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然突然憤恨地大笑道:“我真是個愚不可及的,竟然白白憎恨了蓉娘十八年,薛蘭,你爲何要如此負我?”
黎蕊聽到這句話,猛然擡起頭,那眼裡閃過幾近瘋狂的憎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竟然大罵道:“辜負她的是你,是你……是你始亂終棄,是你枉顧誓言,你與她私定終身,卻又另娶她人,你纔是那狠心薄倖的負心漢!”
滿屋子的人都愣住了,他們誰也沒想到黎蕊會爲死去多年的薛氏打罵陸昭然,而陸昭然更是一臉震驚。
白木槿看着黎蕊,將所有的事情仔細考慮了一遍,黎蕊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十分嬌美。可是爲何黎蕊和薛氏會那麼像,像到大舅舅不顧她淪落風塵,也要留在身邊?
天下毫無關係的兩個人想象的可能太小,而黎蕊剛剛的話卻恰巧證明了,她絕對認識薛氏,而且還是十分親密的關係,否則不會有那種痛恨和憤怒。
陸昭然自然也想到了這一層,他幾乎是有些忐忑地望着黎蕊,道:“你……你認識薛蘭?”
黎蕊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嘲諷地看着陸昭然,尖酸地道:“虧你還記得姐姐的名字,你這個無情無義,背信棄義的臭男人,你不配獲得任何人的真心相待,你就算死一百次,也無法彌補我姐姐受到的傷害,她死了,因爲你而死了!”
“姐姐?你……你……你是……”陸昭然此刻的感覺,一如晴天霹靂,簡直以爲自己在做夢。
黎蕊冷冷一笑,毫不猶豫地點頭,道:“你猜得沒錯,我就是薛梨,我是爲姐姐報仇的,所以不惜委身於你,甚至你之所以中毒,也是我下的手!”
黎蕊的眼裡閃爍着報復後的痛快和瘋狂,她狠毒地看着似乎受了很大打擊的陸昭然,嘴角始終掛着獰笑,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將未能達成的復仇計劃給完善下去。
陸昭然的震驚和倉惶,這一連串的真相,幾乎讓他無法消化,梗在心頭,咽不下,吐不出,只堵得心裡層層疊疊,難以喘息。
他只是六神無主地搖頭,嘴裡碎碎念着:“不……怎麼會……不會的!”
黎蕊卻還嫌不夠,她已經知道今日的計謀已經敗露,她不會再有機會留在陸昭然身邊,自然也談不上繼續爲姐姐復仇了。
此刻她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狠狠地打擊陸昭然,讓他爲自己曾經的錯誤,付出慘痛的代價,即便自己說出這些,也意味着,她將受到最嚴重的懲罰,可是顧不得了!
黎蕊站起來,昂首挺胸,彷彿什麼都無法撼動她的復仇之心,臉上是諷刺的笑容,聲音也不復之前的嬌柔,反而帶着無盡的尖酸刻薄:“你這種人,根本不值得人愛,你欺騙姐姐的感情,佔了她的身子,讓她不得不委身爲妾,可是姐姐那種人,她怎麼願意做別人的妾?你就是嫌棄她出身不高,配不上你,那你爲何要去招惹她?爲何要給她承諾?”
“你以爲將她帶入陸家,給了她名分,給了她錦衣玉食,就是爲她好嗎?你看看這個女人,她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穩穩壓在姐姐頭上,讓姐姐對她畢恭畢敬,甚至要像個奴婢一樣服侍她,憑什麼?明明姐姐先遇上你,先和你有了感情,就因爲出身不如她!”
“告訴你,我肚子裡這個孩子,根部不是你的,我是故意要懷着別人的孩子跟你,然後讓他成爲陸家的繼承人,哈哈哈……可笑你竟然這麼緊張這個孩子,儘管他還沒出生,你就已經把他當成寶了,卻不知自己綠雲罩頂,是個活王八呢!”
陸昭然此時已經回過神來,他聽着黎蕊的話,臉色越來越難堪,鐵青着,然後怒火攻心,一巴掌甩在黎蕊的臉上,怒不可遏地道:“你這個賤ren,你竟然敢這樣對我?還有你姐姐,你憑什麼爲她復仇,她害死了我的女兒,還害我憎恨了自己妻子十八年,我對她不薄,除了正妻的名分,她在陸家和正妻有什麼區別?何曾做過一天奴婢?我也從不曾許諾她正妻之位,都是她一廂情願而已!”
陸老夫人也怒了,竟然有人敢侮辱自己的兒子,男人受到這樣的屈辱,身爲母親,自然也是同樣受辱,怒喝着道:“來人,把這個賤ren給我拖下去,直接杖斃,我要她爲自己的惡行付出代價!”
“你敢,我可不是你陸家的奴婢,你憑什麼杖斃我?”黎蕊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陸夫人可不是軟柿子,她冷笑一聲,道:“不憑什麼,在天元,我老婆子想打殺個把賤民,誰敢說聲不?”
黎蕊也太過天真了,以爲陸老夫人真能被她唬住,卻不知道這位老太太,可不是一般的後宅婦人,而是敢在皇帝面前拍桌子的“鐵娘子”,就連皇后都要懼她三分。
黎蕊被老太太這股子氣勢給鎮住了,她畢竟不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剛剛的張狂也只是一股子豁出去的恨意支撐着,現在人家真要殺她,卻讓她害怕了。
她還強作鎮定地道:“你……你……這是犯法的,我不是賤民!”
“哼,你賣身青樓,難道不是入了賤籍?不管你曾經是什麼身份,既然賣身了,那就是賤民,而且……既然是昭然給你贖身的,那他就是你的主人,我陸家也是你的主人家,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陸老夫人看着黎蕊的眼神,一如看着一顆螻蟻。
黎蕊搖着頭,道:“不……不……賣身契,賣身契已經撕了,我已經是自由身了,不是賤民!”
陸老夫人搖頭一笑,道:“看來你對天元的律法是完全不明白啊,即便賣身契撕了,可你在官府的籍冊裡,依然是賤民,是我陸家買了你,那就終身都是陸家的奴才!”
黎蕊看着滿屋子人的冷漠眼神,才發現自己真是四面楚歌,無路可退了,她突然看了看陸昭然,一下子撲到在地,拉着他長衣的下襬喊道:“不是的……爺,你說說,你不會殺我的對不對?你已經害死了姐姐,你怎麼忍心再害死我呢?”
陸老夫人可不允許陸昭然心軟,高聲喝道:“這個賤婦羞辱陸家長子,就是與陸家爲敵,以爲我陸家是你可以肆意欺辱的?”
白木槿卻悄悄拉了一下陸老夫人,低聲道:“外婆,不可……這女人背後應該有同謀,咱們還要順藤摸瓜!”
陸老夫人一愣,心裡也明白過來,打殺了這個女人,可以解一時之恨,可是卻斷了線索,她可不願意留着後患,最好將那些黑心肝的一併拖出來一起打死纔算了了!
於是點點頭,道:“先將人堵了嘴,關進柴房,容後處置!”
陸昭然看着黎蕊,卻撇過頭去,所有的情意都消磨乾淨了,他現在滿心都是憤怒和屈辱,一個男人竟然被比自己小十多歲的女子耍的團團轉,這對他而言就是奇恥大辱!
陸老相爺當了半天石像,一言不發,此時才清退了下人,然後怒喝一聲:“逆子,跪下!”
陸昭然自知理虧,順從地跪下來,面對老父老母,只覺得顏面無存,他是陸家的長子嫡孫,是父母最大的期盼,竟然做了這許多糊塗事,簡直無顏再面對高堂。
陸老夫人知道老爺子要處置陸昭然了,可是她也不能去勸,畢竟昭然這一次錯的太離譜,爲自己惹禍上身,還幾乎連累了陸家。
白木槿已經扶着大舅母出去了,畢竟外祖父訓誡兒子,他們不好留在那裡。秦氏出了屋子,就看到了自己的一雙兒女。
她有些步履蹣跚地走過去,牽起兒女的手,只顧着落淚,她已經無法再留在陸家,可是和離必然對兩個孩子有很大的影響,一邊是無法繼續共處的夫君,一邊是還未有着落的兒女,一顆慈母心,左右爲難。
陸青雲雖然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但是看到母親這副傷心欲絕的樣子,便知道事情肯定不小,只好安慰道:“母親,有再大的事情,還有兒子,不必如此傷心!”
可是秦氏聽了眼淚卻落得更兇了,陸菲媛看着也跟着落下淚來,道:“母親,您別傷心,有什麼就和菲兒說,菲兒願意爲母親分憂!”
白木槿看着這一幕,只覺得十分羨慕,若她母親能夠活在世上,她也一定會好好地護着她,不讓她傷心落淚,將所有敢傷害她的人都驅逐開,可惜……她再沒有那個機會了。
白木槿過去將幾人勸到一邊的屋子裡,才猶豫着開口將事情和陸青雲兄妹說了一遍,只是略去了陸昭然對秦氏的無情狠心。
陸青雲聽了前因後果,眉頭擰成了一團,他是知道父親有些糊塗,卻不知他竟然糊塗到了這個地步,也是第一次聽聞自己出生前的艱險,還有那個未曾謀面的胞妹。
可是知道現在抱怨也於事無補,只是看着母親的樣子,必然是受了不少委屈,這些年父親對母親的冷淡,他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卻又無能爲力,也試圖做過一些事,可父親也只能做到尊重母親。
他握着母親的手,道:“娘,你受苦了,這些年,你一個人承受着一切,做兒子的沒能幫到你,實在不孝,現在無論母親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兒子都支持您,您無需再顧忌!”
秦氏看着陸青雲,她知道兒子聰慧,卻沒想到竟然這樣通透,連她的心思都能猜透,他說這番話,竟然是爲了讓她安心地選擇離開,可是明知道父母和離,對他的前程有多大的影響,卻沒有絲毫的猶豫和顧忌。
這份孝心,秦氏如何能不感動,可是看着陸青雲的臉,她想到十八年前,生下他時的忐忑和擔憂,竟一時間無法將要和離的話說出口,她捨不得自己兒子爲此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