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面,也算是請過安了,你懷着身子,不便出門,以後也別出來老走動,身子要緊。”蕭知遠單手成拳,另一手相按,把骨節按得“咔咔”作響。
隨即,他揚言吩咐了外面的人擺膳。
蕭玉珠想了想,跟蕭知遠說了蕭家內眷要去布鋪買布料,她得隨行之事。
“這事,”蕭知遠沉吟道,“那一天,我這邊會派兩個人跟着過去與你打點……”
說到這,他看向狄禹祥,“你們家中的奴僕就不多添兩個?”
孩子都要多一個了,得力的奴僕也該添幾個了。
“回大兄的話,這事永叔想過,”見他問起,狄禹祥坦然道,“只是僕人難找,家中的狄丁桂花啞婆,都是我在淮安多方打探過問才找回家來的,在京中再找到像他們一樣的奴僕,就是難事了。”
京中也不是沒有那根底不壞,底子正的人,可到底這是京中,這種秉性不壞的人家,家中境況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不至於到賣身爲奴爲婢的境地。
“我這邊也是我自己的人,不能放到你那去。”蕭知遠想了想,道。
狄家的人他現在雖已都安排了他們事情去做,但這算是他給狄家的妹妹的嫁妝,此事過後,蕭狄兩家還是要隔着點,分開着點,若不然,以後兩家混作了一家,往長遠看,終究還是得不償失。
“永叔知道。”狄禹祥點頭。
“你是怎麼想的?”蕭知遠問妹妹。
“大郎身邊要一兩個還能使喚得上的,他事多,只狄丁一人跑腿,還是忙不過來,”蕭玉珠笑笑道,“妹妹的話,還是想要兩個品性好一點的教養婆婆,且心地,見識都要不錯的纔好。”
狄禹祥從沒聽過小妻子這想法,不由有些詫異地看向她。
蕭玉珠迎上他的目光,聲音低了一些,柔和地與他道,“教養婆婆要年紀不太大的,這樣也有精力好好教養我們的孩子,至少也要與我家定十年的活契,想來難找得很……”
說到這,她眨眨眼,見他一臉認真地在聽她說,她嘴邊的笑更柔和了,“孩子有了可信之人幫着我照顧,我也要放心一些。”
狄禹祥聽得鬆了口氣,與她道,“你能這樣想就好。”
他最怕的,其實是她太把心思放在大郎和以後的孩子身上了,她是個好孃親不假,但這樣會拖垮她,現下光大郎一個她就日記夜掛的,有時連個覺也睡不安穩,多一個再這麼牽腸掛肚,真是會累着。
狄禹祥自小見過他孃親的疲累,他親眼見過母親生了三郎後,累到頂了,抱着孩子站着都能睡——那種辛酸他從孃親身上體會過後,就不想再從自己的妻子身上再體會一次。
他會盡力讓他的妻兒一生都能安順舒坦。
“教養婆子是不是早了點?”蕭知遠說,“要不先找兩個丫頭服伺着?”
蕭玉珠看向狄禹祥。
狄禹祥沉吟了一下,朝舅兄道,“珠珠所說的教養婆婆怕是難找,沒個兩三年的,怕是找不出好的來,此事還得勞煩舅兄幫我多方打聽才行……”
“這個自然。”蕭知遠點頭。
“伺候丫頭,也是得找一個。”二郎下地後,光桂花喜婆是忙不過來的,一日三頓要有人做,且家中還有那麼多時細瑣的事還要忙。
屋子大了,連打掃都要比之前費功夫。
“一個?”蕭知遠挑眉。
狄禹祥笑了笑,轉臉去看向妻子。
蕭玉珠點頭,“現下一個就夠了,找個好的,比沒有的強。”
“那倒也是……”蕭知遠也不想管得太寬,就朝狄禹祥道,“你看着辦罷,你家裡的事,你多上點心,她肚子裡有着孩子,別讓她操太多心。”
“永叔知道了。”
“你性子強,我也知道得很,別,別這麼笑,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想什麼?”蕭知遠看狄禹祥又揚起了那讓人看不出深淺的微笑,不耐地敲了敲桌子,“我知道你是個硬骨頭,不想得我太多好,但你也想想,我就這麼一個妹妹,我不爲着她多想點,難不成還讓我爲那一家的妹妹去賣命不成?”
狄禹祥不禁啞然。
“你也不要想太多了,以後,我可能還得你幫襯着點才行……”蕭知遠說到這悠悠地道,“我現下看着勢足,但總有蜷伏避禍之時,到時,就指着你站在上頭,能看着今日今朝我爲你夫妻二人盡心盡力着想的份上,能拉扯我一把。”
“舅兄這是哪兒的話,如真若有這一天,永叔會記着今日的。”舅兄都把身段放到這麼低跟他說話了,狄禹祥不是那不知好歹之人,聽後也有些釋然,輕點了下頭。
“你記着就好……”蕭知遠懶懶地擡了下眼,朝妹妹看去,“你也幫他記着一點,到時莫忘了。”
見兄長說過正經話後還要打半句趣,蕭玉珠嘴角翹起,忍住了笑意。
到底,在用過膳後,她還是拉了兄長在一邊,說了蕭玉兔之事。
蕭玉兔的媒,她哥哥是萬萬沾不得手,別說是要把她嫁給一個王爺,就是嫁給普通老百姓家,這事她哥哥也不能插手。
若不然出了事,得罪那家人的人裡,她哥哥這個保媒的那份準跑不了。
“……”蕭知遠聽過後好一會都沒有說話,蕭玉珠連看了他好幾眼,他才張開嘴,笑得冷冰冰地道,“這一家子,瞞得可真好。”
“詳情如何,我也不知箇中原因,只是這事能瞞得連哥哥都不知道,想來主家還有另外的打算,”蕭玉珠淡淡地道,“哥哥應也是會靜觀其變的罷?”
蕭知遠看她試探地問他,搖了下頭,捏了下她的鼻子,“又教起哥哥來了?”
“小心爲上,”蕭玉珠淡笑了一下,“京中的渾水不好趟,是不是,哥哥?”
“這世上就沒有什麼好趟的渾水。”蕭知遠重重地揉了下她後腦勺,一下就把蕭玉珠的頭髮揉亂了,“傻丫頭,哥哥比你大這麼多,早長大了,用不着你再爲我操那麼多的心。”
狄禹祥在一邊看着眼皮直跳,忍了一下,纔沒過去拉開舅兄的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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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纔跟舅兄說了什麼?”回去的馬車上,狄禹祥沒忍住還是把想說的話問出了口。
“主家那邊的事,妹妹們的。”蕭玉珠笑着說。
狄禹祥看她笑得不甚在意,也就沒再問下去了,只又肅容道,“你知道族長夫人的事罷?”
蕭玉珠點了點頭,“前兩日你不在家的時候,哥哥來找我跟我說過。”
主家的族長也好,族長夫人也好,都是了不得的人,對於他們曾經的事,蕭玉珠身爲小輩,想自己也沒置喙之地,所以即便是大郎提起,她也沒想多說。
像族長夫人這等曾身爲妹妹,踩着姐姐的屍骨嫁於姐夫之事,易國好幾個巨族中都發生過這等事情,都算不上什麼大辛秘,於蕭家的這樁,於知情人談起也是閒談,但亦如別的大族那些見不得光的醜事一樣,這等事也就一些膽大之人人私下能說說。
尤其族長夫人成爲族母都已二十幾年了,自家的小輩都不太聽人說過這等事,更何況外人?現下除了年老知情之輩,多數年齡較輕者,誰能知道蕭家族長夫人另有其人,且還是現在族長夫人的姐姐?
所以,這笑到最後的纔是贏的人吶,死了又有幾人能記得?蕭玉珠靠着大郎的肩,輕撫着肚子,輕吐了口氣。
狄禹祥見狀,挪了挪身體,讓她靠得更舒適些,“不舒服?”
“不是。”蕭玉珠笑了笑。
狄禹祥察覺到她有些低落,低頭看了她好一會,見她神情放鬆,不像有心事的樣子,便輕輕地拍了拍她微圓的肚子,與她說,“這幾日我可能有些忙,你一人在家中可行?”
“可以的。”
“如若主家那邊的人這幾天要去布鋪……”
“我就讓人馬上來找你。”蕭玉珠從善如流。
狄禹祥笑了起來,與她道,“外面的事要安排,這段時日我都脫不開身。”
蕭玉珠知道京中一下子多了十幾個狄家人,且都以大郎馬首是瞻,他豈能不忙?
“我知道的。”蕭玉珠笑着點頭。
不是日夜廝守,片刻不離身側纔是恩愛夫妻,大郎是有事之人,即使是她身爲內婦,也是每天都有自己的事要辦的人,哪能每天都能在一起,能每天見上一面,每夜躺於同一張牀上,都是老天爺給了他們莫大的福氣了。
“嗯。”狄禹祥低頭,忍不住在她的耳邊輕印了一個吻,又再看了看她的容顏,輕聲道,“你真是好看得很。”
蕭玉珠聽着他的癡言,嘴邊情不自禁溢滿了笑,好一會才低低地輕“嗯”了一聲。
狄禹祥也輕笑出聲,下巴抵着她的肩,放鬆了身體,抓過她的另一手五指交纏着鬧着玩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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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禹祥連找幾天,都沒有找到合適的下人帶回家中,這日夜寢,他問起了蕭玉珠,說舅兄別莊周圍住農戶家可有人適合?他覺着那段時日所見的幾戶人家都是良善之輩。
“他們不是吃不起飯,”蕭玉珠卻搖了頭,“我們就莫去打擾他們了。”
“那男丁,可有想出來的?”狄禹祥再問。
蕭玉珠猶豫了一下,“這倒不知,要問爹,他知道那幾戶人家的細情。”
他們要的人可不是賣身幾十年的,可都是死契,只要餓不死的人家,誰會賣兒賣女賣自己?不過,如果是爲了前程,倒應有狠得下心的。
“那找爹去問問。”
“京裡的人不好找?”
“隨從還好,大兄那也是有些現在不是他的人手,也能爲我做事,只是這事我不想再勞煩於大兄了。而家裡的丫環就難找得多了,”狄禹祥說到這苦笑了起來,“咱們家啊,在京中根本就無根底,認識的人也不多,去哪找可靠之人?”
“比以前好了。”蕭玉珠安慰他,現下來了這麼多族人,他要辦個什麼事,可比以前只有兩三人可用的情況好多了。
“是,對了,我讓他們現在都別過來跟你見禮,回頭等過年的那段時間,京中也平靜了一些,再請他們入府一見,你看可好?”
“好。”蕭玉珠沒意見,現下這當口,還是謹慎起見的好。
“怎麼事情比以前要好多得了,卻覺得越發地難了?”狄禹祥側着身子,看着妻子的臉與她輕聲地說着話,聊着天。
“人上人豈是那麼容易做得的?”蕭玉珠笑道。
“也是。”狄禹祥失笑,說罷,見妻子眼睛不由自主地眨,知道她已困極,不忍再拉她說話,給她拉了拉被子,又輕拍了拍她的身子,憐惜地道,“睡罷。”
再過兩日,狄禹祥沒找到幹活的丫頭,但卻找到了個廚藝好,且身家清白,能帶一家子賣身爲奴的廚子,替了喜婆婆廚房的活不說,家中還多了一個幹粗活的粗壯婦人。
真乃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可比只單找一個隨從丫環要強多了。
有喜婆婆成天候在身邊,狄禹祥還真是鬆了口氣,以前喜婆婆要爲家中做飯,出不得門,珠珠每次都只帶着一個性子纔剛剛成形的桂花出去,他都免不了擔心,只是不曾與每次出門都淡定得像沒有情緒的妻子說過此話罷了。
家中添了一男一女一幼童三個下人,也算是添了人了,也是多了幾張嘴吃飯,每月都要再多發些工錢,算起來不算太多,但一年算下來也算是不少,這於狄禹祥現在的情況來說,也造不成什麼負擔,但還是讓他想把外面的事再做得大些,爲家中多攢些銀錢。
等他入朝後,恐沒有這麼多的時間打理這些事了。
這日他跟一個族侄商量過販貨之事,等着與另一個堂弟談要事的間隙,正拿着大易的《開元律》在默背的時候,有人走近,與守在門口的狄丁說了幾句話,不一會,狄丁進來,與他稟道,“公子,少夫人來信說,她蕭家主家的幾位嫂夫人帶着幾個小姐,上門做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