遮蔽人眼的黑暗,背上因爲出汗而使得衣服都緊貼在了皮膚上,粘膩溼滑的感覺很是讓人難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忽然聞到空氣中傳來一陣很熟悉的焦炭味,再然後那種腳踩在枯枝上所發出的聲音便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

聲音很密集,是一聲接連着一聲,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一列行進中的軍隊在向着我靠攏過來,慌亂的感覺讓我一時之間幾乎失去了判斷的能力,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聽着那些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漸漸地漸漸地向着我靠攏過來。

人對於未知事物的恐懼感總會很強烈,尤其是在黑暗中,五感幾乎都喪失了作用,只能任憑那些只有他們自己知道自己是什麼的鬼東西將你當作籠中的獵物一般,看着你驚慌,看着你掙扎,看着你一點點地變得絕望,最後收網一口咬斷你的咽喉,吃下。

我感到周圍的空氣忽然凝滯了一下,連帶着那陣極其有規律的行進聲也停了下來,再然後我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通紅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着兇光,直直地盯着我看。

我看着這雙眼睛就像是被施了定身術,幾乎連呼吸都停滯住了,還沒等我來得及做出些什麼反應來,那雙眼睛便忽地一下消失了,幾乎是同時我聽到了一聲極其慘烈的嚎叫聲,好像其中夾雜了千百具亡魂的怨氣,幾乎瞬間便要將我的耳膜穿破,一陣勁風鋪面襲來,我來不及躲開一下子便被那股猛烈的勁道撞飛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好幾滾最後撞在什麼東西上才停了下來。

我擡眼去看前方,眼睛因爲剛纔那道勁風的力道此時看東西也是十分模糊的,先前那雙血紅色的眼睛早已不知去向,那些腳踩枯枝的聲音也沒了蹤影,我唯一可以聽見的只是自我身後傳來的輕微的呼吸聲。

因爲剛纔的那一下撞擊,我現在渾身上下都疼的厲害,沒呼吸一次就會牽扯到傷口惹得身上又是一陣疼痛,我不太清楚我現在究竟是死的還是活的,也不知道現在在我身後的,或者說是那些環繞在我周圍的東西又究竟是死是活,更加不知道這些東西究竟要對我做什麼。

我試圖想要站起來,離身後近在咫尺的危險遠一些,結果剛一動腿便忽然感覺到自頭頂上方襲來一股無形的壓力,狠狠地壓制着我,讓我動彈不得。

意外的是,就在這股壓力壓住我的時候,我眼前原本遮蔽着我的黑暗終於緩慢地一點點地散開了,就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拉扯着眼前那塊黑色的帷幔,終於顯露出了它原本的面貌。

我本以爲會看到那個火刑臺以及一臉詫異的村民,結果當我熟悉了眼前的光線看到我所身處的地方的時候卻驚訝的幾乎無法言語,我的眼前遍地都是被燒燬了的房屋,黑漆漆的一片透着一股陰森詭異的味道,腳下更散落了一大片蒼白的碎骨,零零散散地在夜色的襯托下透着瑩瑩綠光。

我終於知道剛纔最先聽到的那陣腳踩到枯枝發出的聲響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可當我明白了這一點的時候恐懼嚴嚴實實地霸佔了我的整顆心,讓我情不自禁便顫悚了起來。

村子被毀了,那些剛纔還在放火燒死我的村民們都變成了滿地的碎骨,明明之前還是好好的……明明之前還是……

阿洛。

我忽然想起了先前跟村民在一起的阿洛,那個我心心念念想着的人,如今村子變成了這個樣子那他人呢?他在哪裡?

心中隱隱存着一個猜測讓我忍不住便想要發瘋,如果阿洛也死在了這裡,如果……

我心裡急的幾乎快要發瘋,拼了命地開始在那股莫名的壓力中掙扎,骨頭因同壓力的對抗而發出了一陣陣“咯吱咯吱”的聲音,就好像是什麼東西在骨頭上碾磨一般,先前的摔傷加上現在的壓迫感讓我幾乎要覺得下一瞬間我就會被這股壓力碾成碎屑,可依然瘋了似地撐着地方想要站起來。

這樣的行爲直到一隻手掌按在我的肩上才讓我停了下來,耳畔有一陣熟悉的嘆息聲響起:“知淺,你怎麼還不醒過來?”

我心裡一驚慌忙擡眼向上看,入目處是一片沾了灰顯得有些破爛的白衣,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閃過,像一把鋒利的刀刃隔開了夢境與現實的界限,我茫然地看了看自己因爲過於用力而遍佈血跡的雙手,隨即便是一陣無法遏制的恐懼感。

我到底在做些什麼?

我這是在做什麼?

剛纔我幾乎是已經迷失了我自己,整個人乃至整個靈魂都變成了那個在我夢中出現的女子,帶着那個女子會有的情緒去做一切事情,全然忘記了我原本應該是誰。

先前那些處在黑暗中的恐懼此時在我看來全都不算是真正的恐怖,這個村中究竟藏着什麼竟然會讓我忘了我自己而成爲了另一個人。

“我纔不過離開了幾日你便被整成這個樣子,看來這迷魂陣果然是個傷腦筋的東西。”

小白伸手一撈將我從那股壓迫着我的壓力中輕輕鬆鬆地撈了出來,我迷茫地擡頭去看狼狽不堪的小白,這是我認識小白以來第一次看到他這麼狼狽的樣子,一身白衣沾了灰不算還變得破破爛爛,先前總是握在手中的摺扇也不知去了哪裡,唯一還保持原貌的就是那雙炯炯有神的桃花眼,也不知道爲什麼在看到小白那雙眼睛的時候,原先還盤踞在我心裡的那些惶恐統統都散了,剩下的只是滿滿的困惑。

“這迷魂陣雖說是個棘手的東西,倒也不能說不能解,老子活了這幾萬年難不成還會栽在這麼個小精怪手裡?”邊說着小白便衝着我挑了挑眉拋了個媚眼,二話不說扛起我就往村頭跑。

我被小白的動作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抗議就已經被小白甩在了肩膀上,跑出了好幾十米。小白的速度很快,我被小白顛地幾乎快要吐了出來,連開口罵他的力氣都沒了,只能任由他帶着我跑,無意中擡頭向後看了一眼結果卻看到一團黑霧就跟在幾步開外,亦步亦趨的樣子就好像是有生命一般。

“小白!那團……”還沒等我把話說完就被小白一下子甩下了肩頭,我以爲是出了什麼變故連忙忍着身上的疼痛去看小白,結果卻看到那廝對着我聳了聳肩抱歉着說:“對不住,沒剎住車。”

我差點被小白氣得背過氣去,忍了半天才忍住想要撲上去咬他耳朵的衝動。小白不知何時竟喚出了勾魂鎖,面色凝重地看着那團黑霧,一個抖手便將那漆黑的鎖鏈揮了出去,一下子便扎進了霧氣之中。

本以爲小白這一下定會撲個空,誰知,那鎖鏈卻好像是扎進了實體之中,那團黑霧還伴隨着鎖鏈的進入而猛地收縮了一下。這勾魂鎖是地府鬼差用來勾魂索命的法器,如今卻能對這團詭異的黑霧產生作用,莫非這團黑霧是魂體?

正在我思索的時候,忽然看到小白的腳下出現了一個圓形的圖案,圖案上畫滿了我不認識的黑色的符文,隨後我看到以那團不明的黑霧爲中點,周圍依次出現了七個一模一樣的圖案,然後齊刷刷地射出七根黑色的鏈子,扎進了那團黑霧內,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從黑霧中發出,隨後便變成了一片雜亂的鬼泣聲,我被這聲響擾得腦袋生疼,忍不住便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再擡頭去看那團黑霧時,先前還包裹在外部的黑色早就已經消褪,露出了裡面一干面色青白魂體糾纏哀泣的魂魄。

我忍不住便“呀”地一聲叫出了口,只因爲那些糾纏在一起如今正被小白的勾魂鎖鎖住的魂魄正是先前住在這村中的村民。

小白輕輕抖了抖手中的鎖鏈,伴隨着小白的動作其餘的那七條鎖鏈也動了起來,鈴鈴的聲音整齊地響着,好似地藏王菩薩的梵音。

原先吵鬧的魂魄漸漸的在這勾魂鎖的作用下安靜了下來,我看着那些青灰色滿是麻木神色的魂體漸漸地停止了哀嚎,停止了那些互相推搡着的動作,然後又看着小白猛地一抽鎖鏈將那些糾纏着的魂魄一次性打散,最後看到本應該輕鬆下來的小白卻忽然冷着一張臉掉轉頭,將那漆黑色的鐵鏈向着我的方向甩了過來,我心裡一慌還沒來得及躲開便看見那條鐵鏈直直地插進了我的胸口,擦着我的胸骨穿過我的後背最後扎進了我身後的那顆槐樹。

我愣愣地看着小白冰冷的眸子,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只是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血染紅了我的視線,我想這可真是一出極好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