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官,”陳醉乾笑了兩聲,在一旁出言說道:“您這樣去南京美髮廳是不行的。”
“爲什麼?”林江北和劉宣便把目光投向陳醉。
“去南京美髮廳理髮是需要提前幾天預約時間的。”陳醉說道。
“難道沒有預約,他們就不給理髮嗎?”劉宣奇怪地問道。
“那倒不至於,”陳醉說道:“只是倘若沒有提前預約就登門理髮的話,無論身份貴賤,都需要跟普通顧客在一起排隊。以南京美髮廳生意的火爆程度,林長官現在過去,最少要排兩個小時的隊。”
林江北聞言也不由得嚇了一跳。他追查染髮的神秘人物這件事情,因爲小川香梨的節外生枝,已經前後耽誤了將近三個小時。倘若再在南京美髮廳排兩個小時的隊,那豈不是要捱到晚上六七點鐘?
這時間捱得越長,中間就越有可能走漏風聲,讓那個殺害老酒鬼的真兇潛逃啊!
心裡想着,林江北就問陳醉道:“陳組長,以你之見,該如何辦比較合適?”
“還是讓屬下出面,把南京美髮廳的老闆約出來,直接盤問比較合適。”陳醉說完這句話。
“你跟南京美髮廳的老闆很熟嗎?”林江北問道。
“很熟倒是談不上。”陳醉忙解釋道,“就是因爲去年大明星阮玲玉自殺的事情,我曾經以淞滬警備司令部偵查大隊行動組長官的身份,到南京美髮廳調查過一番。”
林江北聞言便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他之前拜訪杜月簫的四姨太姚廣蘭的時候,就聽姚廣蘭說過,阮玲玉、胡蝶和周旋等幾個上海的女明星都是南京美髮廳的常客。淞滬警備司令部偵查大隊從職能上來說,類似於後世的上海市公AN局刑偵支隊,陳醉作爲行動組組長,不管南京美髮廳的老闆究竟與阮玲玉的自殺有關無關,又怎麼會錯過利用阮玲玉的案子去敲一筆竹槓,爲手下的兄弟謀好處的機會呢?
不過這樣也好,讓陳醉出面把南京美髮廳的老闆約出來直接調查,雖然有走漏風聲之虞,但是總好過自己到南京美髮廳乾等兩三個小時的側面調查。
“也好!”林江北略一沉吟,便點頭說道,“陳組長,你稍等片刻,我簡單化一下妝,跟你一起過去。”
說着林江北拎着手提箱走進了裡間,不過片刻功夫,他再從裡間走出來,形象已經變爲一個氣質沉穩的中年商人。
陳醉雖然已經多次見識過林江北神奇的化裝術,但是此時仍忍不住在心裡嘖嘖稱奇,暗道自己若是能有林長官這樣出神入化的化裝術,在上海灘的情報工作效率還不得提高個三五倍?
當下陳醉便和林江北一起出門,叫了一輛出租車,往南京路方向而去。
劉宣則另外叫了一輛出租車,遠遠地墜在林江北和陳醉的那輛出租車後邊。有了小川香梨的前車之鑑,劉宣說什麼都不敢再冒險,讓林江北單獨行動。
很快,出租車就按照陳醉的交代,來到了南京西路和石門路交叉的三岔路口。號稱上海灘第一美髮廳的南京美髮廳就坐落在這裡。
陳醉先領着林江北,在附近找了一個咖啡館,要了一個僻靜的雅間,讓林江北在裡面等候。他則到南京美髮廳去,把老闆給約出來。
十幾分鍾之後,陳醉領着一個白襯衫、黑褲子,如同一尊彌勒佛的大胖子走了進來。
“這就是南京美髮廳的劉文銀劉老闆。”陳醉先指着大胖子對林江北介紹了一句,然後又把手伸向林江北,向劉文銀介紹道:“劉老闆,這位就是我的好朋友賈老闆。”
林江北就笑着衝劉文銀招呼道:“劉老闆好!”
劉文銀連忙向林江北拱了拱手,誠惶誠恐地說道:“賈老闆,您千萬不要折煞小人、小人就是一個剃頭的,您喊我劉胖子就行,劉胖子就行!”
“哎,劉老闆這話就不對了!”林江北笑着搖了搖頭,說道:“剃頭的怎麼了?雖然毫末技藝,卻是頂上功夫。劉老闆憑藉着一把剃頭刀,卻能夠在上海灘硬生生地開出一片天地,讓上海灘豪門貴人和各路明星紛紛捧場,單憑着這一點,我叫一聲劉老闆,也是份內之事,不算什麼逾規吧?”
劉文銀被林江北這番話說得心裡熱烘烘的,尤其是那句“雖然毫末技藝,卻是頂上功夫”更是說到他的心坎裡了。
說句實在話,他的南京美髮廳雖然貴爲上海灘第一美髮廳,四大豪門、各路顯達以及一衆明星都喜歡到他的美髮廳裡來理髮。但是他無論南京美髮廳生意做得再大,他在那些人心目中,終究只是一個臭剃頭的,那些人見了面喊他一聲劉胖子已經算是給他面兒。要不然的話,他去年又怎麼會因爲八竿子打不着的阮玲玉的自殺,而被旁邊這位陳組長敲一筆竹槓呢?
可是眼前這位賈老闆,卻又是不同。單看陳組長對他的態度,身份就遠在陳組長之上,但是人家嘴裡這句“劉老闆”喊出來,可是格外的真誠和客氣,不像是陳組長的那種叫法,一聽就假模假式的。更別說人家把那句“毫末技藝,頂上功夫”他們剃頭匠內心的自我寫照講了出來其中所蘊含的尊重了!
“賈老闆,您千萬莫折煞小人。您要打聽什麼事情,儘管說,小的一定是住無不言,言無不盡。”劉文銀的態度就更加恭敬和謙卑。
不過呢,賈老闆雖然對他是真正的尊重和客氣,但是他劉胖子卻不能蹬鼻子上臉,擺不正自己的身份。
“我想打聽一下染髮的事情。”林江北見劉文銀態度如此端正,也就不兜圈子了,直接開口問道:“我聽人說,全上海灘,能夠展開染髮業務的,只有你們南京美髮廳?”
“那倒不是!”劉文銀搖頭說道,“其實除了我們南京美髮廳之外,距離我們不遠處麗美理髮所也提供染髮服務。”
“麗美理髮所?”林江北眉毛微微一擡。如果麗美理髮所也能夠染髮,怎麼四姨太姚廣蘭不知道呢?
“對,麗美理髮所!”劉文銀說道,“它是波蘭商人喬夫仁德克所開設的理髮店,服務對象也以洋籍人士爲主,我們中國人去的比較少,所以很多人並不知道它也提供染髮服務。也只有我這種行內的人士,才清楚裡面的內情。”
“原來是這樣!”林江北點了點頭,問劉文銀道:“劉掌櫃,你們南京美髮廳,最近有沒有客人來染過金髮?”
“您是說,把頭髮染成金色嗎?”劉文銀問道。
“對!”林江北說道。
“沒有沒有!小人的南京美髮廳只有黑色的染髮劑。”劉文銀擺了擺手,然後說道:“如果要染金髮的話,只能是去麗美理髮所了。”
說到這裡,他又停頓了一下,“不過呢,不管是金色染髮劑還是黑色染髮劑,使用的人都不會太多。您如果是想弄明白最近有什麼人染過金髮的話,小人可以幫您打聽一下。”
“你跟喬夫仁德克關係不錯?”林江北問道。
劉文銀笑了起來,扭捏了半天,纔對林江北說道:“因爲喬夫仁德克在法國有關係,所有設備和用具都是從法國直接進口過來的。我生怕被麗美理髮所拉開差距,就在裡面收買了一個洋臥底,一旦麗美理髮所上什麼新設備,我這裡第一時間就知道。所以……”
林江北笑了起來,看來不僅僅是國與國之間,連小小的理髮店之間,也都要使用上間諜手段啊!
不過劉文銀能夠老老實實地向他承認這些,並主動提出幫忙,這個態度還是很值得肯定的!
“原來如此!”林江北點了點頭,“那就拜託劉老闆悄悄去打聽一下,而且一定要注意保密,讓你那個臥底千萬不要走漏風聲!”
“我明白,我明白!”劉文銀點着頭,便退了出去。
“林長官,您真的是厲害!”陳醉心悅誠服地衝着林江北說道,“幾乎話就把劉胖子收拾的服服帖帖,讓他心甘情願地效命。如果換做是我,劉胖子肯定不會交代他在麗美理髮所的關係,最後只能是我自己去想辦法到麗美理髮所去打聽了。”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林江北微微一笑,說道:“除此之外呢,劉老闆這邊也是想借着這個機會,拉近一下關係,這樣你下次去敲他竹槓的時候,多多少少會少出一點。”
陳醉不由得老臉一紅,連忙亮明自己的態度,說道:“林長官,只要劉胖子那邊能夠打聽到消息,以後我保證絕對不會再去騷擾他。”
二十多分鐘後,劉文銀從外面走了進來,對林江北說道:“賈老闆,我打聽清楚了,麗美理髮所前兩天還真有一個客人來染過金髮。”
“是誰?”林江北問道。
“英國駐上海總領事館的一個維修工,叫克萊德漠克。”劉文銀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