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北?”段逸農楞了一下,“他不是在洛城追捕日諜嗎?這時候趕來總部幹什麼?”
“我在電話裡也問他了,”茅人龍回答道,“可是他卻回答事關重大,等趕到總部,面見了處座之後才能夠回答!”
事關重大?難道說是護送日諜小組的密碼本?嗯,一定是這樣的,林江北做事老成持重,肯定不放心把密碼本交給柳一舟他們帶過來!
“好了,我知道了!”段逸農衝茅人龍點了點頭,然後扭頭交代賈津南,“你去找交通科長鬍志平,讓他跟下關站打個招呼,今天晚上到上海的火車,頭等車廂給我留兩張臥鋪票出來!”
南京作爲民國首都,可謂是將軍滿地走,要員多如狗。頭等車廂就那麼幾個臥鋪的鋪位,如果不提前打招呼,到時候鋪位被別的黨國要員搶走了,段逸農還能夠讓人家退出來不成?”
“是,我這就去!”賈津南應了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茅人龍看了一眼賈津南的背影,問段逸農道:“處座,怎麼忽然間就要去上海?是趙至剛那邊不順利嗎?”
“他娘撇的!”段逸農聽茅人龍提起了趙至剛,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趙至剛那個老傢伙根本就不信任的老子,把老子當成打秋風的了。一文錢不給不說,還陰陽怪氣地挖苦老子!校長怎麼會讓這種人去當航空委員會主任,簡直是瞎了眼!”
茅人龍知道,也只有在自己面前,段逸農纔會敞開心扉講幾句心裡話。若是在別人面前,像這種“校長簡直瞎了眼”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但是即使如此,能夠把段逸農氣得在自己面前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可以想見段逸農究竟是受了多大委屈啊!
“處座,要不我再去找季開邱談一談,看看能不能從他手中的禁菸經費中先拿五萬元出來。等粵東空軍的飛機飛過來,常校長的獎勵撥付下來,再把這五萬塊錢的窟窿給填回去?”
“這個你不用管了,我會想辦法的!”段逸農揉了揉太陽穴,說道:“人龍兄,我先休息一下,等林江北到了,你直接把他領進來就是!”
“那好,處座您好好休息!”茅人龍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把房門從外面悄然帶上。
看着茅人龍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段逸農疲憊地往沙發上一靠,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雖然茅人龍剛纔的提議是爲他考慮,可是如果說去找季開邱又用的話,他又何必捨近求遠,去找趙至剛開這個口呢?
想都不用想,只要茅人龍開口,季開邱肯定一杆子直接就推到了常校長身上,說什麼只要常校長批個條子或者打個電話,他季某人馬上放款!
可是問題是,段逸農又怎麼可能去找常校長呢?
常校長每月都會從自己手裡掌握的特別行動基金之中撥給情報處八十萬元,一年下來合計九百六十萬之巨。要知道常校長每年自己能夠不經過財政部直接動用的特別行動基金只有三千萬,這等於說,常校長每年把手裡特別行動基金的三分之一數額都撥付給情報處了。
而相比之下,CC系手裡掌握的黨務處,每月從常校長那裡領走的特別行動基金不過是三十萬元。爲此,CC系的兩位大佬不知道在常校長面前叫過多少次屈。如果段逸農過去找常校長開口,豈不是正好讓程氏兄弟找到攻訐情報處的機會?
常校長到時候肯定也會說,我把手裡的特別行動基金三分之一都撥給你段逸農了,怎麼到用錢的關鍵時刻,你連五萬元都拿不出來?那你段逸農可得好好給我講一講,這一年上千萬的經費,究竟用到哪裡去了?到時候他段逸農可不就成了木了子了嘛?
當然,並不是說段逸農講不出來,他對情報處每年兩百四十多萬正式撥款和九百六十萬特別行動基金合計一千二百萬元的每一筆去向都非常清楚。
可是問題是,一旦常校長準備讓他講這些經費的去向的時候,就代表着已經不信任他了。而他以黃埔六期肄業生的身份能夠出任黃埔系大佬遍佈的情報處處長所依靠的也正是常校長的信任。一旦出現了信任危機,那麼也就代表他在情報處日子開始倒計時了。
所以段逸農就是手頭再緊,也得自己想辦法,不能去找季開邱開口。當然,這中間的算計茅人龍未必不懂,剛纔茅人龍所說的那些話,可能只是爲了表達一下他的關心。畢竟自己上司遇到了難處,他總不能不聞不問吧?
段逸農靠在沙發上胡思亂想了老半天,好容易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外面卻忽然間傳來茅人龍敲門聲:“處座,林江北已經到了!”
段逸農翻身而起,整理了一下躺皺的中山服,這纔對茅人龍說道:“那你把他帶過來吧!”
茅人龍這才推開門,對段逸農說道:“可是林江北除了他自己之外,還帶了河南站的柳一舟和劉宣一起過來。”
“柳一舟和劉宣?”段逸農不悅地說道,“一本密碼本,值得河南站的正副站長都一起出動跟着護送嗎?那河南站的日常工作由誰來主持啊?林江北這簡直是胡鬧嘛!”
他停頓了一下,對茅人龍說道,“你讓林江北單獨過來。至於說柳一舟和劉宣,讓他們倆就在外面站着!”
茅人龍應了一聲是,轉身出去,來到他的助理書記辦公室門口,對等候在那裡的林江北和柳一舟、劉宣說道:“江北,處座讓你一個人過去,柳站長和劉站長兩個人先在這裡等候一下。”
“什麼?以炎書記,我們三個不能一起進去嗎?”林江北用手指了指柳一舟和劉宣,對茅人龍說道,“柳站長和劉站長在這次行動中也是立了大功的!”
“這個情況我已經向站長彙報過來,”茅人龍笑呵呵地說道,“但是處座想先跟你單獨談一下。柳站長和劉站長,就先到我辦公室歇息片刻,等處座跟江北談過話之後再說!”
柳一舟和劉宣連忙對林江北道:“好的好的,林特派員,您就先跟以炎書記去見處座。我們倆在以炎書記辦公室等着便是!”
“也好!”林江北伸手拍了拍柳一舟和劉宣兩個人的肩膀,說道:“那就暫且委屈你們了。”
說着林江北就拎着地上的大皮箱,就要跟茅人龍走。
茅人龍瞟了一眼林江北手中的大皮箱,說道:“你拎着皮箱幹什麼?”
“向段主任彙報重要情況啊!”林江北晃了晃手中的大皮箱,對茅人龍說道。
茅人龍不由得一怔,目光從大皮箱上面收回來,望着林江北說道:“江北,難道說你要向處座彙報的重要情況,不是日諜組織的密碼本?”
“日諜組織的密碼本?肯定不是啊!前天晚上,柳站長不是已經打電話過來把日諜組織的密碼本情報彙報過了嘛?”林江北搖頭說道,“我又何必多次一舉,專程領着柳站長和劉站長兩個人跑到南京總部過來呢!”
“那你要彙報的重要情況是什麼?”茅人龍這才意識到情況沒有那麼簡單,於是又把目光移向了林江北手中的大皮箱。
林江北啪地一下,把手中的大皮箱放在地上,然後掀開皮箱的上蓋,指着裡面滿滿的一大皮箱藥品,對茅人龍說道:“以炎書記,就是這些東西!”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茅人龍伸手抓起幾包藥品,在手裡反覆翻看着,奈何學識水平有些,既辨認不出上面那一行藍色的英文藥品名“Rubiazol“,跟認不出下面幾行法國文字。
“魯比阿唑,”林江北迴答道,“一種法國生產的新型磺胺粉。”
“磺胺粉不是隻有德國拜耳公司才能生產嗎?”茅人龍不由得一愣,拿着手中的藥包問道,“什麼時候,法國人也能夠生產了?”
“呵呵,以炎書記,”林江北伸手抓了一包魯比阿唑藥粉,對茅人龍說道,“誰說磺胺粉只有德國拜耳公司能夠生產啊?其實去年下半年法國羅納-普朗公司的魯比阿唑新型磺胺粉生產線去年下半年就正式投產了。而且相比起德國拜耳公司生產的百浪多息磺胺粉,法國法國羅納-普朗公司這種叫魯比阿唑的新型磺胺粉,藥效不僅比百浪多息磺胺粉高三倍,而且價格也僅僅爲百浪多息磺胺粉的幾分之一!”
“你是說,這些叫魯比阿唑的磺胺粉不僅比拜耳公司的百浪多息的藥效高好幾倍,而且價格也比百浪多息便宜很多?”茅人龍不敢相信地望着林江北。
“以炎書記,我會在這種至關重要的大事上跟你開玩笑嗎?”林江北正色說道,“如果魯比阿唑這種新型磺胺粉沒有如此巨大的成本比較優勢,僞滿洲幕後皇帝甘粕正彥的手下又如何肯花這麼大的代價,冒險從法國運送這麼多魯比阿唑磺胺粉過來呢!”
“什麼!這大皮箱裡的新型磺胺粉,都是甘粕正彥的手下從法國運過來的?”縱使茅人龍涵養再高,此時也不由得驚訝地叫出聲來!
“當然!”林江北說道,“這些磺胺粉正是甘粕正彥的手下從法國購買之後,經由希臘埃及到新疆迪化的貨運航線運過來,然後又從迪化乘坐飛機運送到鄭州。卻不想他們發給洛城赤尾間諜小組的密信被我們破獲。然後我跟柳站長和劉站長就到鄭州去守株待兔,不僅擒獲了甘粕正彥的這兩個手下,而且還把這些法國產的新型磺胺粉全部都繳獲了!”
聽到這裡,茅人龍強壓着內心的激動,啪地一下把大皮箱合上,然後緊緊拎在手裡,對林江北說道:“江北,你馬上跟我去處座!”
林江北衝着柳一舟和劉宣做了一個安心等待的手勢,然後跟着茅人龍去見段逸農。
來到段逸農的辦公室門口,茅人龍甚至沒有按照以往的流程在外面先敲一下門,就拎着大皮箱,領着林江北就闖了進去。
段逸農這邊已經整理好了情緒,正正襟危坐在辦公桌後面等候林江北。卻忽然間看到辦公室的方面被推開,茅人龍手裡拎着個大皮箱,帶着林江北就闖了進來。
段逸農這邊還沒有開口問茅人龍怎麼回事,卻看到茅人龍啪地一聲把手裡的大皮箱擺在自己面前的辦公桌上。
“處座,你看看這裡面裝的是什麼?”一邊說着,茅人龍一邊迫不及待地把大皮箱在段逸農面前打開。
段逸農看看面前大皮箱裡那一包包寫滿了洋文的小紙袋子,問茅人龍道:“這些是什麼東西?”
“磺胺粉,法國生產的磺胺粉!叫魯什麼比什麼坐?”茅人龍一邊說着,一邊扭頭望向林江北。
“叫魯比阿唑,法國羅納-普朗公司生產的新型磺胺粉。”林江北一臉平靜地回答道。
這下輪到段逸農不淡定了,他騰地一下從椅子站了起來,伸手抓起大皮箱裡的藥品袋,問林江北道:“這一大箱都是磺胺粉嗎?”
“對,都是法國羅納-普朗公司生產的新型磺胺粉。共是三千兩百包!”彷彿是怕段逸農不夠激動一樣,林江北迴答道:“一因爲藥效比德國拜耳公司生產的百浪多息高三倍,所以如果摺合成等效的百浪多息磺胺粉的話,大約是九千六百包!”
“摺合九千六百包百浪多息?”段逸農一下子驚呆了,下意識地自語道:“那究竟值多少錢?”
“按照正常市場價來計算,相當於四千八百根小黃魚,”林江北說出心中早已經計算好的答案,“也就是四十八萬法幣!”
四十八萬法幣?
段逸農一下子跌坐回椅子上!
就在剛纔,他還在爲五萬塊法幣發愁,想着要放下男人的尊嚴,到上海去找自己的紅顏知己許兆賢,讓她出面幫忙籌措五萬法幣出來,卻沒有想到,這纔多大會兒的工夫,林江北就拎着滿滿地一大皮箱至少值四十八萬法幣磺胺粉出來。
縱使是段逸農經過那麼多大場面,此時也覺得這也太他孃的不真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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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許兆賢把項鍊交給段逸農換回一百多架飛機的事蹟,大家可以百度關鍵詞許兆賢加戴笠,或者許盈盈加戴笠,就能夠搜到相關的文章。除了金額和檔案館裡的史料有一些出入之外,其他基本屬實。
另外就是在抗戰開始之前,戴笠這個情報處老大真的是窮鬼一個。可以參見沈醉的回憶錄,當時戴笠的兒子窮的甚至要找沈醉借三百塊錢。而沈醉把錢借給戴笠的兒子之後,沒有錢給下面的特工發工資,又追到特務處找戴笠討要,戴笠無奈之下,只好開一張支票交給沈醉去銀行取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