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睿翀又仔細辨了辨,隱約聽到有腳步聲,在洞裡迴響。他又看了看極小的一堆火,想必生火的人應該在洞裡繼續尋找乾柴。
“我們進去看看。”皇甫睿翀壓低聲音,對素月說了句,走進山洞。而洞裡的腳步聲,這會兒也已經離他們越來越近。他們甚至可以看到一小團微弱的火光。想必,那人點了火把。
皇甫睿翀和素月站在洞口,都緊緊地盯着那個方向。隨着火光越來越明顯,人影乍現。兩人仔細辨認,只能看出一抹纖細的身影,卻看不清對方的樣子。對方似乎也已經看到了洞口的兩道人影,驀地停住腳步,問道:“什麼人?”
皇甫睿翀聞聲一驚,看向身旁的素月,卻見她並無半點反應。他心中雖然生疑,卻沒有功夫多想,而是急切地對着洞裡的人問道:“無雙,是你嗎?”
他的聲音落下,洞裡當即傳來一道喜悅的聲音,“睿翀,是你嗎?”
“是我。”皇甫睿翀說着快步向洞裡走去。素月的眼睛一閃,隨即起身跟上他的腳步。而洞裡的凌無雙也快步向他這邊奔來。
兩人皆沒有想到,在這樣一處避雨的山洞竟是會不期而遇。
在十幾步之遙的時候,他們終於看清了彼此的樣貌。凌無雙看着皇甫睿翀身邊的素月一愣,隨即喜得紅了眼圈。
“素月,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凌無雙說着將火把交給皇甫睿翀,來到素月身旁,驀地抱住她。
她很少與素月親近至此,但這一刻能再見素月,那種與親人再見的喜悅,任何語言都無法形容。
素月的身體卻有些僵硬,說道:“公主,你沒事就好。”
凌無雙感覺到了素月的疏離,緩緩鬆開她,拉開兩人的距離,看着這張絕對沒有錯的臉孔,她笑笑,說:“是本宮太激動了。”
她想,大概是她這樣忽然抱住素月,讓她不適了。畢竟素月不像一般女人那樣多愁善感,很多事情都只會放在心裡。
凌無雙不再多想,又看向皇甫睿翀,“睿翀,你們怎麼會在一起?”
“霍將軍救了素月,他得知我要來找你,便讓我帶上素月。”皇甫睿翀簡單地回答了凌無雙的疑惑後,又急忙問:“無雙,是不是幻影救了你?幻影呢?”
凌無雙被他問得神色一滯,歉疚地看着他,“我不知道,她在救醒我之後就離開了。”
皇甫睿翀期待的神色瞬間變得落寞。其實沒找到凌無雙之前,他就很清楚,幻影既然肯送信給他,就必然已經離開,不會讓他找到。既然不想讓他找到,又怎麼會讓凌無雙知道她的行蹤呢?縱使早知結果,他還是來了,希望奇蹟可以眷顧他。
凌無雙想起幻影,不禁心尖發疼,追問道:“睿翀,幻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何她的頭髮都白了?”
皇甫睿翀被她的問話驚到,脣瓣動了幾下,都沒能發出聲音。
凌無雙從他的神情裡讀出了答案,問:“你不知道?”
皇甫睿翀搖了搖頭,喃喃道:“她到底發生了何事?”
“我們一定要儘快想辦法找到她。”凌無雙擔憂地說道。
“對。我現在就去找她。”他說着便要向洞口衝去。
凌無雙見狀,急忙拉住他。
“睿翀,現在外邊的雨勢過大,容易發生泥石流,還是等小點再出去吧。幻影有功夫在身,應該不會有事。你要保重你自己,才能照顧她一生。”
“對,我不能有事。”皇甫睿翀喃喃地說。若是他出事了,他怎麼去找幻影?怎麼一家團聚?
他一邊呢喃,一邊向火堆走去。凌無雙和素月從後跟上。三人來到火堆旁坐下,卻一時間無語。
凌無雙不禁感嘆,歲月真是殘忍,竟是改變了這麼多人和事。他們曾經都是年少輕狂,如今卻是滿懷傷痛,無法言訴。
皇甫睿翀的視線始終看着洞外。他在心裡祈求着這場雨快點停下來。哪怕小一點。老天彷彿聽到了他的心聲,在傍晚的時候,終於停了。皇甫睿翀迫不及待的向洞外衝去。速度快得須臾間已經不見了身影。
凌無雙跟着起身,對身邊的素月說:“素月,我們也去……”
她的話還未說完,素月的眼神卻是一冷,擡手便在她的身上急點幾下,她已經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她驚訝地看着素月,用眼神詢問她,爲何點了自己的穴道。
素月彷彿沒有看到她的眼神一般,面無表情地扛起她,向洞外走去。出了山洞,她腳下的輕功運動,竟選擇與皇甫睿翀相反的方向離開……
皇甫睿翀在山裡發了瘋似的尋找着幻影,縱使山中道路難走、泥濘,他幾番摔倒,卻還是立刻爬起,繼續尋找。他的一身白袍這會兒已經沾滿了泥水,有些地方已經摔破,滲出了血跡來。他卻恍若不知疼,仍舊發瘋一樣的尋找。而幻影就像是徹底消失在了天地間,他越是感覺不到她的氣息,他便越是慌亂。
直到入了夜,山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才恢復了些理智,卻已經不知道自己一通亂走,身在何處。他想着凌無雙有素月照顧着,不會有事,便就近找了個山洞生火,打算明天繼續找。而另一處山洞中,素月將肩上的凌無雙放下,靠在洞壁上。
“公主稍等,屬下去撿些柴火。”素月冷硬的交代一句,打開火摺子。
凌無雙看着這張熟悉的臉,聽着陌生的語氣,已經明瞭一切。這個人是假的素月。至於對方是誰,已經不重要了。她只想知道真的素月在哪裡……
得知素月還活着那一瞬間的欣喜還沒有散去,這會兒已經盡數化爲擔憂。只是,儘管她心急如焚,卻是不能動不能說。
直到假素月把撿來的乾柴點燃後,才擡手解開了她的穴道。
假素月隨即跪了下去,恭敬地道:“公主恕罪,屬下得罪了。”
“你到底是誰?”凌無雙大半天沒有說話的嗓子微微有些沙啞。
“屬下的主子是顯帝。”假素月回道。
“果真是他……”凌無雙不禁失聲苦笑。從假素月點了她的穴道,扛走她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是皇甫睿淵。
除了他,誰還有能耐弄一個假素月放在軍營中,騙過皇甫睿翀。
她到底還是逃不過,皇甫睿淵還是沒有放過她。
假素月根本不在乎凌無雙的反應,徑自道:“明日還要走一天的山路,山下就會有馬車接應我們。”
“知道了。”凌無雙疲憊的應聲,不想對這事再說一句。她很清楚,縱使她說破了嘴,眼前的人也不會放她離開,“素月呢?”
“素月姑娘已經隨皇上回了都城,公主很快便可以見到她了。”假素月慢條斯理地回。
凌無雙這才鬆了一口氣,素月還活着,真好。
至此,她已經無話想說,索性閉上眼睛,不再開口。既然逃不開,便只能認命。
顯國皇宮,雕樑畫棟,金碧輝煌。比照塞外不算宮殿的屋舍,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皇甫睿淵登基後,太皇太后曾建議翻新皇宮,卻被皇甫睿淵拒絕了。之後風翎萱入宮,也只是翻新了皇后所住的中宮,以示對這位和親公主的尊重。即便如此,顯國幾代皇帝翻建的宮殿仍舊巍峨華麗。只是,宮殿再華美,卻不比那個男人的心。若是沒了他的愛,宮牆內這一生註定悽苦。
風翎萱從來不與凌無雙比,不是不敢,只是她覺得她已經母儀天下,成了他的王后,他的髮妻,她沒必要和一個已經嫁去了拓跋的女人比較。縱使有一日皇甫睿淵攻佔塞外,再次奪回凌無雙,也不過是這後宮裡又多了個女人而已。
帝王的後宮,註定不可能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又何必自尋煩惱?
只是,話雖如此說。風翎萱在得知皇甫睿淵爲了凌無雙一連在無人之地行進百里時,她還是羨慕了,嫉妒了。同時她也因爲凌無雙的死鬆了一口氣。畢竟沒人會希望後宮有一個能獨享她丈夫愛的女人。
她站在御花園中,看着滿園的花團錦簇。想着皇甫睿淵的歸期,在心裡盤算着屆時她是該安慰他,還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不管選擇哪一種方法,她都是爲了一個目的。那就是要在他痛失摯愛的時候,住進他的心裡。若是失去這個機會,她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皇后娘娘在想什麼?”
忽然,一道嬌滴滴的女人聲音打斷她的冥思。
風翎萱收起思緒,尋聲看去,便見綺羅已經緩緩欠身,“見過皇后娘娘。”
“你怎麼從浣衣局出來了?”風翎萱不悅地問,看着綺羅的眼睛裡透着鄙視的厭惡。
綺羅彷彿看不出風翎萱討厭自己,直起身笑眯眯地說:“還要感謝皇后娘娘救了太皇太后。”
風翎萱恨得一咬牙,前兩日宮人來報,太皇太后不肯吃東西,身體就快撐不住了。皇甫睿淵不在,她只能做主解了太皇太后的禁足。未想到太皇太后和綺羅的感情還真是好,這麼快就把綺羅給放出來了。
綺羅對她,從來都是恭恭敬敬的。風翎萱仍是沒有辦法待見這個女人。她自認,她對後宮的女人都很寬容。唯獨這個綺羅,她怎麼看都不喜歡。大概是因爲綺羅的出身,讓她覺得污了顯國皇室。再者,這個女人太過深藏不露,竟是連太皇太后都哄得極爲喜歡她。
風翎萱很清楚,在這後宮裡,綺羅將是她最強勁的對手。所以,她對綺羅,從來都帶着提防心。
綺羅一揮手,揮退自己身邊的宮女,才道:“聽說皇上快回來了。”
風翎萱見她話中有話,也擡手揮走自己的宮女。
“估摸着明日就會進城。”風翎萱頓了頓,提醒道:“但皇上有令,任何人不準去接,他要秘密進城,不想驚擾了百姓。”
綺羅自是聽出了風翎萱這話是在警告她,只是淡淡一笑,便道:“不知皇上這次回來是否會帶了凌無雙回來。”
風翎萱一驚,失口問道:“凌無雙不是戰死了嗎?”
“我可不信霍無垢真的敢殺了凌無雙。”綺羅勾起脣角,輕笑道:“若是凌無雙入宮,只怕這後宮所有的女人都會失去皇上。”
風翎萱剛剛已經失口一次,自是不會再不冷靜第二次。她大方地笑了笑,語氣卻是嚴厲地道:“就算如此,皇上決定的事情,也沒人能改變。”
“既然皇后如此大方,臣妾也無話可說。”綺羅說着款款一拜,“臣妾告退了。”
風翎萱看着她起身,轉身翩翩離去,心裡卻燃起了一股子的無名火。猜測着綺羅這番話的目的。她爲何會突然如此說?難道綺羅知道什麼她不知道的內情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