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王呆的空屋內只有一把椅子,狄禹祥坐在其上。
負傷的佑王所坐之處是一處鋪在地上的軟蓋。
易子楚進來後,只能站着。
而狄禹祥沒有讓人去搬椅子進來。
易子楚不緊不慢地踱着步,走到了狄禹祥的對面,那溫情脈脈又顯乖張的笑容此時沒有呆在他的臉上,同時他又平靜得不像剛喪母。
“狄大人找我有事?”易子楚盤腿而下,坐在了狄禹祥的對面,他挺直了腰,此時儘管矮了狄禹祥半個頭,但從表面的氣勢上來講,這個年輕人並沒有讓自己顯得弱幾分。
“嗯。”狄禹祥半靠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順手接過了狄丁遞過來的茶,慢悠悠地拿杯蓋掃着茶上面的茶沫。
佑王這時盤腿坐着,閉目不語。
易子楚看着狄禹祥,面目看似平靜,只是眼角已經不受他控制急劇地抽搐了起來。
“狄大人既然找了我來,有話就說罷,何必裝神弄鬼得跟個神棍一般。”
狄禹祥笑了笑,輕瞥了已經沉不住氣的年輕人一眼。
他喝了幾口茶,把杯子遞給了狄丁,不置多詞,簡言道,“我找你來說什麼事,你心中有數,本官也不會多廢嘴舌,佑王換我小女兒出大冕,世子換紫王的解藥,你們商量商量,商量好了,再給本官一個結果就是。”
說着就意欲起身,這時佑王睜眼,朝氣勢已經把易子楚降伏住了,還想連他也帶進去的狄禹祥道,“狄大人不必等,本王現在就可給你一個結果。”
“哦?”狄禹祥略揚了下眉。
“不換。”
“兩個都不換?”
“不換。”佑王眉目淡然,“狄大人也撐不了幾天不是,本王又何必多此一舉。”
“王爺就敢這麼斷定?”狄禹祥揚着眉又坐了下來。
佑王冷眼看着他坐下,“要是不,狄大人也不會又坐下不是?”
狄禹祥嘴邊笑意淡了,“王爺還真是不怕死。”
“狄大人連小女兒都珍貴着,想來也不想與本王魚死網破罷?”佑王看着狄禹祥,嘴角冷冷地勾起,“狄大人又何必裝模作樣,你與我義兄能與本王同歸於盡,本王信,不過你們可能死得好看,你的妻女就未必了。”
這一次,換狄禹祥冷冷地看向他。
“狄大人想把你女兒送出大冕,想要紫王的解藥也不是不可能,”佑王壓下了狄禹祥的氣勢,已經平復了心境的易子楚這時開了口,“只是狄大人還是多想想,想點於我們有益的條件罷。”
“是嗎?”狄禹祥不置可否。
一時之間,屋內無人再說話。
好長一會,閉上眼睛凝神的狄禹祥睜開眼,直接朝佑王看去,“你們要的是我們父子幫你們?”
佑王清亮的眼睛聞言微微一波動,隨即他輕頷了首,“這點,世叔應該從一開始就知道。”
狄大人變成了世叔,狄禹祥聽着都有些好笑。
這個年輕人如果不是目光短淺又無畏無知,衝這隨機能變的能力,當個小易王還是可行的。
現 在四海平定,用不了多久,大易就是達到前所未有的空前繁盛,再也沒有比昭和帝更明白他的國家的皇帝了,擋大易盛況之路的,絕大部份被他的父王母后在他們在 世時收拾完畢,專權的世家只留下了兩三家見風使舵的,而昭仁帝在位的這些年,這兩三家都沒了,權力世家被掃蕩後,昭和帝下一步就是分割權王的權利,紫王還 在世,已經主動把權力分了一半與他的大兒,而紫王逝世後,紫王之權會被收回,而他大兒在南海之權還會被一分爲二,這種官官相制的易王朝,纔是昭仁帝想要的 大易國。
他之前還以爲珍王所想的是棄一半軍政,換一半的天下財富,與昭和帝在某一個層次上達到一定程度的和解,這纔是智者的雙贏,在天下大勢所歸之下,避免兩敗俱傷。
只是事到如今,他才知道,珍王父子選擇了另外一條截然不同的另一條路。
他們想當大冕的皇,或者說,他們想當大易的皇。
這次他們要是勝了,狄禹祥也並不覺得他們會甘居隅南,而大易不會讓他們脫離,而他們更不會滿足於一地。
自此,易王朝又將戰事不斷。
幾代皇帝所苦心治理的大易盛朝又將風雨飄搖。
所以,狄禹祥已經猜出,昭和帝接到消息後,會立馬預見到這種未來,他會傾全國之力把大冕收拾乾淨,絕不會給大冕易王府留一個活口。
而擺在皇帝面前礙手礙腳的,就是被易王府留着的人質……
狄禹祥要解決的,就是把這些人帶走,不能讓他們成爲易王要挾皇帝的挾制。
現在要解決的就是他的女兒,和中毒的紫王。
而現在這兩個,一個是他們夫妻的寶貝小女兒,一個是中了毒只要解藥,於是他們就成了易王府最掉以輕心,不設防之人。
可他也不能答應易王府提出來的要求。
那不是他狄禹祥所會做之事,答應了易王府十之□□會當是他的陰謀。
“幫你們是不可能的,”狄禹祥這時淡道,“狄某一生爲國盡忠,至死也不會叛國。”
易子楚譏諷地哼笑了一聲,倒也沒駁他的話。
連他的妻子失蹤都沒讓他改口,他的愚忠,他們也算是見識一遍了。
“但有一件,你們可以當是我給你們的條件。”狄禹祥依舊臉色淡淡。
“什麼事?”易子楚擡着眼,死死地,一動不動地盯着狄禹祥,想看清楚大易這個能臣臉上的任何一個神情,藉以判斷他的話是真是假。
“你們可向外說我已歸降,”狄禹祥淡道,“爲你們所用,我會閉嘴不言。”
“哈……”易子楚聞言,不敢置信地哈笑了一聲。
即便是佑王,也是瞪直了眼,看向狄禹祥。
歸降?他自己出主意讓自己一世清譽毀掉?
這是他自己所言?
“狄某不會真做叛國之事,但這叛國之名,狄某還能爲女兒和紫王擔當得起,你們看如何?”狄禹祥輕描淡寫地道。
“狄大人真是好擔當……”易子楚古怪地笑了起來,但心裡卻莫名地覺得這就是狄禹祥所做之事。
“這於我們沒有什麼好處,”佑王卻是冷着臉,眼帶寒意瞪着讓他心間莫名惱火的狄禹祥,“就算聽到了你歸降了又如何,皇帝只會打我們打得更狠,還是狄大人親自替我們打場勝仗來得有誠意些。”
“那我們是談不下去了……”見佑王不答應,狄禹祥拍拍衣袍,淡言後起身。
“狄大人不想談了?”
這一次,佑王的話沒有讓狄禹祥再坐下,他朝兩邊護衛道,“好好看着。”
“是。”
“我能給出於你們有益的,就這樁了,王爺再好好考慮一下。”說罷,狄禹祥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就好像佑王不考慮,他也無所謂一般。
他走後,易子楚看向佑王,眼睛微眯,“其實……”
“沒什麼其實,你退下,我休息一會。”佑王打斷了他的話,他看着易子楚,又冷冷地道,“看來你還沒聽說,你娘被狄夫人殺了。”
易子楚一聽,原本平靜的臉孔,一剎那變得格外猙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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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了?”蕭玉珠一見到丈夫,就起身問了話。
“沒答應。”
“哦。”
“別失望……”狄禹祥說到這頓了一下,“一家人在一起也挺好的,長怡不是也想與我們在一起?”
蕭玉珠沒說話,垂下頭不語。
“唉。”狄禹祥輕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髮,“我盡力,好不好?”
蕭玉珠輕“嗯”了一聲。
狄禹祥看着擡頭不語的妻子,也是無奈地笑了。
他是出了事才知道,這迎賓院是特地爲他們夫妻打造的院子,找不到的通道,四處都可聽到他們說話的耳目,他是暗中什麼法子都使了,也沒找出這個屋子的玄妙之處。
他不走,故作不知王府的人能聽到他們所說之話,一是想借此故佈疑陣,另一個也是想找出這地道來,到時好帶人撤。
只是妻子許是一生都沒聽過他過說幾句謊言,每次他說,她都不太敢看他,每每都是低下頭,那頭低得讓狄禹祥心裡發麻。
“好了。”狄禹祥緊了緊她的肩膀,別過話,問她,“長南呢?”
“又帶世子出去了,說要去王府的藥房。”蕭玉珠說到這總算擡起頭來了,道,“長怡之事可慢一些,但紫王爺不能等了,秦大夫剛來說紫王呼吸短促,長南急得很就衝出去了。”
“這……我去看看。”狄禹祥皺眉,大步往隔三間屋子的客屋走去。
蕭玉珠緊跟着他,“我剛去看了,現在平穩了一些,不過秦大夫說現在紫王吸氣困難的隔差越來越緊,他怕他撐不了幾天。”
秦大夫那邊守着紫王,見到狄禹祥,搭着紫王脈的大夫起身,朝狄禹祥拱手苦笑道,“大人,王爺是等不及了,頂多再撐兩天,這一次,我們怕是被王府的人反算計了。”
要救紫王,就得束手就縛了。
狄禹祥在紫王身邊坐下,“到底是什麼毒,連你都查不出?”
“大人,王府應是早有準備,使的毒是老奴半生從未所知所見的,老奴甚是慚愧。”一直跟着狄家夫婦的秦大夫汗顏,一臉羞慚。
“怪不得你。”蕭玉珠朝他搖頭。
這廂門外突然有護衛們的驚叫聲,在屋內的他們也聽到了“咻咻”的箭破空氣的聲音,就在狄禹祥起身要往外走的時候,院中的護衛已經急跑了進來,拿着手中的紙頭就往狄禹祥那邊伸,“大人,急報,蘺南州知州之女火鳳凰已帶人在外攻城。”
蕭玉珠聽得茫然,“蘺南州知州之女?”
狄禹祥展信一開,更是哭笑不得,“三百人?”
就這麼點人,此女也敢攻城,還讓他們家的暗衛來報信。
蕭玉珠茫茫然地靠過頭去,“她是誰?”
什麼火鳳凰?她怎地沒聽說過?
蘺南知州與他們家也沒交情啊,想來也不是丈夫的門生……
“是長福的好友,”狄禹祥朝妻子解釋道,“其母是異族人士,其族寨離冕城不遠,僅百里路之遠,這一次她隨母回族寨過他們族寨的新年,不知從何聽到大冕封城叛國就帶人過來了。”
說着就把信給了妻子。
蕭玉珠拿着信,“那我怎麼沒聽長福與我說過啊?”
“怕你說他跟姑娘家都可做好友了,怎地還不娶個姑娘當媳婦。”狄禹祥說到這是真笑了。
蕭玉珠啞然,但誰家的兒子,都二十多歲了,還不娶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