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娶了新娘子,帶着人就走了,現下臨到二哥,家中的物件本已是備好,但母親還是從頭到尾又細細地檢查了一遍。
狄長怡看到出,比之大哥娶大嫂時的謹慎,見過暮家姑娘的母親這次要輕鬆許多。
母親喜不動聲色,感情比父親還不外露,狄長怡多次從她手裡逃過一劫,也是因自己極會察顏觀色所致,這次見母親歡喜,她便想着是不是可以多撈幾塊點心吃,即便是被罰起來,幸許心中輕鬆的母親手下會罰得輕些。
她如此想着,也偷偷地做了,但還是被母親發現了,被罰十日不許進晚膳。
父兄代她求情,但母親不爲所動,長怡見求救無法,便也認了,在父兄的眼神裡靠近母親,在她身邊坐下,把頭靠向母親溫暖的肩,淡道,“那長怡聽母親的。”
母親看來是下了狠心了,既然她的決定不可更改,那麼長怡也不想因此與母親生疏了感情。
她自幼隨母親長大,父兄打仗的時候她常睡在母親身邊陪伴過她,她自知母親的堅強,但也明瞭她堅強外表下的擔憂與眼淚。
母親是爲她好,長怡一直是知曉的。
她沒有按母親的話辦,一是管不住嘴,另一道也是覺得胖也沒什麼不好,所以一直沒有把此當回事。
但她自也尊重母親的好心,沒有什麼特別想反抗的心思。
母親再嚴厲,長怡與她的親密卻是未變過,這在外人看來是有些稀奇的,之前有位堂嫂見蕭玉珠對狄長怡如此嚴苛,在狄長怡面前挑拔離間,那嫂子把長怡當傻的,長怡也沒客氣,把人領到了長兄面前,她把那人的話重述了一遍,從此之後,狄家再不見那位族人進出。
家裡人也知長怡對母親的順從,見蕭玉珠低頭看向她的眼睛很是溫柔,剛爲長怡求情的父兄幾人也面露了笑容。
屋內氣氛嚴肅不到片刻,便又輕鬆了起來。
二嫂即將要嫁進來,長怡卻餓上肚子——長怡自嘲爲這是幾人歡喜幾人愁,一個家裡,不能誰身上都有喜事,要不然,老天爺會看不慣的。
長 嫂走了,之前可以長嫂打點的細瑣事母親就交給了她做,長怡到處走動,還不能多吃,說話的聲音都小了,走路的步子都慢了,因此,從小呆在她身邊的教養婆婆看 着她的眼睛越發的溫柔,就跟裡頭藏了蜜似的,比起母親更是大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長怡對此只得在心裡無奈地嘆氣。
她與大家的認知,總是有那麼一點不一樣。
她認爲只要自己能舒舒服服地活一輩子,休管他人眼光如何,婆婆和丫環她們是別人多看她們一眼,她們都如驚弓之鳥,總覺得自己哪裡不對,讓人起了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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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午後長怡查看了布莊送過來的布,這時家中經過兄長與母親的整治,沒有不開眼的丫環到布莊這邊跟前來晃,打着幌子央布或者借布,長怡甚是清清靜靜地清點完,又一路安安靜靜地回去了。
回 祖家先前那段時日,因丫頭都是各家送來的,祖母和善,來者不拒,但這些沒有禮法,未加管教過的丫環卻是給他們家造成了不少的麻煩,下人隨便拿主人家的東 西,抓到了便讓哪個親戚家的誰讓她們過來拿的,把他們家當成了公堂,言語之間就是他們家那麼富有,讓親戚拿點又如何之理,長怡是個不易動氣的,聽到這種言 辭都免不了生氣,所以她很佩服這時候毫不動氣,慢慢把事情解決,更是一字不曾跟祖母提起過的母親。
這世上大概也只有她的母親,才這般沉得住氣。
等閒富貴夫人遇到這種事情,不是被氣死,就是要大番整治,也只有母親在衆人的眼光裡,把一個個沒規沒矩的丫環無聲無息地收拾了個乾淨。
長怡回去了母親的院子,見到她,母親朝她招了手,長怡走了過去,眼睛餘光見母親揮手讓下人退了下去,她便沒有行禮,而是腳一個往前邁了一步,轉身與母親擠在了同一張椅子上,全身仿若無骨地賴在了母親的身上。
她也不說話,而是抱過母親的手,放在她餓得扁扁的肚子上,倍是辛苦地嘆了口氣。
“餓了?”母親帶笑問她。
長怡見她不爲所動,這次真心實意地嘆了口氣。
她父兄是最聽不得她如此嘆氣的,可母親就沒一次爲此心疼過她,果然是家中對她最最狠心之人。
“好餓,孃親。”長怡苦着臉,挨着母親的肩膀可憐兮兮地道。
“要不吃點這個?”母親舉起了她白胖胖有點像小饅頭的手。
長怡就勢咬了一口自己的軟綿綿的手背,淡道,“不好吃,沒味。”
“你還挑?”母親的笑越發忍俊不禁了。
“我看那個果子比我的饅頭手要好上一些。”趁着母親高興,長怡指向了果盤。
母親失笑搖頭,伸手左挑右挑,還是挑了一個最大的甜果過來,放到了長怡嘴邊。
長怡迅速大咬一口,急急咀嚼嚥了下去,這才舒心地嘆了口氣,嘴道,“孃親是要把長怡說給何等人家,才讓長怡如此遭罪?”
“倒也不是怕你嫁不出去,而是怕你胖得連家中門都需爲你改大。”母親眉眼間全是笑,長怡從裡面看到了她對她的疼愛。
她這次小小地咬了一口母親放到她嘴邊的果子,有些害怕地拍了拍胸口道,“不會胖至那般罷?”
“你再不留心地吃下去,就會了。”知女莫若母,蕭玉珠再明白不過女兒那凡事不走心的性子了。
“卻也可怕。”長怡想了想家中門都需爲她改大的樣子,認同地點了下頭,此時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這幾日扁了不下的肚子,對其甚是憐愛地道,“勞你受累了,還是再忍忍罷。”
蕭玉珠這次是真沒忍住笑出了聲來,伸手把長怡攬在了懷裡抱着,道,“娘不需你跟一般人家的小姐那般瘦,略胖點無礙,只是不能太胖了,你二嫂不也說了,你現下是長個子的時候,不能用得過多光長肉了。”
“嗯。”長怡點頭,又問,“娘,那我還要嫁嗎?”
“要嫁啊。”
“那嫁給誰?”
“你可以自己先挑挑,娘幫着看看,你看可好?”家中喜事不斷,蕭玉珠也不奇怪小女兒怎麼又問起了此事。
之前她問過長怡,長怡還挺不經心地說隨便嫁給誰,只要不離父母兄長太遠就是,現下她再問,蕭玉珠也知她是有點當回事了。
她的小姑娘,也要慢慢長大了。
“嗯,我先和哥哥們問問。”長怡淡道,她想自己嫁人大概和兄長們娶親也一樣,總免不了要首要爲家中考慮一些。
“不,你和哥哥們不一樣,”蕭玉珠也明瞭女兒的意思,低下頭看着女兒愛憐地道,“你挑你喜歡的就好。”
“長 怡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狄長怡見過不少人,大兄成婚的這段時日,她隨着母親也見了不少世家小公子小少爺,她沒什麼想法,就是那些小公子們見到她很是反感 她也不覺得有什麼可生氣的,所以長怡覺得她是什麼人都能接受的,她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人,但也沒有特別討厭的人,“如若可行,那麼嫁個相互之間不討厭的就 好。”
“不嫁一個像爹一樣的?”蕭玉珠耐心地問女兒。
狄長怡搖了頭,“像爹一樣的,少,像舅父一樣的,更少。”
“少,不是沒有。”小女兒想問題的角度太像她的兄長們,蕭玉珠每次都要循循善誘,讓女兒多想點別的。
“我福氣夠大了,”相比母親的操心,長怡還是要淡定許多,“別的事要是虧點,也沒什麼不妥的。”
“你都說自己有福氣了,”蕭玉珠笑着慢條斯理地道,“婚姻之事是大事,這點福氣老天爺是必要給你的,你就想着,你嫁一個自己喜歡的,別人也喜歡你的,那多好,即使是爭吵起來,也像爹孃一樣,因對方是自己喜愛之人,都會帶着三分歡喜呢。”
“娘, 你少蒙我,”長怡聽母親哄小孩一般的口氣,有點無奈地看着把自己當小三歲小孩的母親道,“你以爲我老在你和爹身邊不知道你們纔是最怪的,別人家的都是越是 喜愛的越嚴苛,爹爹可是跟我說了,像你這樣發脾氣都不願意露醜臉給他看的,這世上可沒有幾個,爹就怕你騙我,早帶我看過好幾家吵得兇的人家了,我看吵架之 事哪有姿態好瞧的,都是恨不得撓花對方的臉,有外人在都阻攔不了他們失態……”
長怡毫不猶豫地出賣了父親,蕭玉珠倒啞口無言了一會,半晌才問道,“你爹教你這些?帶你去看這些?”
“嗯,他說我即便是閨閣小姐,也是你們的女兒,見識不能像尋常女子那般淺薄……”長怡說到這,又摸着咕咕響的肚子大嘆了口氣,“可說是這樣說,我見識是不像尋常閨閣小姐那般淺薄了,但爲何讓我的肚子也要像尋常閨閣小姐一般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