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色漸深,素月才歸來。只是,結果卻並不盡如人意。
“公主,奴婢在圍場周圍了找尋了一番,並未發現顯帝的行蹤。”素月頓住話,小心地打量了主子一眼,才繼續道:“不過,圍場周圍這會兒形勢緊張……”
“看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凌無雙的神色越發凝重,正思量着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就忽聽帳外一陣動亂。
她與素月對視一眼,吩咐道:“出去看看。”
“是,公主。”素月快步出了營帳,便見一隊人馬向這邊而來。她隔着夜色,在人羣裡尋了一圈,才尋到了冀安的身影。
她不敢怠慢,快步走了過去。
“冀統領,這是怎麼了?”
冀安頓下腳步,面色沉重地看着素月,微一遲疑,才壓低聲音道:“沫舞郡主在圍場走失了。”
“那奴婢不耽誤冀統領了。”素月趕忙讓開路,放了冀安離開,卻沒有立刻回營帳,而是站在原地打量着,到底有多少人馬跟冀安離開。
直到冀安帶着人馬已經沒有了蹤影,她這才疾步回了營帳。
“發生何事了?”凌無雙見她回來,立刻追問。
“沫舞郡主忽然走失,這會兒冀統領正帶着這次出行的半數人馬去找。”
凌無雙聞言,心裡咯噔一下,沫舞怎麼會這個時候忽然走失?
難道是調虎離山之計?
直覺告訴她,這一夜定然不會平靜。
“素月,你聽本宮說。”她將聲音壓得極低,“去給本宮找一套宮女的服飾來。”
“是。”素月果斷的應聲,“奴婢去給公主取一套奴婢的衣服。”
“嗯。”凌無雙微頷首,“今夜你留在營帳裡,扮作本宮。若是顯帝來了,想辦法送他安全離開。”
素月微驚,隨即果斷地點頭。
“若是他問起本宮,你便與他說,本宮不會再見他。今夜救他,全當是報答他當初的救命之恩,以後互不相欠。”凌無雙的語氣決絕,傷得自己的心尖劇痛。
可是,她別無選擇,她不能糾纏於她相公之外的男人。
素月見她臉色煞白,身子不穩地晃了晃,趕忙扶住她。
“公主!”
“本宮沒事,去給本宮找宮裝吧。”她強制穩住身體,堅強地道。
“是。”素月走到箱子邊,翻出一個布包來。
因爲隨行的奴婢並沒有自己的營帳,所以夜裡都是宿在自己主子的營帳裡,以便隨時伺候。
而素月的宮裝,自然也就放在凌無雙的營帳裡了。
她打開包裹,取出洗得乾淨的宮裝。
凌無雙接過,迅速換上身,又讓素月幫她換了與素月一樣的髮髻,又吩咐素月去臨時膳房取了茶水、點心,才端着托盤,低着頭,出了營帳。
夜色已深,加之凌無雙又低着頭,一路上巡邏的侍衛都只當她是普通的宮女。
拓跋颺的營帳前,兩旁的侍衛見有人過來,立刻擡臂攔住了她的去路。
“奴婢奉貴妃娘娘之命,來給大王送茶點的。”她故意勒着聲音,低着頭,以免被認出。
兩個侍衛對視了一眼,正覺得來人有些可疑,就聽帳內傳來了拓跋颺的聲音,“讓她進來。”
侍衛接到了命令,自是不敢再阻攔,隨即撩開簾子,放了凌無雙進門。
凌無雙因他那一聲“讓她進來”而心慌,以爲他是認出了她。
可是,她進門時,坐在書桌後的拓跋颺卻是看也沒看她一眼。始終低頭看着手裡的書本,似乎並沒因爲沫舞的走失而感到焦急。
他這般,她也只得硬着頭皮走過去,將茶點一一擺放在他的桌案上,候在一旁。
她以爲這下他總該說點什麼吧。可是,迴應她的仍是一室的靜寂。
她微垂視線,偷偷地打量着他手裡的兵書。
出來狩獵,心愛的女人丟失,他還不忘研讀兵法。可見這個男人的野心,非同一般。
她的視線微擡,改爲打量他線條冷硬的側臉。那一絲不苟的嚴肅神色,似乎已經忘記了他的身畔還站着一個人。
若不是下一瞬,他的指尖輕動,翻動書頁。她真的會以爲他被石化了。
收回視線,不再看他。
他不搭理她也挺好,免得像白日裡那樣抽風,又羞辱於她。
她正給自己寬心,他的聲音猝不及防地響起。
“打算一直裝啞巴?”
她嚇了一跳,緩了口氣,才大方地說:“這不是怕擾了大王的雅興。”
拓跋颺將手裡的書丟在書桌上,站起身,睨着她,“無雙何時生了這種趣味,喜歡扮小宮女了。”
“若是以真實身份前來,大王會見無雙嗎?”她鎮定自若的反問。
“哦?無雙這話從何講起?”拓跋颺故作不解地問。
凌無雙被他恍若什麼都不知道的神情氣得一咬牙,隨即故作擔憂地道:“沫舞郡主走失,大王定是擔憂不已,又豈會想見他人?無雙甚有自知之明,不想打擾大王,便只能穿成這般,來看看大王。”
“如今看到孤王了。無雙可放心了?”拓跋颺脣畔含笑地凝着她,眼中盡是精明。
“大王這是在下逐客令嗎?”凌無雙一雙黑眸澄澈如水,微微泛着失望之情。
拓跋颺凝着這般的她,重重地嘆了聲。
“怎麼總是這麼倔?與孤王說句好話就那麼難?”
“大王給無雙說好話的機會了嗎?”凌無雙想起白日的事,又忍禁不住難受。
“白日裡,是孤王欠考慮了。”他忽然擡臂,將她抱入懷中,“無論何時,孤王都應該信任你。”
“大王又聽到什麼謠言了?”她昂頭看向他,執意問道。
“罷了。都過去了。”拓跋颺顯然不想多談。
凌無雙的神色微暗,卻也沒有再追問。
畢竟若是牽扯出皇甫睿淵來,他們彼此都難堪。
她將頭再次靠進他的懷中,沉默着體味這和好如此的一刻。
只是,她心裡的不安,卻在安靜中越發的強烈……
她有些害怕這樣的感覺,她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
直起身,她認真地看着他,問:“沫舞郡主是怎麼走失的?”
他鬆開攬着她的手臂,在椅子上坐下,拉着她坐在她的腿上,才緩緩道:“傍晚的時候,她與小婢去林子裡散步,因遇見野狼,被衝散。那小婢負傷而歸,沫舞已經不知去向。”
“郡主吉人天相,定然會沒事的。”凌無雙心懷善念,縱使覺得這事裡邊有蹊蹺,卻還是希望沫舞可以平安歸來,畢竟是一條性命。
“這周圍的環境她甚爲熟悉,相信這會兒已經躲在安全的地方,等着冀安去找她了。”拓跋颺眸中神色暗晦不明,一句話聽得凌無雙心跳加了速,只覺得他是意有所指。
難道,他也猜出了沫舞的目的?
他這話方一落下,並未與她對視,而是對帳外吩咐道:“熬碗肉湯送過來。”
這話插得一點邊都沒靠上,她不禁失笑,“大王怎麼忽然想喝肉湯了?”
“孤王嘴饞了,行了嗎?”他說得甚爲無奈。連晚膳都沒用的人是她。
“大王剛剛大病初癒,應少喝些帶葷腥的湯水。”她苦口婆心地勸。
“怎麼才這個歲數,就學會囉唆了。”他無奈地搖搖頭,一手攬着她,一手撿起桌子上的兵書,繼續看了起來。
她也將視線投向兵書,嘀咕道:“大王還真是雄心霸業。”
“邊關戰事如火如荼,若是孤王能最先拿到周國的皇城,拓跋也算是在中原站穩了第一步。”他毫不掩飾的將自己的野心暴露於她的面前,說話時,視線始終落在兵書上,就好似隨口說着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她聞言,卻是神色凝重。這場戰爭到底何時能結束?
“這場仗只怕還要打個幾年。”拓跋颺好似猜到了她心中的問題,忽然道。
參戰的國家都是實力雄厚的國家,幾年能打完這場戰爭,迎來真正的和平,已經是黎民百姓的福分了。
不給她緩過神來的機會,他再次語出驚人地道:“不過,顯國若是沒有了皇甫睿淵,這場戰結束的定會快一些。”
她的身子驀地一僵,再想掩飾,卻已經來不及了。
她就坐在他的懷中,他自是在第一時間已經感覺到了她的反應。
他從兵書上收回視線,凝着臉色難堪的她,“無雙,還想着他嗎?”
她垂下眼睫,遮去了眼中的思緒,沉默了良久,才低聲道:“我不希望他死。”
她不想說謊,因爲她也無法確定皇甫睿淵今晚是否會出現。她希望,拓跋颺可以爲了她,放皇甫睿淵一條生路。
可是,她很清楚,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霸業與她的心情,顯然前者於他而言更重要。
“無雙,若是孤王抓住他,一定不會手下留情。”他的視線直直地盯着她,似要將她看穿。
“爲了我,放過他一次也不行嗎?”她終於鼓起勇氣,擡頭迎上他的視線,“鎖龍坳中,他對我有救命之恩,這次便當還了他的恩情,以後我定不會再爲他……”
她因他越發難看的臉色,驀地頓住話,她失言了。
“你果真知道他來了。”他驀地推開她,她腳步踉蹌着後退幾步,才勉強站穩。
“大王在試探無雙?”她站直身子,失望地笑。
“試探?”拓跋颺回以嗤笑,“孤王的暗衛已經重傷了他,差一點就將他抓住了,他卻逃了。”
“大王與無雙說這些是何意?”凌無雙的心越發的涼。
“素月今日去了哪裡?”他驀地一眯眸,質問道。
她被問得啞口無言,明知自己的解釋無用,卻還是說了。
“是,我知道他來了,還受了傷。是以,我派了素月去找他。”
“孤王的愛妃倒真是神通廣大,縱使孤王將這事瞞得這麼好,還是能收到消息。”拓跋颺不客氣的嘲弄道。
“大王若是不信任無雙,無雙再說什麼都無用。”
她不牽扯沫舞出來,不是因爲她以德報怨,只是她不能讓他知道沫舞與皇甫睿淵有關,這樣他便會多了一條途徑找到皇甫睿淵。
暫時看來,沫舞爲了讓她離開,還是會護皇甫睿淵周全。
“好。孤王信你沒有見過他。那你告訴孤王,到底是誰將消息傳遞給你的?”他的聲音雖然不高,但過於低沉的語調顯然是因爲壓抑的怒意而成。
她知道,這已經是他格外開恩,給她的機會了。
可是,她不能說,真的不能說。
她略微偏過頭,不肯看他,用沉默給了他答案。
“好樣子的。”他重重地點頭,兩腮因爲憤怒可怕地鼓起了一塊,“沒關係,你說與不說,結果都是一樣的。”
她的身子驀地一僵,眼中有驚恐滑過,緩緩擡起頭看向他,卻見他脣角噙着一絲冷笑,聽他無情地道:“你穿成這樣來見孤王,爲的不就是與他撇清關係,拖延住孤王,好讓素月有時間送走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