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光霽這話卻是讓邢顯之吃了一驚,“你覺得是好主意?怎麼能把馬賣給外族,敵人強大了,對我們有什麼好處?”說着就生氣起來,臉也黑了。
古光霽看也沒看他,只說道:“給他馬是讓他牽制烏蘭部跟乃蠻部,短時間內有這兩族盯着,你以爲哈兒和林部能騰出手來攻打大晉?”
“那也未必,阿里不哥此人勇猛無敵,他此時缺戰馬,你不見乃蠻部跟烏蘭部都不敢輕易動他?”邢顯之跟隨着邢玉郎在邊關多年,對於軍事部署還是很有心得的。
“話是沒錯,不過這馬是從哪裡拿到的,阿里不哥心裡自然清楚。他就算是心裡想要進攻,但是也絕對不會真的這樣做,除非他短時間內能一舉把乃蠻部跟烏蘭部滅了。不然強敵環伺,他豈能輕舉妄動。”
“總歸賣馬給他不妥當。”邢顯之不悅,“就沒有別的辦法?”
“最快的就只有這個了,除非你派人殺了忽蘭。不過呼圖也不是隻有這一個女兒,殺了這個自然還有另一個,聯姻嘛哪一個都一樣的。”
“那也不行。”這樣與外敵勾結算怎麼回事。
“我來問你,將軍說不能公然賣馬給外族可沒說私下不可以是不是?”
“……”
“將軍最後又說若是忽蘭公主喜歡上旁人就好了,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公主才能喜歡上別人?自然是乃蠻部受到巨大威脅的時候,可什麼情況下乃蠻部才能受到威脅?自然是缺少戰馬的哈兒和林部忽然多了一大批膘肥體壯戰鬥力極強的戰馬。哈兒和林部的戰馬是怎麼死的,忽蘭公主跟那達木德再清楚不過,阿里不哥有了戰馬,你覺得乃蠻部跟大晉聯姻皇上還會同意?坐看外族內訌自然要比聯姻更舒心,這樁婚事自然就不用提了。”古光霽說到這裡忽然冷笑一聲,“皇上只說忽蘭公主將要聯姻,明知道乃蠻部看中的是靖王,皇上卻沒直言講明,分明是後路都留下了。”
邢顯之都聽暈了,“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將軍在皇上眼皮底下不敢出手,皇上也不能做這種卑鄙有損皇威的事情,想要看外族內訌解大晉危機,又恰逢乃蠻部自己撞上來想要聯姻,自然就逼着阿里不哥狗急跳牆。到了這種時候,將軍無法出手,皇帝不能出手,只能逼着別人出手了,這個人就是靖王妃。”
邢顯之直接傻眼了,“不會吧?”
“你以爲靖王妃爲什麼私下找到你?她不甚清楚外族的具體形式,也許想不到這麼深。但是皇帝一步步設局,也會推着靖王妃這樣做的。在邊關誰有能立提供數千匹戰馬的馬場?”古光霽沉聲說道,將軍明白皇帝的打算卻不能開口也不能動手,靖王妃身處其中不由自主隨着皇帝的佈局走,靖王現在刀架在脖子上不能動也不敢動,上有國家大義壓着,下有妻子女兒要護着,每一步都被人盯着,步步艱難。皇帝隨手布了一個局,卻讓局中的每一個棋子都深陷泥潭,只能按照他的部署來動。甚至於就連邢顯之跟他說不定皇帝也算計到了,靖王妃賣馬肯定不會親自出面,大將軍不能動,那麼靖王妃信得過的能找的人就只剩下邢顯之這個表哥。邢顯之軍事部署能力出衆,但是卻不是一個做軍師的料子,而自己被將軍培養到今天就是將來做邢顯之的軍師,所以通過他倆的手跟阿里不哥做交易,神不知鬼不覺,皇帝既達到了目的,還能坐收漁翁之利,一舉數得,當真是可怕至極。
古光霽把事情細細的跟邢顯之分析一遍,只聽得他背冒冷汗,這也太恐怖了。
“那這馬還非賣不可了?”
“嗯,只不過這件事情還要轉個彎。”
“轉什麼彎?”
“這馬場是不能掛在靖王妃的名下了,不然將來有人把這件事情翻出來,一個通敵的罪名跑不了。”
“你是想找人把馬場買下來?”
“必須要這樣做。”
“誰買?”
“找個不相干的商人,這事兒我來安排吧,你去跟王妃講這件事情你幫她做,但是有個條件,馬場必須要賣了。”
邢顯之淚奔,得罪人的事情爲什麼是他?
走出了帳篷,邢顯之纔想起來,這傢伙嘴上說不管不管,只看他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把事情說的這樣的透徹,肯定是琢磨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己這個傻瓜,居然還要撞上去求着他,就該等着他主動開口才是,智商上的碾壓絕對傷不起啊。
徽瑜送走了邢顯之,心裡一時間還無法平靜,更多是一種……無法難言的感覺。沒想到當初那個陽光少年,居然能在短時間內成爲了心思這樣縝密的人。而且,古光霽分析的也的確有道理。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皇帝這個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姬亓玉回來後陰沉着臉,直接去了後面更衣洗漱,徽瑜沒有跟過去只是在外面等着,瞧着他神色不好,心裡不由想到難不成是在皇帝那邊受氣了?想想也有這個可能,不過現在倒是有法子解決眼前的難題,那麼其餘的也就能安安心了。
很快的姬亓玉就換上了鬆緩的家居服,汲着鞋走過來,看着徽瑜就說道:“我有件事情要跟你商議。”
徽瑜聽到他這樣講,就先把自己要說的話吞回去,點點頭道:“什麼事情值得你神色這樣凝重,你說就是。”能牽涉到她的,事情應該不是很嚴重纔對。
姬亓玉看着徽瑜,今日一整天他都在外面跑,爲的就是能有個平和的辦法解決忽蘭公主的事情,現在終於有個頭緒了,他卻覺得有些難以開口。
很少見到姬亓玉這樣猶豫的樣子,基本上他們之間都是有什麼說什麼,能讓他遲疑成這樣,可見這件事情有些困難,徽瑜的心也提了起來,望着他靜待開口。
“瑤歡,我想把這個馬場賣了,你要是喜歡馬場不如在京郊我再給你買一個給你玩如何?”
徽瑜一愣,姬亓玉居然也要賣馬場!
這……兩下里這不是衝突到一起了嗎?
“怎麼忽然想起賣馬場了?”徽瑜要先弄清楚他是個什麼意思,沉住氣問道。
“之前你不是要跟阿里不哥做馬匹交易嗎?雖然我不贊同,可是私下裡還是去打探這件事情,結果讓我發現了一件秘密。”姬亓玉揉揉眉心,“哈兒和林部去年曾死了大批的戰馬,是烏蘭部暗中下毒所致。損失了戰馬的哈兒和林部不得不與乃蠻部聯盟,可是阿里不哥卻十分信不過那達木德,其中也是矛盾重重。”
這件事情徽瑜在邢顯之口中剛知道,沒想到姬亓玉在這樣短的時間內也查到了,接下來姬亓玉想要說的話只怕是跟她要做的事情是一個方向了。徽瑜終於鬆了口氣,直到這一刻才覺得頭頂上的烏雲算是徹底的散去,面上就露出笑容來,整個人都煥發出了這些日子從沒有的光彩。
“原來你也查到了,我正要跟你說這件事情,沒想到咱們倒是無意中走到一條路上去了。”徽瑜輕快地開口。
姬亓玉卻是吃了一驚,擡頭看着徽瑜,“你也知道了?”
徽瑜就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大概就是這樣子的,外祖不方便出手,卻暗示了表哥私下相助。古光霽你應該還記得吧?如今跟在表哥身邊爲他出謀劃策,我已經數年未見他,沒想到他突逢變故,整個人都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古光霽,姬亓玉自然是記得的,那個對徽瑜很有好感的小子。哼!
“說到底,都是在打馬場的主意,如今這個馬場已經成了燙手山芋,所以我覺得咱們還是賣了爲好。這樣一來,你我也能安心在草原上好好地玩玩了。”如果能用一個馬場解決掉這麼多煩心的事情,姬亓玉是毫不猶豫出手的,只是現在這個馬場還是徽瑜的,因此要跟她商量。
徽瑜卻沒有什麼反對的意見,只是說道:“我也是這樣的想的,只是賣給誰還是要好好的想一想,畢竟還關係着馬場裡馬匹的處理。”
“你要是答應了,這件事情交給我來辦,你就安心的在這裡好好玩吧。”姬亓玉長長的出口氣,將炕桌推到一邊,靠近徽瑜說道:“其實要是皇上直言,一個馬場我又何曾捨不得,爲何卻要這樣讓人難過。”
“帝心難測,誰又知道呢?”徽瑜嘆口氣,其實姬亓玉心裡也明白,皇上怎麼可能直言要兒子的馬場,而且……徽瑜想得更多的是,也許皇帝是在借這件事情當一個考驗。至於考驗什麼,徽瑜也無法說明白。可是因爲這件事情她的憂慮暴躁卻不是假的,皇帝不過是隻言片語,就能讓他們夫妻備受煎熬,現在摸清楚了脈絡,這才覺得能鬆口氣。
“總歸這件事情能有一個好的解決辦法,也算是幸事了。”姬亓玉拍拍徽瑜,將她擁進懷中,“馬場地契我會讓人回京去拿,接手馬場的人必須是一個咱們自己的人,這樣將來不管出什麼事情,都不會牽連到你的身上。私通外族,販賣馬匹,平時算不得什麼,但是若是到了戰時,形同賣、國之罪,要慎之又慎。”
“既然這樣,那麼我就跟表哥說買家他們就不用操心了。”
“我親自去跟他講,有些事情男人之間處理起來要痛快得多。”
“也好,我算是不願意煩心這些事情了,這些日子真是受夠了。”徽瑜現在的心情特別好,一大心頭之患去掉,雨過天晴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好了。
很快的,姬亓玉就跟邢顯之私下把事情安排妥當,馬場在百里之外,馬匹連夜轉移,在別人未察覺到的時候,阿里不哥那邊已經將馬全部帶回了領地。因爲後面的事情徽瑜沒有出面,全都是姬亓玉找的接手馬場的人跟阿里不哥聯繫商談,就連邢顯之跟古光霽都未露面,所以事情悄無聲息的就完成了。
大批戰馬入手之後,阿里不哥的態度很快的就變了,首先倒黴的就是烏蘭部。
“偷襲?”徽瑜正捧着一盞熱茶坐在榻上喝,沒想到就聽到姬亓玉講了這樣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是,阿里不哥還算守信。”姬亓玉笑。
徽瑜就明白了,“你之前讓人跟他談的條件有這個?”
“就是不談,阿里不哥也不會輕易放過烏蘭部,他們之間的新仇舊恨可不是一下子就能了結的,這不過只是一個開始。”姬亓玉很顯然心情頗好。
“烏蘭部受了偷襲,想來忽蘭公主跟呼圖首領怕是要坐不住了。”徽瑜也笑了,哪裡來的還是回哪裡去吧,忽蘭走了,徽瑜也就輕鬆了。
“應該是這樣。”姬亓玉看着徽瑜兩人相視而笑,“出去走走吧,外面天氣正好。”
從來了這裡,徽瑜報病,姬亓玉每日陪駕打獵,兩夫妻能在一起的時間其實不多,今日難得皇上並未出行,姬亓玉也想跟徽瑜單獨走一走。
“好啊。”徽瑜在帳篷裡也憋壞了,因爲之前報了病,所以也不能出帳篷,病人要有個病人的樣子。現在忽蘭公主的事情很快就會有了結果,徽瑜也不怕皇帝會把人硬塞過來了,這病樣了好幾天也該好了。
姬亓玉讓人牽了馬過來,扶着徽瑜上了馬,自己坐在她身後,揚鞭疾馳出去。
晗妃跟皇帝也出了帳篷,恰好看到靖王夫妻坐在馬背上的背影,晗妃就笑着說道:“好像是靖王夫妻?”
皇帝凝神望去,淡淡點頭,“應該是,靖王妃不是病了?”
“不過是受涼,養了這幾日也該好了。”晗妃陪在皇帝的身邊,邊走便笑着說道,“可惜這幾日狩獵靖王妃沒能有福氣跟着,她的箭術聽聞很不錯。”
“是嗎?”皇帝隨後問道,“女人嘛就該跟你一樣,賢良淑德。”
聽着皇帝這話裡的意思,晗妃淡淡一笑,似是無意的回道:“有北安侯這個外祖,只怕靖王妃想要跟臣妾似的都不容易。”
皇帝一愣,隨即大笑起來,“愛妃講的有道理,北安侯啊,他那樣的脾氣是不太容易。”
“明晚設宴,塞外的幾位首領要回去了,你替朕招待那邊的女眷送行吧。”
聽着皇帝這話,晗妃點頭,隨即好奇地問道:“不是說忽蘭公主要跟咱們聯姻,怎麼這就走了?”
“聯姻也不過是說說,沒有合適的也沒辦法。老四那樣的臭脾氣,若是忽蘭公主嫁過去,只怕是夫妻不和反而影響邦交。結親成了結仇,反而不美了。其他的嘛,人家公主瞧不上。”皇帝這話冷冷的,似是有些不悅,面上的神色也淡淡的。
晗妃一看,反而笑着說道:“臣妾也覺得這婚事不成也好,我瞧着那公主不像是能安於室的。咱們大晉的女人進了夫家就要恪守婦道,只怕公主不習慣,正如同皇上所說別最後反而結了仇。您真是英明,連這些都能想到。”
聽着晗妃的逢迎,皇帝笑了笑,看着天際一片澄藍,心情似乎也好了些,“朕坐在這個位置上,有的時候也是身不由己。”
“皇上辛苦,每日看您批改奏摺都到深夜,臣妾也是心疼得很呢。不如咱們也去騎馬吧,臣妾還沒有跟皇上共騎一匹過呢。”晗妃輕輕搖着皇帝的袖子撒嬌,清秀的面容在這陽光下,倒顯得那雙眸子格外的清澈。
皇帝大手一揮就允了,讓人牽過馬來,帶着晗妃也朝着靖王夫妻方纔的方向奔去。
而此時,徽瑜跟姬亓玉的馬兒正被忽蘭公主攔下了,雙方都坐在馬上,頗有種劍拔弩張的味道。
姬亓玉本來想直接騎馬離開的,卻被徽瑜阻止了,只能停了下來,卻是看也不看忽蘭一眼。
“公主有何賜教?”徽瑜含笑問道。
“是不是你們背後做了手腳?”忽蘭公主的眼睛落在姬亓玉的身上,卻是看都不看徽瑜一眼。
“公主這話真是令人摸不到頭腦,若是您在胡言亂語,我們可就要走了。”徽瑜輕輕拍拍姬亓玉的手,姬亓玉立刻勒緊繮繩就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