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
暖陽高照,綠草散發着淡淡的清新味道。山野間,迴盪着清脆的馬玲聲。
“看誰先到情人湖。”凌無雙高聲吶喊,張揚,透着愉悅。
話落,原本慢悠悠的黑色駿馬忽然疾馳而去。馬上的男人器宇軒昂,他是這塞外之地,當之無愧的霸主。
拓跋颺轉過頭,挑釁地看着身後一身紅色箭服的凌無雙。
她略顯蒼白的臉上微微染了紅暈,額頭上滲出薄薄的汗。
“拓跋颺,你耍賴。”她對着一馬當先的男人氣怒地大喊,一夾馬的身子,便追了上去。
微微的風,吹起細碎的髮絲。她揚起脣角,笑意從心底散發出來,一直蔓延到了眼底。
那日後,他沒有再說動情的話。就如他所說的,他不希望她動情,他只希望她好好地活下去。
而她如約,好好地守着自己的心,守着自己的命。
她不在想誰是她愛的男人,誰是她的夫君。這片草原上,只有一種情——坦蕩。
她不再問他各國之間的戰事,但如果一有變化,他都親自來告訴她。
在這之前,她一直以爲和親便束縛了她的自由。如今,他將她自己狠心折斷的翅膀,又治好了。
他給了她自由,讓她做了天空中可以自由飛翔的鳥兒,她無法不感激他。她想,老天待她終是不薄。
若是一切美好都停留在這山水間,該有多好?只是,一切又豈能都盡如人心?
遠遠的,有馬蹄聲越來越近。
前邊的拓跋颺已經拉住馬,轉頭望去。
凌無雙驅馬來到他的身旁,同他一起轉頭望了去。
這一天,他們到底沒能抵達情人湖。
隨時急促的馬蹄聲越來越清晰,他們終於看清了馬上的人。
“我去那邊看看。”凌無雙欲離開,有她在,叔侄倆只怕有些話不方便說。
“不用,你就留在這裡。”他伸出長臂,握住她想要去扯繮繩的手。
“大王這又是何必呢?”她無奈地失笑,“大王對無雙的心思,無雙心裡懂就好,真的無需再爲了無雙與王叔不和。”
“你是孤王的凌貴妃,誰不承認都不行。”他霸道的揚言,握着她的大掌堅定而有力。
她的心裡越是動容,越是不忍讓他爲難。
兩人說話的工夫,拓跋焰爍已經到了近前。凌無雙也不好再掙扎,免得反顯矯情。
拓跋焰爍勒住馬的繮繩,視線從兩人相握的手上劃過。
“王叔今兒怎麼這麼有空?”拓跋颺徑自問道。
拓跋焰爍聞言,才收回視線,看向他道:“大王,臣有要事稟報。”
“王叔有要事,稟報便是。”拓跋颺臉色沉俊地問。
拓跋焰爍沒有直接說,視線再次掃過凌無雙。
不待凌無雙反應,拓跋颺已經道:“王叔但說無妨,凌貴妃是自家人。”
“……是。”拓跋焰爍的眼色微變,卻掩飾得極好,“大王,今日有一位故人滿身皆傷的登門,暈倒在了臣的府邸。”
“哦?不知是哪位故人,值得王叔親自走這一趟。”拓跋颺沉穩地問。
“淳于沫舞。”拓跋焰爍幾乎一字一頓地回道。
拓跋颺的手卻驀地收緊,捏得凌無雙的手生疼。
她側頭看了眼臉色剎變的拓跋颺,緩緩轉頭看向拓跋焰爍,恰好與他四目相對。他的眼中這會兒正有淡淡的笑意劃過,暗晦不明的星星點點,讓她心驚。
剛剛纔攥得她發疼的手漸漸鬆了力氣,她再次轉頭看向他時,他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
“王叔先回去吧。待孤王不忙的時候,會招見她。”他的語氣輕鬆自然,好似那位故人於他而言,真的不是很重要。
拓跋焰爍因他的反應,微微有些吃驚,卻還是沒有多言。
“臣告退。”拓跋焰爍一拉馬的繮繩,尋着來時的路離開。
拓跋颺鬆開握着她的手,攬上她的腰肢,手臂一用力,便將她從馬上抱起,放在自己的馬上,抱於胸前。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驚叫,卻很快安靜下來,便聽身後的男人問:“有話想問孤王?”
“大王會告訴無雙嗎?”她的語氣黯然,雖然剛剛他只是一瞬間的失態,但那已經是他的極限了。足以證明,淳于沫舞在他心裡的重要。
淳于沫舞,淳于莫邪,她大概已經猜到了這個女子便是牽扯了兩個英雄男子的特殊人物。
他扯了扯馬的繮繩,驅馬慢慢前行,輕飄飄的聲音在風中飄散,“她是莫邪的妹妹,同沅紫一樣,都是紇奚部落郡王的女兒。可是,她和莫邪卻從來得不到認可。”
凌無雙忽然想起納威城時,莫邪的痛苦,以及城下的辱罵聲,心頭不禁澀然。那樣的身份一個男子尚且接受不了,更何況是一個女子了。
“她是大王愛的那個人,對嗎?”她沉默良久,忽然問。
既然,一開始他就選擇了坦誠,她也想坦誠到底。
他的愛人歸來了,她應該祝福他的。
可是,她的心裡卻又有些落寞。沒有哪個女子會不渴望被寵愛。
“凌無雙!”他攬着她腰肢的手臂一緊,將她的身子往上一提,便將她轉了過來,一雙鷹眸噴灑着怒火。
“無雙又問錯話了?”她不解地看着他眼中的怒火,微擰了秀眉。
“凌無雙,你怎麼總是有能耐氣得孤王暴跳如雷?”他怒極反笑,忽然俯身,在她的脣上狠狠地吻了下。
她被他的舉動驚得瞠圓了眼睛,還不待反應,他已經放開她的脣,將她攬入懷中,雙腿一夾馬,駿馬便疾馳了起來。
淳于沫舞的事情就這樣被帶過,他沒有再提,她亦沒有再問。
可是,存在的事情永遠都是存在的……
風沙漫天,太陽烤得人心情煩躁,一輛很普通的馬車在塞外的荒涼之地已經行了多日,只要再堅持一下,便可以看到中原的邊境了。
趕車的人帶着紗帽,即便坐着,也可以看得出他挺拔的身姿。
“嘔……”車裡忽然傳來一聲乾嘔,車外拉着繮繩的男子手上的動作便是一頓,隨即拉住馬車,撩開簾子,擔憂地問車上臉色略顯蒼白的女子,“娘子,你沒事吧?要不我們歇一歇吧。”
“沒事。”她輕輕地搖頭,“皇甫大哥,還是趕路吧。”
“好。”皇甫睿翀微頷首,卻沒有立刻撂下簾子,而是拿起旁邊的水袋,遞給她,“先喝點水,再堅持一下,我們便進中原了。”
“好。”幻影笑着點頭,打開水袋,卻沒有喝,而是遞向了他,“皇甫大哥,你也喝點。”
車上帶的水糧不多,是以,他能不吃不喝便不吃不喝。
這會兒說話時,他的嗓音都已經乾涸沙啞了。
“我不渴,你喝吧。”皇甫睿翀笑着搖搖頭,放下簾子。
幻影定定地看着垂落的簾子,眼中有些痛在閃動。
她將水袋蓋好,又放回了原處。
“皇甫大哥,我好了,走吧。”
“好。”車外的皇甫睿翀應了聲,驅馬繼續前行。
她的反應雖然還未經證實,他已經猜到她大概是有孕了。
一般男子或許不會注意這些,但他們之間的關係太特別。她有孕、產子,都決定了他們的未來,他不能不格外留意。
翱王府。
拓跋焰爍並沒有說謊,沫舞屬實是一進他的府邸便暈倒了。
只是,卻沒有多嚴重,她一路上被保護的很好,暈倒不過是因爲連日來太過的辛苦。從中原到塞外,翻山越嶺,又要躲過戰區,可想而知這一路有多麼辛苦。
在荒蕪之地,她曾因爲又渴又餓,暈死過去。
是綺羅派給她的小丫頭用自己的鮮血餵食她,爲她續命。
患難見真情,一路而來,她已經將這個才知名姓的小丫頭當成了姐妹。
她告訴自己,如果她能活着走進拓跋的皇宮,她定然會讓這個叫做綠蘿的小丫頭與她一起過上好日子。
“水……”她夢中輕語,睫毛輕顫。
只是,卻沒有人遞給她水,只聞冷冷的一聲,“你醒了?”
她不禁緊皺秀眉,緩緩睜開眼,眼前的人影從恍惚到清晰。
“王叔。”她虛弱的喚了聲,嗓音乾涸而沙啞。
拓跋焰爍並沒有給她取水的意思,她也不好要求,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我去找過大王了。”拓跋焰爍冷冰冰地徑自道。
沫舞神情微滯,心裡不禁咯噔了下,急切地問:“大王人呢?”
“大王在陪凌貴妃遊玩,說改日再召見你。”拓跋焰爍沒有半絲隱瞞,眼中還有意無意的閃過一絲鄙夷。
沫舞眼中的情緒凝滯,不敢置信的輕喃:“不可能,這不可能……”
她千里迢迢爲他而回,之前更是幾經磨難,爲他流離失所,如今他怎可如此待她?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你在中原沒有聽過一句話嗎?”拓跋焰爍眼中的輕視又濃烈了幾分,“人走茶涼,便是這個道理。”
“我不信……”沫舞堅持,他們的感情又豈是一個凌無雙就能拆散的?
“不信就自己去看,本王的府裡不會養沒用的人。”拓跋焰爍說着起身,向門外走去。
出了門,他的視線落在綠蘿的臉上好一會兒,才吩咐道:“進去伺候你主子吧。”
“是。”綠蘿恭敬的領命,才一進門,便見沫舞掙扎着起身,身子輕輕地顫抖着,眼中已經有淚在打轉。
她不急不緩地走到桌邊,倒了杯水,才走了過去。
她沒有立刻將水杯遞過去,而是道:“郡主,我們一路上吃了那麼多苦,還有什麼不能捱過去?”
“如果他變了心,不管我再吃多少苦,都無法挽回他了。”她還是瞭解拓跋颺的,任何人都無法動搖他的心。
“事在人爲,郡主又何必這麼早的泄氣?”綠蘿單手去扶她,“也許這只是大王的障眼法。”
“是這樣嗎?”沫舞輕喃,恍若找到了合適的理由,急切地道:“一定是這樣的。”
“對,一定是這樣的。”綠蘿這纔將水杯遞給她,“郡主先喝杯水,一會兒再吃點東西。等休整好了,以最好的狀態去見大王也不遲。”
“綠蘿,有你真好。”沫舞感激地對她笑笑,這樣的時候,有一個人陪着她,開解她,她的痛確實減少了很多。
“郡主,快別這麼說。若沒有郡主,綠蘿也沒有機會重回家鄉,應該綠蘿感激郡主纔是。”綠蘿趕忙道。
“綠蘿,你爲我做了這麼多事,我都記在了心裡。若是我有機會重回拓跋皇宮,我定然不會再讓你吃苦。”沫舞真摯的許諾。
“綠蘿有機會伺候郡主已經是福分了。”綠蘿寵辱不驚,始終低眉順目。
這樣的奴婢,沒有哪個主子會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