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威侯家自是不能與珍王爺相提並論,整個易國只有一個珍王爺,坐擁數千裡封地,而遠威侯只是個爵位,有名無權,光遠威侯這個老王爺,身份就要比珍王爺還低兩個階位,他家的公子就更不用說了。
就地位而言,蕭家雖有品但無階,京城裡貴族衆多,蕭家暫且還排不上位,所以這次如若能成事,蕭玉宜無疑是蕭家攀附於王族,高嫁了。
相對於狄禹祥肯定蕭偃蕭老將軍那邊會答應,蕭玉珠就要含蓄得多,回道許是不一定。
她也聽兄長說過,蕭老將軍老夫婦相當愛護這個孫女兒,看重遠威侯,也是看重遠威侯家只要有子就不得納妾的門風。
但易王爺這邊,就不一樣了,就是整個易國王公里,像遠威侯家這種門風的都是少之又少,如若老將軍夫婦是真疼愛孫女兒,未必會舍遠威侯家就王族。
狄禹祥聽過小妻子輕聲的解釋後,相當明顯地怔了一下,過後他沒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不顧妻子的相推,硬是把她拉到了腿上坐着,抱着她笑了好一會。
妻子來京後,心腸也是被磨得硬了不少的,他是真沒想到,這個老表現得思慮周詳的小妻子,還是有這麼幼稚的想法。
“大郎……”蕭玉珠被他笑得生惱了起來,在他懷裡擡起腦袋無奈地看他。
“咳咳,”狄禹祥笑得被口水嗆倒,咳嗽了兩聲,才與她好好說話,只是話裡還滿是藏不住的笑意,“先不談修珍與遠威侯的地位差別,就來談你所說的門風,你以爲遠威侯家有那隻要生了兒子就不能納妾的規矩,就真的說明他們就沒有別的女人了?”
“呃?”蕭玉珠發愣,不知他言下之意。
狄禹祥低頭,隔着衣裳親了親她的肚子,才直起腰笑着與她繼續說道,“據我所知,老侯爺在外可是養了兩處外室的,前幾個老侯爺也是在外留了血脈的,老侯爺自己在外面都有個跟他同根的老哥哥……”
蕭玉珠愣住。
“外室他們皆養得秘密,挑的無一例外全是不會生事的女人,從不跟人談起,就是外面的人,也沒幾個人知道,我如若不是從大兄那得知了此事,想來也是不會信的。”狄禹祥說到這,嘴脣正好碰到她膚如凝脂的臉頰,忍不住有點心猿意馬起來。
“這……”蕭玉珠正好轉過臉要跟他說話,對上他的眼神,她想也沒想,擡手攔了他的眼睛,小聲斥道,“休得荒唐。”
狄禹祥輕咳了一聲,接着又是一聲接一聲,連咳好幾下後,他啞着聲音道,“那你下去。”
蕭玉珠頓了一下,感覺到他腹處的熱硬後,整個人都慌了,下去的動作未免有點大,差點倒頭栽到地上,嚇得狄禹祥忙忙伸手抱回她,還好他力道大及時把人摟了回來,這一下子,他腦子算是全清明瞭……
把人抱回,看她還掙扎着要下去,自食了惡果的狄大郎苦笑道,“你可別動了,再摔一次,我可受不住。”
蕭玉珠早脹得滿臉通紅,瞥了他一眼,見他確沒有那意了,她猶豫了一下,小心地靠近了他腹處,果真那熱源沒先前那般突兀了,她舔了舔嘴,小聲地道,“還沒到晚上呢。”
“那晚上就行了?”狄禹祥眼睛亮了。
蕭玉珠羞得眼睛都不敢看人,她低下頭,在袖中探出一根指頭,露出半截。
狄禹祥抓住了她那根指頭,嘆道,“一回就一回罷。”
比沒有強。
蕭玉珠這下是完全不敢看他了。
過得好一會,她靠着他肩膀長舒了一口氣,小聲地問他,“這種事真沒有多少人知曉?”
“應是沒罷。”
“唉。”
“爲何嘆氣?”
蕭玉珠頓了時晌,才答,“侯爺夫人們應是都知道的罷?”
藏得再好,豈能瞞過多年相伴的枕邊人?尤其身爲女子,天生對此種事敏感,再愚笨之人也能覺察出蛛絲馬跡出來。
“應該罷。”狄禹祥淡淡地道,就是別人家的女子長什麼樣他不關心一樣,她們是怎麼想的,他同樣不關心。
“唉。”蕭玉珠又嘆了口氣。
“又嘆什麼氣?”狄禹祥覺着他有些見不得她嘆氣,口氣都有些不好了。
“那些衝着風門嫁進去的夫人,如若知情,豈不是……”豈不是有苦難言?蕭玉珠不是心善之人,但還是忍不住爲這等事心寒。
“總比放在她們眼皮子底下鬧心好。”狄禹祥原本不想再就此事談下去,只是見她滿臉的爲難,他還是言道了一句。
蕭玉珠聽得怔住,半晌黯然地點下頭,“也是。”
“你在不高興什麼?”狄禹祥忍不住問。
蕭玉珠擡頭,怔仲了好一會才道,“你這般聰明,若是在外頭養了別的人,我不知我猜不猜得出。”
狄禹祥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當下嘆道,“你忘了你有個厲害的哥哥了?”
狄禹祥這刻都感激起大兄這等大凶之人回來了,若不然,他都找不到她信服的話說給她聽。
“呵……”當他提及她兄長,蕭玉珠一會就從那種幽怨中回過了神,不禁失笑了一聲。
說來也是,有哥哥在呢,他總得爲兩家的關係先想想。
再則,有哥哥這個震懾在,到時他都還有二心,她也就沒什麼可惜的了,留不住的心不要也罷,她也不是什麼心都要的。
“你笑什麼?”她一笑,狄禹祥又不懂了。
這一次,蕭玉珠沒再跟他說真話,只是擡手在他臉上細細地輕畫着,微笑着道,“你要是有二心啊,莫說我哥哥,光爹想來都會罰你去跪宗堂。”
狄禹祥啞然,想起父親答應了岳父大人他一生只得珠珠這一個妻子的承諾,按父親重諾的性子,他是要有二心,豈是跪宗堂那般簡單?
但這等長輩相互間說好的事,也沒跟她說明的必要,狄禹祥笑着點了下頭,“你知道就好。”
他心中無愧,自是說得坦蕩,眉目也清朗,也就沒看明妻子笑容下的意味深長。
他妻子若是尋常人,她也就不會十年如一日地隱忍,在老太君對他們長房一家總有點若有若無的惡意下,安然地活到出嫁。
大家族裡,有突然就病死了的兒媳,也有的是未出嫁就夭折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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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玉珠沒想到,只隔天,蕭老將軍夫人就差了主管事來送了拜貼,第三日,她親自登門拜訪,還帶了蕭王氏來。
蕭玉珠是真沒想蕭老將軍夫人會親自光臨,她現可是一品將軍夫人,親自拜訪狄府這個無官無位的小門小府,也算是給了狄府臉面了。
這情面,別人給了,有來,她就得有往,得知蕭老將軍的轎子就快要到門邊的時候,蕭玉珠就踏出了府門,站在了廊下迎人。
蕭容氏一見到她,不等蕭玉珠福禮,就半托住了她放在腰間的手,她面相凌厲,這次難得笑得眼睛都眯起,甚是慈祥地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不要多禮,身子要緊。”
蕭玉珠微笑,“見您,這禮不可廢。”
說罷,還是欠了一腰,施了禮。
人家尊你一分,你也得敬人家三分才成,哪怕人家這次確是不在意,但心裡還是會舒服。
果然,蕭容氏見她有勢都不仗勢,態度還是從從容容,冷冷靜靜,心中着實有些訝異——年紀這般小,到底是從哪修練來的氣度?
“青嬸孃……”等從後面的轎子下來提蕭王氏一靠近她,蕭玉珠笑着叫了一聲,正要再施個全禮,就見那冷冰冰的蕭王氏一走到她面前,沒等她再說話,冷不丁地先蕭玉珠一步,朝她施了一禮。
正扶着腰,要朝她施禮的蕭玉珠見嬸孃先給她施了禮,頓時都呆了。
“臘娘……”蕭容氏見了,也皺了稀鬆的老眉。
“謝謝你。”蕭王氏小聲地道了一聲,說罷,那中年美婦安靜地退到了蕭容氏身後,低下了頭。
蕭玉珠隨即領意了過來,知道這是蕭王氏這是在感謝她給她女兒說親之事,她萬萬沒想到看着冷冰冰的中年美婦,聽說是心狠手辣之人的人竟是這等性情,還捨得□給下輩行禮,頓時哭笑不得。
蕭玉珠與始料未及兒媳之舉的蕭老將軍夫人都爲蕭王氏此舉驚了一下,但蕭王氏退到婆婆身後低着頭,卻是歡喜地笑了起來。
公公昨兒個得了蕭玉珠兄長遞過來的話,說易修珍確是狄禹祥的好友,且還是其子狄長南的義父後,她就知道這事是八*九不離十了。
這事,她確是感激蕭玉珠,如若成了,別說給她施一個禮,再施十個她也願意。
“孩子,請老婆子進去罷。”薑還是老的辣,蕭老夫人先開了口,朝蕭玉珠伸出了一隻手。
蕭玉珠忙虛扶了她一下,笑道,“是晚輩失禮了,老夫人請進。”
蕭老夫人朝她讚賞地點點頭,轉回頭的時候,朝身邊的老婆子輕點了下首,隨即眼睛如刀般掃過了站在邊上伺候的丫環,把那些丫環看得都低下了頭,無一人敢擡起頭來相視。
等主子們進了門,那老婆子沒跟進去,站在狄府的門前,看着她面前排成隊站着的丫環,等人安靜後,她抿了抿顯得嚴苛的嘴,淡淡地道,“今兒個的事要是有人說出一字半句出去,哪怕是示個意,也休怪老婆子剜了她的眼,拔了她的舌頭,都聽到了?”
“聽到了。”丫環們也都是忠心之人,也知她們夫人給一個小輩行禮之事非同小可,辛婆婆此番告誡也是必然,皆低頭應了諾。
辛婆婆這才提步進了門,進門就看到了假山流水,四處皆是擺放着已盛開的五顏六色的鮮花,還有四處鳴啼的鳥聲,她不禁爲這份鳥語花香的景緻愣了一下——再半里外,可就是京城最大的市坊東市,鬧市之後有此等清雅之地?
這等景象,放在以住爲宅的地方,倒也算不得有什麼稀罕,且比這更精緻富華多不勝舉,但在鬧市得一此取靜之所,且此深巷裡只有狄府一家,能得這等住處,就算得上有些稀奇了。
辛婆婆見多識廣,別人看不出的,她幾眼就能看出個子醜寅卯出來,而那廂蕭老將軍夫人身爲其主人,眼睛比她更利,轎子一進巷她就看出了個門道出來,再進府,眼裡映入此府景緻,再看不遠東北處有一地勢微高,被樹林擋住的高屋,她不由還多看了幾眼……
蕭玉珠見她往他們住的小院子處看了好幾眼,兀自微笑不語。
“你們府上清幽得很,花也開得豔,想來是你細心打理的罷?”蕭王氏不是個會輕易夸人的,但一進得門來沒多久,就開口朝蕭玉珠說了話。
蕭玉珠對她的示好微笑頷了下首,謙遜道,“是我無事栽的,青嬸孃盛讚了。”
蕭老夫人這時收回了眼神,朝蕭玉珠笑道,“是清幽雅緻,我們溫北粗獷,花草樹木這些也不好長,家裡倒確實沒有你們這小家的雅氣。”
蕭玉珠見老夫人都開口說起了好話來,嘴邊笑意更深,帶她們進了堂屋。
她們進去後,蕭老夫人推了蕭玉珠邀她坐主位之請,坐在了下首之位,蕭玉珠自然也不能坐在長輩的前面,請蕭王氏入座後,見她猶豫了一下,坐在第一個下首隔桌,她就挑了蕭老夫人隔桌的下首坐着,讓這婆媳倆一左一右把她包圍着。
等家人上了茶,屋裡的丫環就都退了下去,只剩了她們三人。
“侄孫女,你看……”蕭老夫人先開了口。
既然由他們這邊開了頭,蕭玉珠就笑着接了話,“您老是個德高望重的,玉珠不敢在您面前虛言,也不與您藏什麼話,讓玉宜給您帶話的是珍王爺,言下之意也確是話裡的那個意思。”
蕭老夫人沉默了下來,另一邊,蕭王氏有些焦急地往婆婆看去。
“此時能定?”半晌後,蕭容氏擡起如老鷹一般的利眸,朝蕭玉珠看來。
蕭玉珠頷首,“得了您這邊的準話,珍王爺那邊就可提雁進府。”
這就是要正式提親了?蕭王氏聽到話,倒喝了一口氣,按住了急跳的胸口。
“那就勞煩侄孫女了。”蕭容氏也輕出了口氣,沒料蕭玉珠說話這麼幹脆。
“不勞煩,玉珠也只是個傳話的。”蕭玉珠微笑道。
“是你給玉宜保的這個媒,於我們蕭常公蕭家,也是有大恩了。”蕭容氏亮出了他們這一支的族公之名,向蕭玉珠含蓄地表示他們這一支領了她的這份情。
蕭玉珠意會,笑笑道,“往後,還望老夫人莫嫌棄玉珠常常上門擾鬧貴府清寧的好……”
“不敢不敢,就是老婆子不在了,只要你來一次,下輩們也會把你當貴客迎進門一次。”蕭容氏放了話出來。
如若玉宜嫁給珍王爺之事成了定局,有了幫扶之人,他們蕭常公之一支的主事人,就可以換玉宜的弟弟來當了,到時,只要蕭玉珠來,就是他們蕭常公這一支的貴客。
這邊蕭容氏與蕭玉珠一來一往打着機鋒,交換着以後之事,那邊,與蕭玉珠隔着一個空位坐着的蕭王氏低着頭,拿着帕子擦着眼睛裡不停流出的淚,心道自己熬了這麼多年,老天爺開眼,長女幼子總算都有了出路,她也快要苦盡甘來了。
想至此,眼睛裡辛酸的眼淚更多,不一會,就把帕子染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