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睿淵的脣瓣顫了顫,似有話要說,又一時間找不回聲音。驀地,他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她手上的紙團跌落,人已經被他從凳子上扯起。
“不要總用死威脅朕,若是朕不能得到你,朕情願你死了。”他滿眼恨意地盯着她臉上的平靜,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似要將她的骨頭捏碎一般。
她好似不知疼,平靜地看着他。
她相信,直到現在仍是相信,他不會殺她。
“凌無雙,你真看不到朕的心嗎?朕是如何待你的,你真的看不到嗎?”他真恨不得給她一巴掌,打去她臉上的平靜。即便是她恨他,也比她這樣的平靜要好。
“我看到了,我一直都看得到。”她肯定的回,眼淚從平靜的眸子中涌出:“是以,我在你和責任之間,開始不停的猶豫、搖擺。我不停地告訴自己,也許我們可以,即便我早就猜到今天的結果,我還是裝作什麼都看不到。”
“爲何不繼續裝作看不到?”皇甫睿淵手上的力氣不禁鬆了些,除了那一瞬的暴怒讓他失去理智,這會兒理智迴歸,他又怎麼會不懂她的痛苦和掙扎呢?
“黃大哥,你不該騙我的。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翾國因我而生靈塗炭,我母后因我而出事,我要如何活下去?難道,你想讓我一輩子都活在自責的痛苦中嗎?”凌無雙抽出被他握住的胳膊,就這樣吧!他們都不要再癡心妄想。
如果不能活得自私,那就忘了愛,再這樣下去,只能讓愛變得難堪。
“不管你怎麼說,朕這次都不會放你離開。”他怕一鬆手,便是一輩子。
凌無雙並不吃驚,只是寡淡的笑望着他,不再開口。
她早就猜到了結果,皇甫睿淵既然煞費苦心的瞞着她一切,又豈會那麼容易再放她離開?
有的時候,一個人想死並不容易。
“黃大哥。”她溫和的喚他一聲,卻忽然話鋒一轉:“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
他眼中的期待瞬間碎裂,卻再也說不出責怪她的話,是他將她逼到了這份上。
可是,他不後悔,他們既然相愛,本就應該在一起。
凌無雙默然的轉身,不想再與他對峙。多說無益,只能如兩隻刺蝟一般相互傷害。
拓跋部落。
朝堂之上,幾乎主宰了整個扈達命運,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這會兒正臉色陰沉地盯着一個剛剛上奏的大臣。
而這人上奏的不是別的事情,卻是因爲他要冊封凌無雙爲妃一事,指責他有違祖制,就差點沒以死進諫了。
拓跋向來沒有妃位,只有王后和夫人兩種品階。
拓跋颺忽然加了這麼一箇中原的位份,品階還在夫人之上,也就不怪老臣抗拒了。
上奏的大臣被拓跋颺盯得冷汗淋漓,連頭也不敢擡,拓跋颺卻忽然站起身,吩咐道:“今兒就到這兒吧。這事改日再議。”
這事,他只是知會他們一聲,不管誰反對,他想做也沒有人攔得住。
他不是什麼昏君,從登基以來,他更是沒做過一件錯事。是以,他有權利決定自己想要的女人的位份。
拓跋颺這廂一出朝堂,一直侯在朝堂外的冀安趕忙走了過來。
“怎麼樣?那邊有消息嗎?”拓跋颺邊走邊問,臉色始終陰沉。
冀安小心地打量主子一眼:“消息已經送入府中了,但是府中沒有任何動靜,暫時還不知道公主有沒有收到消息。”
“她一定收到了。”拓跋颺微一揚脣角,笑得篤定。
“大王怎麼這般肯定?”冀安愣愣地問。
“哈哈哈!”拓跋颺的心情大好,卻沒有回答冀安的話,而是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冀安撓撓頭,站在原地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通拓跋颺爲何這般肯定。
見拓跋颺漸行漸遠,冀安快步跟了上去,又稟報道:“大王,那邊還報,綺羅被顯帝送出了府。”
“哦?”拓跋颺側頭看他,饒有興趣。
“大王,用派人將綺羅接回來嗎?”冀安仔細打量着拓跋颺的神色,妄圖猜測他的心思。
“不必了。”拓跋颺制止:“她能回到皇甫睿淵的身邊。”
“可是,顯帝現在明顯不信綺羅,纔將她送出府的啊!”冀安不解的提醒道。
“冀安,就你那腦子,能想明白綺羅的事情?”拓跋颺無奈的怒罵。
冀安不滿地撇撇嘴,只能憋屈地接下拓跋颺的評價。
“既然大王覺得綺羅聰慧,何不讓她將無雙公主救回來?”冀安隨口反駁道。
拓跋颺難得被他賭氣的口吻逗得失笑:“你放心,這件事情不用你說,她也一定會做。”
“大王又知道?”冀安不太相信地看着拓跋颺:“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爲大王與綺羅可以千里傳音呢!”
“你若是瞭解一個人的性子,想猜測她接下來會做什麼並不難。”拓跋颺的脣角始終保持着那抹弧度,腦中晃過一抹倩影。
他同樣也瞭解她,才篤定了她不會與皇甫睿淵在一起,一定會回到他的身邊。
韓兆城最大的酒樓中,皇甫睿翀選了一個角落坐下,隨便點了兩個菜和一壺酒。
小二極快送上了白酒,他鬱鬱寡歡地自斟自飲,對桌上的菜彷彿一點興趣都沒有。
那日幻影離開鎖龍坳後,他便也離開了。
他想,如果凌無雙還活着,最有可能帶走她的人便是皇甫睿淵。
而這兩日,拓跋颺與凌無雙大婚的消息又傳得沸沸揚揚,他不禁擔心她的處境。
他正凝眉沉思,店內忽然響起一道怒罵聲:“你個小要飯的,你不要命了?”
他因這盛氣凌人的斥責聲,嫌惡地皺了皺眉,卻沒有擡頭。
並非他無情,實在是他這會兒不想多惹閒事,暴露了身份。
須臾,剛剛粗暴的聲音,忽然變成了調笑聲:“喲!模樣還不錯。”
“放開我!”一道柔弱的女聲微微顫抖着響起。
皇甫睿翀不禁一怔,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隨即又搖搖頭,覺得是自己的錯覺。她說話從來都是冷冰冰,陰嗖嗖,凶神惡煞的。哪裡會這般的柔弱。
心裡雖然這般想着,他還是擡頭望去,便見一五大三粗的鮮于人,這會兒正扯着一個衣衫破爛,披頭散髮的女子。
女子的容貌雖被髒亂的長髮遮去了大半,皇甫睿翀卻還是瞬間僵在了當場,一眼便認出了這張臉。
可是,怎麼會……
他在猶豫的光景,鮮于男人已經去摸女子的臉蛋,眼裡放射着淫光。
皇甫睿翀的眸色一狠,從座位上竄起,衝了過去,擡腿一腳就將毫無防備的男人給踹翻了。
男人健碩的身體撞在身後的桌子上,“嘩啦啦”一桌子的盤子都掉在了地上。
皇甫睿翀卻顧不上多看一眼,一把拉過女子,驚顫的問:“幻影,發生了什麼事?”
“他孃的,居然敢打老子。”剛剛爬起的男人,上來便想與皇甫睿翀廝打在一起。
“滾開!”皇甫睿翀回腿便踢了下去,恨得咬牙切齒。拉着女子快步離開酒樓,直奔不遠處他住的客棧。
女子膽怯地掙扎着,想要掙脫,卻無法掙脫皇甫睿翀緊緊拉着她的手。
兩人一路走過,都會引起路人的側目。
皇甫睿翀一身白色錦衣,風度翩翩,手裡卻拉着一個衣衫不整,渾身髒污的女子。又怎麼會不讓人意外?
皇甫睿翀全然不顧別人的目光,一路衝進客棧。
小二見他回來,剛要招呼,他已經衝上了樓。
直到進了門,有些慌神的皇甫睿翀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幻影,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女子眨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驚恐地問:“你在和我說話嗎?”
“你不是幻影?”皇甫睿翀一驚,隨即如觸電一般鬆開她,往後退了一步,打量着她,“那你是誰?”
“我不知道。”女子無助地搖搖頭。
“你不知道?”皇甫睿翀不敢置信地問。
“嗯。”女子努力地點點頭,試探着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皇甫睿翀不禁屏住呼吸,眼前之人的眉眼與幻影一模一樣。哪怕就是眼睛裡的純真都很像,但他還是不相信天下無敵的幻影會變成這般模樣。
“大概是我認錯人了。”皇甫睿翀喃喃道:“你只是長得很像我一個朋友。
女子滿是期待的眸子不禁閃過失望。低下頭,沉默了良久,纔再次擡頭看向皇甫睿翀,小聲哀求道:“你……你可以收留我嗎?”
“姑娘……”皇甫睿翀剛要開口,女子急忙道:“我,我想報答你救了我!”
“……不必了。”皇甫睿翀略一猶豫,還是拒絕了。
他還有要事要辦,身邊不方便帶個女子。而且這女子來路不明,他不能沒有防人之心。但,若就這樣不管她,他又於心不忍。想了想,他摘下荷包,從裡邊拿了一錠金子遞給她,囑咐道:“你拿着這個,去租間房,再買身乾淨的衣服,好去找你的親人。”
女子不接,將頭低得又低了些。
皇甫睿翀無可奈何,只得拉過她的手,將金錠放入她的手中。
女子站在原地,仍是沒有動的意思。
皇甫睿翀只好妥協地道:“這裡給你住,我離開。”
女子偷偷擡頭,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中透着哀求。
皇甫睿翀被她看得心裡有些難受,卻還是狠狠心,繞過她向門口走去。
女子一看急了,從後默不作聲地跟上他的腳步。
皇甫睿翀只當不知,快步出了客棧。可是身後的腳步聲卻仍是沒有離開的意思。他無奈的停住腳步,轉頭看向女子:“姑娘,你我並不認識。男女授受不親,我真的不能收留你。”
話落,他不再猶豫,腳下輕功運動,幾個閃身,已將女子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