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南……”兒子的哭聲讓蕭玉珠回過神,把哇哇大哭的小兒是抱到懷裡,餵了他一口碎肉。
長南吧唧了下嘴,抽抽鼻子嗯嗯兩聲,把小腦袋依偎在孃親暖暖的胸前,小手緊抓着她胸前的衣裳,知道她逃不了,頓時就不哭了。
哄好兒子,蕭玉珠輕吐了口氣,見關上門的桂花朝她看來,她向擔心的丫頭笑了笑,“別擔心,沒事。”
“諾。”桂花福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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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知遠看着狄禹祥帶來的信,眼睛越鼓越大,不等看完,他走到門邊招來屬下,在屬下耳邊吩咐了幾句,那人就領命而去了。
“大兄……”狄禹祥看他。
“就這一封信?”
“是,我看過信就馬上過來了。”
“我已派人去船上查了。”蕭知遠揮袖,讓他坐下,“這事我會在船進京之前查個底朝天。”
查不清,那船也休想進京。
“你們狄家的人是哪幾個,等會跟大撿說一下,我讓他帶他們先進京。”蕭知遠癱在椅子上大力地吐了口氣,“這些不消停的狗孃養的。”
狄禹祥清咳了一聲,不語。
蕭知遠看着空中一點想了回事,轉頭又對妹夫道,“我讓小撿送爹和你媳婦兒子出去,你留下來,如何?”
他這妹夫是個人才,蕭知遠需要他幫他這一把。
“依舅兄說的就是。”狄禹祥也沒多想,蕭知遠說了,他也就答應了。
“好好跟她說說。”蕭知遠見他答應得甚快,倒差愣了一下,遂後又道,“就說我身邊沒人,得你幫我一下。”
狄禹祥笑了笑,“珠珠不會怪你,你就放心。”
回頭回去,他與蕭玉珠一說,蕭玉珠先呆了一下,過後苦笑了一聲,道,“幫幫也好,於你也好。”
多經些事,好過埋頭只讀聖賢書,有些道理書上看得再多也無濟於事,得親自體會了才能真正懂得。
但話是這樣說,想是這樣想,她還是忍不住愁眉苦臉了起來。
兩個最親的人都留在年後兇險的京中,她卻要帶着老爹幼子躲災,這滋味,豈是好受的。
狄禹祥也懂她的擔心,想出言安慰她,卻又無從安慰起,只得伸手抱住了她透着清香的嬌軀,輕嘆了口氣。
“沒事的,”他想了半天,從嘴裡擠出了話,“等舅兄這邊忙完,我就接你回來。”
蕭玉珠笑了起來,“差不多的時候,就來接我回罷,一家人不能分開太久,要不哪像一家子。”
她笑得桃花眼又彎彎,整個人明豔動人,狄禹祥低頭去吻她的嘴,半晌與她分開後在她嘴邊喃喃,“你還沒走,就有些捨不得了,怎麼辦?”
蕭玉珠撫着他的臉,微微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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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家人先於原定到的時辰早一天到了京城,他們被蕭知遠帶走,一個也沒在狄府露面,蕭玉珠先前爲他們到來的準備有一些用不上,還好衣袍和吃食這些可以送過去,住的地方和請來的煮飯婆子和打掃婆子這些就用不上了。
因此也多費了不少銀子。
沒等到正月十五元宵這天,蕭知遠就派小撿帶人送走了父親,妹妹和外甥。
蕭玉珠走後,狄禹祥就住進了進奏院蕭知遠的院子,從早到晚,翻着舅兄要動的人的文冊,從而也從其中看到了許多。
舅兄看着要動三派中人,看似魯莽兇險,但細究下來,其兇險程度比他先前以爲的至少要少一半之多。
就像他要動清派中人,但他動的不是御史大夫如翁的親派,而是清派中與如翁不和的監察御史衆人。
此監察御史總共六人,皆爲從八品官,沒有奏事連朝堂都進不得,就是有事得令上朝稟奏,也只有從側門進的份,但這幾個人手中權限廣,跟如翁一樣有監察內外官吏之權,分察六部百司,且能常年行走全國各地監察官員,連御史大夫本人他們都可彈劾,所以他們與如翁同是親派之人,且掛在如翁名下,但與如翁卻有甚多閒隙,多次爲一些事有些紛爭,與如翁現今是面和心不和。
動他們,如翁不會發作,可能還會因爲此舉可鏟產同派之內與他不同意見之人,他還會助舅兄一臂之力。
而左*派中人,舅兄動了那曾爲東北大富商,現爲東罕州知州的曾倍福,而左相的親弟弟壯武將軍董策名字的旁邊,寫的賄銀也不少,但卻在不辦那一堆的名單裡。
右*派也亦如此,凡是涉及右相親信的位高權重者,一個都不打算動,動的都是與右相有旁見之人。
狄禹祥把舅兄給他的文書全部看罷,腦海裡只一行字:柿子全挑軟的捏!
現在外面風聲造得風風火火,三派都繃緊了腦筋等着天塌,而左右兩相這幾天家裡的門檻快被人踩破,都等着上朝那天給這考課院主掌臨門一擊……
但,如果動的人裡,沒有百官爲首的那幾個人的事,這豈不是諸大臣面面相覷之事?
不在他們庇護範圍內的人,他們能舉全力反擊?
這些人精,不會做這些於己無益之事。
所以,此次清洗雖還是兇險,但其兇險程度,完全不如狄禹祥先前與友人所料的一半之多。
看過後,狄禹祥對舅兄的才幹也是歎爲觀止,他現在也是真明白了爲何他這舅兄單憑個人之力就能走到如今這地位,這等心思,他如若不是現下親眼所見,是怎麼猜都猜不透的。
狄禹祥歎服蕭知遠心思,但蕭知遠這時還是沒有放鬆探知外面的風聲,經他之手出去的狄家人也四處散佈消息,把要抄家的那些人從左右兩相的兩家,到御史大夫的遠親,個個說得繪聲繪色,煞有其事。
元宵這天,左右兩相,御史家的門更是被踏破了,眼看開朝在際,三派中的人全都涌進了他們爲首之人的府中,都顧不得遮掩,只求能得上官一句保話,方纔安一點心。
這廂狄禹祥爲蕭知遠做文書之事,蕭知遠也沒避諱他,他篩選着這一次要動的人,口說一句,就讓狄禹祥記一個。
這一次,他又要辦那堆的人裡放過了兩個貪腐之輩,提了三個行賄的下官進了要辦的名單。等他說到要放第二個的時候,狄禹祥見他放過了兩個四品官員,不由眉一挑。
蕭知遠看到,拿着手中錄冊笑着問他,“怎麼?有話要說?”
狄禹祥搖搖頭。
蕭知遠懶懶靠在椅背上隨意地看着他這個妹夫整理出來的錄冊,翻了一會,從頭至尾又看了一遍,才接着道,“前面那個,和現在這個,嗯,分別於昨天搭上了衛大人和董大人,先不動,喏,這個也一樣,到時跟那些一起辦,先讓他們再舒坦地活一陣。”
說着,他把冊子扔到了壯武將軍那一堆。
“他們什麼時候辦?”狄禹祥看了那些大官大員一堆的冊子一眼。
“最後辦。”蕭知遠拿手指着自己鼻子,笑嘻嘻地道,“等我能保住自己的命的時候辦,你看如何?”
“全國清肅之後?”狄禹祥猜。
“聰明。”蕭知遠讚賞地拍了下桌子,又重拿了一冊再看。
狄禹祥提着筆,在他看冊之時不聲不響地低着頭看着紙面想着事。
等蕭知遠這一次再篩選完已是半夜,蕭知遠扔了手中最後一本錄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打起精神與狄禹祥道,“這些人你看如何?”
“大兄至少有七分全身而退的勝算。”
“嗯。”蕭知遠在書屋裡捏拳動展舒展了□子,等動舒坦了一點,才淡道,“但還是要小心爲上,狗急了會跳牆,反咬起來比誰都兇,且不到死都不會鬆口。”
狄禹祥點頭,看着舅兄的眼裡不免有着深思。
看來,這爲官之道,他要學的還有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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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查明進京城的人是蕭家二爺長子蕭承超所帶領的一干蕭家子弟,蕭知遠才下令讓人把船放行進京。
這些人一靠近碼頭,就讓蕭老將軍那邊派人接走。
說來可笑,這些人在船上隱身近兩月之久,竟是因蕭老太君送回去的一封信,信上說蕭知遠乃薄情寡義之輩,忘恩負義之徒,如若知道他們進京讓給他們謀事,定會在他們沒進京之前半路譴送了回去,便就要他們喬裝進京,一字不露,悄悄進京後殺蕭知遠一個措手不及,到時就是送他們都送不走,而有她這個親祖母爲他們操心,他們前途可望。
薄情寡義之輩的蕭知遠知道內情後,不免哈哈大笑了好幾聲,心道老太婆還是挺了解他的,同時他也不免憐惜老太婆偷雞不成倒把米,其實他乃淮安蕭家之人,日後難免要用到同族,所以就算同族裡的人他沒幾個看得上的,但他還是會先於別人在家族裡挑選子弟扶持,但老太婆這一舉,可把這些個聽從她命令的蕭家子弟害苦了,蕭知遠可不會扶持這些個蠢笨的蕭家人給自己的爲官之路添堵。
溫北蕭家主家族長已進京中,有了族長坐鎮,蕭知遠也不擔心自家人會給他拉後腿。
主家族長不是一般的人,他兄長歸德將軍蕭青的官途全是他一手在其背後打點,而蕭家能在溫北溫南這一線的十將五帥能佔兩席之地,其中不乏有他的功勞,其人手斷高超,城府極深,這也是蕭知遠極力請他入京的最大原因,有力挽狂瀾之能的族長坐鎮京城,哪怕主家這次不會主動伸手幫忙,也給足了他底氣。
而在這一次裡,如若他全勝,文武百官中也不乏會投靠蕭家之人,有甚知京中事的族長在,蕭知遠也不必擔心自己家的門下來些打秋風的貓貓狗狗來添晦氣。
待到正月二十,蕭知遠已萬事俱備,只欠皇帝上朝這股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