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突然插手內廷府的事情,就彷彿是一個信號,讓京都更是多了幾分撲朔迷離的霧靄。
姬亓玉自從在內廷府卸職之後,那邊的事情能躲多遠就多遠,不管是以前的老部下來找他,還是有人託了七拐八拐的關係找上門來,靖王府的大門從不曾接待這些人,一時間靖王冷酷無情的名聲又更盛了些。
正因爲這樣,現在皇帝突然之間插手內廷府瓷器供應商的事情,因爲靖王府早就避嫌,現在是一丁點的炮灰都沒沾上。除此之外,往內廷府塞人的人,在皇帝的雷霆之下就跟螞蚱穿繩一樣,齊齊整整的提溜出來一大串,其中就有信國公府爲頭的一隊人馬。
內廷府是什麼地方?萬長安看着信國公滿臉發白腳步蹣跚的走了出去,在他走遠之後,這才冷笑一聲,‘呸’了一口,這才仰頭看着天。
他心裡明明白白的,皇上爲什麼這麼生氣?那是因爲內廷府這個地方跟別的地方不太一樣,這裡管着後宮裡衣食住行所有的事情,只要能在內廷府安插進人手的人,就能對內宮的事情一目瞭然,這裡就是一個窺視後宮的鏡子。信國公府這麼亟不可待的往內廷府插手,不過是因爲靖王離任,內廷府歸了醇王管,他有了空子可鑽。信國公府打算的不錯,內廷府裡有了自己的人手,以後做事情肯定是方便的多,可是皇上怎麼會真的任由別人對後宮的事情多做窺視?
若是以前,皇上也許不在乎,但是現在龍體每況愈下,皇上本就是多疑的性子……
萬長安心裡幽幽一嘆,信國公真是害慘了寧王殿下。
說起來,他對寧王殿下還是很有好感的,這麼多的皇子中,寧王殿下性情溫和,待人誠懇,對皇上恭敬孝順,對宮人和睦寬宥,所以宮裡大多數的宮人都對寧王殿下很是敬愛。可惜信國公這腳步走的太大了,如今行事越發張狂,不過是以爲寧王殿下以後總要多仰仗他的緣故。
可現在皇上不樂意自己的兒子受外戚的影響,所以纔會有了內廷府的雷霆之怒。
他跟了皇帝這麼多年,平心而論皇上待寧王殿下確實不錯,心裡也是極喜歡寧王殿下溫和醇厚的性子。大約是皇上自己性情比較堅硬,國策上多是強硬之舉,所以也會希望將來的承繼之人能夠減輕這暴虐之氣,讓國家祥和安定。不要說皇上,就是他現在都覺得寧王殿下實在是……太溫和了些。信國公越強勢,將來皇上只怕是越不放心,這位置……
萬長安想到這裡,就看到寧王腳步匆匆的從遠處逐漸走進。看着寧王的身影,他卻有些奇異的想起了靖王爺。誰能想到當初最不受人看重的靖王,如今卻是讓人退避三舍的煞神,這行政手段簡直跟皇上如出一轍。
寧王走進,萬長安收起了自己雜亂無章的思緒,快步迎了上去,笑着行禮卻被寧王一把托住,“萬總管不用多禮,父皇可在?我有事求見。”
萬長安看着寧王額頭上汗珠密佈,很顯然是知道了信國公被斥責的事情前來求情的,寧王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軟,他忍不住的提點一句,“王爺,您還是改日再來。”
寧王面色一凝,微微垂了頭卻輕輕一搖,“不方便?可是這會兒父皇在見旁人?”
萬長安搖搖頭,“殿裡無人。”
“本王知道公公的好意,只是出了這樣的事情我豈能坐視不管?信國公府是我外家,本應我來請罪纔是。”寧王面色平靜,已不復方纔的惶然。
萬長安瞧着寧王這會兒倒是有些可憐他,不過他已經提點過了,這位王爺還是要進去那就是他的事情了。做奴才的本就不該多言,他已經是逾矩了。
“那老奴進去通稟一聲,王爺稍候。”
“煩勞公公。”寧王道。
萬長安轉身進了大殿,寧王立在門前的玉階上,看着緊閉的殿門,那濃濃的壓抑迎面而來。他沒有想到這件事最後居然會鬧成這樣,原以爲不過是內廷府的一件小事而已。如果他不來,那麼信國公還不知道會如何,縱然他心裡不樂意,滿滿的怒火,也一定要來。
他早就勸誡心信國公,可惜他不聽,如今卻帶累他,而他卻不能不管不顧。
殿門輕輕的被推開來,萬長安關上殿門走過來,看着寧王說道:“王爺,皇上讓您回去,等有閒暇了,再請您過來敘話。”
寧王知道這是皇上不想見他,心裡便是一沉,毫不猶豫的便跪在殿門之外,他只有請罪才能平復皇上的怒火了,他不能退。他退了,信國公就有危險了,縱然信國公做了許多不好的事情,但是他們本就是一處的,斷臂求生這樣的事情他沒有辦法做的這麼決絕。
萬長安看着寧王跪下了,脫口的話馬上又收了回來,寧王這樣做固然是爲了信國公府求情,可是也辜負了皇上的心意。
哎。
寧王殿外下跪請罪的事情,徽瑜沒過多久就知道了,因爲這件事情還牽扯到齊啓那邊,所以她分外的上心。
“也就是說皇上一直沒有見寧王?那寧王現在還在跪着?”徽瑜看着日頭都偏西了,這跪了也有大半天了吧。
姬亓玉聽着徽瑜的話面色就有些難看,嗤笑一聲,“拿着下跪要挾誰?你當皇上是那麼容易心軟的人?”
徽瑜心裡也明白,這次皇帝這麼毫不留情面的斥責信國公,其實也是希望寧王能看明白一件事情,以後不能受信國公的挾制。可是寧王現在跪在殿外給信國公求情,其實就等於是把皇帝的一片好心給糟踐了,皇帝不生氣纔怪。
寧王對信國公府等人仁義了,卻把皇帝給得罪了。
“皇上……其實也是希望能借這次的事情讓寧王跟信國公保持距離吧?”徽瑜也說不上來心裡是什麼感覺,就是覺得有些失落,至少在這種時候皇帝對寧王還是抱有希望的,他不惜親子插手內廷府的事情,其實就是給寧王一個契機,能讓他反過來轄制信國公府世家的機會。
姬亓玉不說話了,坐在大榻上沉默不語。
徽瑜看着他坐在那裡,落日淺淺的餘暉灑落在他的身上,更襯得他分外落寞。
不是不委屈,不是不在乎,做了這麼多,皇帝還是對寧王有奢望,那麼至少證明一件事情,那就是皇帝對寧王現在還是抱有很大的希望的。不然,皇帝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對姬亓玉皇帝可沒有這樣的援手過。
心酸是什麼感覺?
自己拼盡了所有的力氣想要求的別人的讚賞,可是旁邊的了那個一分力氣不用花費就得了擁抱。
這就是差距。
說什麼,此時都是多餘的。
徽瑜蹭過去緊挨着姬亓玉坐下,環着他的腰,輕輕地靠着他。
不管何時,她都與他同在。
她相信,他能懂得自己的心意。
果然,姬亓玉雖然面色還很不好看,但是卻擡起手將靠過去的徽瑜抱住,很久之後,徽瑜以爲姬亓玉要一直這樣做到天荒地老,才聽他說道:“皇上……其實不希望寧王一直受信國公府的轄制,這兩年信國公動作越來越大,寧王幾次受他拖累,皇上這是要親自替他了斷,可是寧王做了什麼?”
姬亓玉說到最後難掩失望,口音中夾着淡淡的,無法排遣的傷懷。
“皇上不見寧王,還是在給他機會。”如果皇上對寧王失望了,那麼就會見見他,把他打發走就是了。可是皇帝不見他,是在給他施壓。
“是,其實寧王自己心裡未必不清楚。”
徽瑜聽着姬亓玉的聲音慢慢的平靜下來,她的心也跟着安穩下來,“他清楚又有什麼,可他不會放棄信國公的支持。”如果寧王這個時候按照皇帝的意思斷臂求生,將打壓信國公府作爲換取皇帝歡心的舉動,那麼跟隨寧王的人,都會感覺到不安全,也許就會從此離心。姬夫晏這樣做瞧着愚蠢透了,其實也未必不是置於死地而後生。如果他保住了信國公,那麼跟對寧王的人勢必會對他忠心到底。就算是皇上現在一時間對寧王厭惡,但是寧王畢竟是皇帝這麼多年最*愛的兒子,父子見面多說幾句,其實事情也就過去了,關鍵是這個坎兒你怎麼選擇度過。
寧王是在拿着幾十年的父子情分賭一個錦繡未來。
這一點姬亓玉跟徽瑜細細一想都想到了,接下來還是要看皇帝怎麼做了。
第一日,皇上沒見寧王。
第二日,皇上依舊未見寧王。
第三日,寧王跪暈在殿門前,德妃被髮跣足給兒子求情,往昔光鮮亮麗的德妃,一身麻布素衣,披着頭髮,赤着足跪在殿前,任是誰看到了,都會心生感嘆。
果然,皇帝見了寧王。
徽瑜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心裡竟然十分的平靜,絲毫沒有覺得這件事情有什麼奇怪的或者是意外的。如果皇帝真的就此放棄寧王,徽瑜反倒覺得寧王這個原文男主也太沒用了,有個親孃在,果然也是極大的靠山,寧王贏了。
寧王是被擡進大殿的,連跪幾日,據說膝蓋都要跪爛了,皇帝見了不忍直視,心生愧意,竟然留了寧王在大殿治傷住了*。
在此之後,信國公禁足被解除了,之前被皇帝撤了的職位雖然沒有全部復原,但是最緊要的還是還給他了。內廷府的事情,忽然又成爲衆人焦點所在。
瓷器供應商的事情該怎麼解決?
皇帝沒有指示,醇王這回真的急瘋了,居然賴在嘉王府不走,被嘉王架着帶他去見了肅王,據聞肅王很是發了一頓脾氣,將醇王從裡到外貶了一頓。
然後,醇王眼角帶着淤青去內廷府上差,然後就表明瓷器供應商選拔將會在公開、公平、公正的原則下進行,會讓所有人親眼見證下進行。
公開擺擂臺選拔。
烏博易讓人帶話進來,問徽瑜這件事情怎麼處置。
徽瑜跟姬亓玉商議一番,姬亓玉最後講道:“一切順其自然,不可太過着痕。”
信國公纔在坑裡摔了一跤,傻子纔會重複他的路再摔一次。
這次姬亓玉的意思是讓齊啓憑真本事殺出一條路,勝了就勝了,敗了就敗了。
所有的博弈全都擺在了明面上,那麼做任何手腳都有可能被拆穿,所以索性什麼都不做。徽瑜覺得姬亓玉這樣的處置其實也不錯,畢竟現在形勢不同,所以這樣選擇纔是最正確的。
徽瑜就讓人給烏博易傳了話,至於齊啓會怎麼想,她真的是沒有辦法了。齊啓跟齊衡之間的兄弟恩怨,家族恩怨,徽瑜壓根不能插手,能做的就是輔助罷了。如果打着靖王府的名義替齊啓整頓家族恩怨,這樣的把柄落在別人的手裡,那就成了靖王仗勢欺人,這樣的名聲可真不好。
“就是可惜了齊啓,不然這次是個挺好的復仇的機會。”徽瑜嘆口氣,“不過這也沒辦法,運氣不好。”誰讓皇帝抽風的整頓信國公來着。
聽到齊啓的名字,姬亓玉的眼神就微微一閃,故作不經意的問道:“你對他的事情還是挺了解的。”
徽瑜沒從這平靜的語氣中感覺到什麼,順口回答道:“一開始說不上了解,後來大家要合作就讓人查了查,齊啓的品行還是可以的,不然我可不想跟一頭白眼狼合作。”
姬亓玉心裡就舒服多了,看着她一字一字的說道:“以後這些事情交給烏博易去做就是。”一句話將將潛在的情敵打發得遠遠地,這纔是高手。
徽瑜自己不可能整日見外男,不覺得姬亓玉這樣講有什麼不對勁的,就笑着說道:“這個自然,我一個內宅女子豈能隨意見外男?”
姬亓玉舒心的笑了,這幾日的烏雲罩頂,這會兒總算了見着太陽了。
“這樣最好,你不應該太過操勞,好好休養身體纔是正經,這些瑣碎的事情都交給下人,不然養他們做什麼?”姬亓玉純純善誘,“你若是在府裡悶了,不如去園子裡住些日子。”
這個時候離開京都去玉澄園倒是不錯的選擇。
徽瑜卻搖搖頭,“還是算了,你現在刑部的事情還在忙,來回奔波太累了,園子就在那裡,什麼時候去都使得。”
這話貼心,姬亓玉覺得徽瑜的眼中心中其實還是他最重要,頓時舒服了。
“接下來你打算做什麼?”徽瑜將冰鎮過得果子遞給姬亓玉,自己也拿了一個輕咬一口,這炎熱的天氣裡,吃點冰鎮的東西就是涼爽。
姬亓玉注重養生,這些太涼的東西傷身,他不喜歡吃。但是是徽瑜遞給他的,猶豫一下,還是輕咬一口。
看,他爲了討她歡心,連這麼涼的東西都吃了。
覺得自己不能再偉大。
“先把刑部的事情理一遍,至於其他的先不管了。”姬亓玉徐徐說道,“信國公這次吃了大虧,依他的性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大約寧王府又要熱鬧幾日。除非是寧王能鎮住他,不然有的瞧。”
“胃口是被養大的,得寸進尺就是這麼來的。任何人是永遠不會切身體會別人的感覺,他們去想的只會是理所當然的要別人如何付出,如何得到他們的滿意,卻忘記了別人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思想跟意志。信國公霸道慣了,這樣的人以掌控別人爲樂趣,又豈會輕易罷手。這次的事情對於寧王來講也是一道坎。”徽瑜其實也很好奇,作爲原文男女主,姬夫晏跟夏冰玉會做如何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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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王府。
夏冰玉看着坐在對面的母親,強勢的態度毫無收斂,一字一字的說道:“您回去就跟父親這樣講,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如果他再這樣逼迫王爺,我便會跟孃家斷絕關係,從此至死不往。”
信國公夫人沒想到女兒居然這樣做,震驚之下連手邊的茶盞都打翻了,“你這樣做就不怕你爹傷心?你可知道家裡爲了你做了多少事情,爲了王爺做了多少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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