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長涇村。
國軍第67軍駐地。氣氛很緊張。
主要是擔心日寇飛機空襲。所以，軍部很分散。
整個淞滬戰場，都是一馬平川。根本沒有像樣的山。想要隱藏很難很難。
一旦被日寇飛機發現，立刻就是掃射、轟炸。
然後地面的人就悲劇了。
戰鬥部隊可以和日寇貼在一起。但是軍部不行啊！
帶着電臺，怎麼和日寇貼在一起？
註定是很被動的戰鬥。
按照第15集團軍的安排，第67軍屬下三個師，107、108、112，師，都已經投入戰鬥。
根據張庸的戰法，各部隊都是儘可能的和日寇緊貼在一起。
儘可能的降低日寇重武器造成的傷亡。
開始的時候，的確是有效的。日寇一度被逼迫的無法展開。
日寇第三師團一度損失非常慘重。
然而，日寇畢竟也是有腦子的。而且非常冷酷。它們很快就找到了破解的辦法。
就是一旦陷入混戰，立刻炮火覆蓋。
嗯，就是最殘忍的那種。將日寇自己和國軍，全部炮火覆蓋。
日寇極度狂熱。完全不拿性命當回事。
它們非常樂意和國軍一起同歸於盡。甚至引誘國軍前來進攻。
往往都是優勢兵力的國軍發起攻擊。比如說，四百人一個營。打日寇一個殘缺的中隊這樣。
結果，日寇故意佈設陷阱，用一百個日寇，引誘四百個國軍發起進攻。然後使用炮火覆蓋。
國軍虧大了。
四百人才換一百個日寇。
進退兩難。
如果不進攻，也會被日寇重火力殺傷。一樣是白白增加傷亡。
如果進攻，日寇又會誘惑同歸於盡。
不知道怎麼辦。
後來，用小部隊襲擾，和日寇同歸於盡，
這是真正的上去了，就再也沒可能回來。
上去一個，犧牲一個。
上去一百個，犧牲一百個。
一個倖存的都沒有。
炮火之下沒有奇蹟。
戰鬥進行到這個地步，已經無法用冷酷來形容。
完全麻木。
一個一個的往裡面填人。
無論是日寇，還是國軍。
都是如此。
“鬼子太喪心病狂了。真是……”
吳克仁無奈搖頭。
如此血腥冷酷的戰鬥，他從來都沒有遭遇到。
每天都是消耗。
兵員每天都在減少。
要麼三百。
要麼五百。
多的時候，一天就陣亡上千人。
上去突擊的。都是陣亡。沒有受傷的。上去多少，被吞噬多少。
只有其他零星的戰鬥，纔有可能受傷。
張庸正要說話。忽然，地圖提示，六十公里外，有六個紅點迅速靠近。
是日寇飛機。飛行方向就是67軍軍部。
“日寇飛機！”
“分散隱蔽！”
張庸急忙提醒。
所有人急急忙忙解散。然後各自隱藏。
電臺什麼的，也是急忙關機。然後帶着藏到附近的戰壕裡。
附近的戰壕挖的很深，上面用木頭架好。上面鋪了厚厚的泥土。泥土的上面，是原裝的草皮。
按理說，日寇飛機是不可能發現的。應該不會投彈。
然而，這種事，誰說的準呢？
張庸鑽入戰壕裡面。發現裡面很潮溼。
因爲挖的很深，所以，地下水滲透的很厲害，需要經常排水。
又沒有機械。只能是安排人力舀水。現在日寇飛機來襲，無法舀水，只能看着地下水逐漸淤積。
紅點越來越近……
“轟隆隆……”
遠處忽然傳來爆炸聲。
是日寇飛機投彈了。好像是100公斤的航彈。
雖然，大和號戰列艦的460毫米艦炮非常誇張。但是，和航彈相比，還是小巫見大巫。
一顆航彈，哪怕是最小當量的100公斤，都不是炮彈能夠比擬的。
在這種鬆軟的泥地，可以炸出兩米深的大坑。
“轟隆隆……”
“轟隆隆……”
日寇飛機繼續投彈。
張庸看出來了。這是有備而來。
目標很明確。
應該是提前得到了情報。
“那邊是什麼？”
“野戰醫院……”
“呃……”
張庸的臉頰頓時繃緊。
野戰醫院啊！
被炸了……
昂頭。不願意多想。
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沒有時間悲傷。
在這個無解的困局裡面，儘可能的保存有生力量，拖延時間，纔是唯一的出路。
“現在，部隊駐紮都成問題。非常危險。”
吳克仁緩緩說道。
日寇飛機是無敵的。來去自如。
地面上如果有大批量的國軍聚集，肯定會被飛機發現。
一旦被發現，日寇飛機就會展開攻擊。
然後，地面上的國軍，就會遭受重大傷亡。最後連發起戰鬥的能力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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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店周圍，很多國軍還沒進入指定位置，就已經被大量殺傷。
日寇飛機的狂轟濫炸。可能還會引導炮火覆蓋。
國軍各部隊好不容易到達前線，剩下的戰鬥力，可能不足30%。
這怎麼打？
吳克仁是真的不知道了。
張庸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淞滬戰場無法繼續打下去了。
繼續打下去，只會將最後的精銳都消耗掉。現在，每天的消耗，已經沒有意義。
當然，這是從軍事角度來說的。至於政治角度，不懂。
其他的部隊他管不到。但是自己督察的部隊，必須管。必須想辦法保存實力。
這不是棄友軍於不顧。而是總體戰略已經崩盤。
然而，想是這麼想，實際上，他是無法做到的。
不可能私自撤走。
不可能丟下其他的部隊不管不顧。然後自己撤退。
“黃維的67師如何？”
“情況很糟糕。十不存三。”
“呃……”
張庸闇暗皺眉。
最後無奈嘆息。
黃維一個師，一萬人。估計也快打光了。
他又是一個不懂得靈活變通的。始終帶着部隊在羅店附近和日寇交火。
坦白說，張庸是覺得不會有什麼戰果的。但是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
67師的確是在消耗。
很殘忍。
可是，它在羅店戰鬥，就能拖住日寇在羅店。
如果沒有67師在羅店和日寇糾纏，日寇就會長驅直入。會讓國軍更加的被動。
所以，戰術上，黃維是個書呆子。但是戰略上，他沒錯。
如果所有人都像他張庸這樣“聰明”，只想保存實力的話，大家早就轉身跑路了。
如果沒有高級將領殺身成仁，國家早就亡了。
唉……
“繼續打下去。”
張庸緩緩的對吳克仁說道。
慈不掌兵。
現在也沒更好的辦法。
只能熬。
只能耗。
一個師耗光，再上一個師。
一個軍耗光，再上一個軍。
67師耗光，51師頂上。
51師耗光，107師頂上。
如果全部都耗光，集團軍司令羅卓英親自上。
就是這麼簡單。
羅卓英先上，他張庸後上。
不對。他張庸現在就上。先去看看黃維這個書呆子。
“鄭廣翼。”
“到！”
“跟我走！”
“是。”
張庸帶着三十多個兵王，靜悄悄的出發。
其他人都不帶。命令他們撤到後面去。稅警總隊、教導總隊都是如此。
白天行軍。非常危險。
不敢輕易和日寇觸碰。以免被日寇同歸於盡。
幸好，雷達地圖非常給力。走走停停以後，終於是成功的遇到了黃維的部隊。
“你們是67師的？”
“是……”
“我是軍政委員會督察專員張庸，委座派我來看望你們。”
“別廢話！有吃的嗎？”
“有。”
張庸急忙拿出一些乾糧。
那些餓壞的官兵，紛紛上來搶奪。纔不管他是什麼督察專員。
這時候，哪怕你是委座，他們一樣照搶不誤。
他們真的很餓。全部餓壞了。
又累。有士兵吃着吃着，忽然撲倒。居然是當場睡着了。
張庸：……
唉。
默默向前走。
發現地面已經不是地面。
全部被挖開了。
全部都是壕溝。
高高低低，彎彎曲曲。
放眼四周，根本沒有一塊像樣的平地。
全部挖開了。
全部都是壕溝。交錯縱橫。
驚呆了。
這是……
人走在壕溝裡面，安全感滿滿。
哪怕是日寇飛機前來掃射也不怕。往壕溝裡面一趴，生存機率暴增。
壕溝不是一條直線。是有很多轉彎的。甚至有直角。有U型。甚至有“豐”字形的。可以有效避開飛機掃射。
“你們……”
“這是王師長教我們挖的。”
“哪個王師長？”
“就是51師的王師長啊！”
“王耀武？”
“對。王師長說，在平原和日寇戰鬥，想要不流血，就只有流汗。他帶着51師，在羅店周圍，大量挖掘壕溝。將地面全部變成了壕溝。無論日寇炮火，還是飛機轟炸，都不怕。我們也跟着學。只可惜，我們學慢了。”
“這……”
張庸忽然豎起大拇指。
王耀武畢竟是王耀武。
居然能想到這樣的土辦法。雖然土。但是確實有效。
你日寇的重火力很厲害。飛機也很厲害。我很難避開。但是，我可以改造地面。我可以到處挖掘壕溝。
我流汗不流血。我用土工作業成功的削弱日寇火力。
“啪！”
張庸忽然一拍大腿。
自己還是有點智商捉急。這個都沒想到。
後世的紅黨，在戰場上的拿手法寶之一，就是土工作業啊！將戰壕挖到敵人眼皮底下。
奇怪，王耀武是怎麼想到的？這個老王還真是有點水平。
但是後來，怎麼又沒用了呢？
歸根到底，還是人心向背吧。
老王自己都不想打了。
因爲不太會吹噓拍馬，阿諛奉承，老蔣好像也不是很信任他。
順着壕溝向前走。
完全不怕了。
深深的壕溝，就是安全的最大保證。
子彈是不可能打得到的。只有炮彈、航彈有可能波及。但是威力也會大減。
“轟……”
有日寇炮彈落下。
張庸完全不在乎。
感覺心情也好了。
似乎看到了希望。
真的！
人在壕溝裡，日寇炮彈完全炸不到。
除非是炮彈準確的落在壕溝裡面。而且正好是落在自己跟前直線這一段。
否則，都是安全的。
被直接命中的機率有多大呢？萬分之一吧。
如果不小心被直接命中，下輩子投胎以後，記得去買彩票。包中。
轉彎。
走十多米。
又轉彎。
這十多米的距離，就是炮彈的有效殺傷距離。
一旦有轉彎阻擋，炮彈就失去作用了。轉彎位往往有三四米厚。炮彈根本炸不穿的。
“這邊。”
“好。”
還有很多岔路口。
不知道是通向哪裡的。可能是其他部隊？
甚至，可能是51師的陣地，都已經用壕溝和67師的連接到一起？
那樣就太好了。
可以暢通無阻。
日寇的火力，不可能封鎖所有的壕溝。
無論是人員還是物資，都可以在壕溝裡面通行。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傷亡。
確實，黃維學晚了。
可能王耀武也是纔想到不久？
走走走……
走走走……
終於是看到了黃維。
這位高材生，師長，完全和泥人一樣。
他身邊的其他軍官也是差不多。所有人的軍裝上，都是淤泥。
壕溝的確很有用。但是，壕溝很潮溼。很多地方都是淤泥。只要經過，就休想幹淨的離開。
張庸低頭看看自己。
呵呵。也沒差多少。也是和泥人一樣。
“黃師長……”
“你是……”
“張庸。軍政委員會督察專員。張庸。”
“是你？”
黃維有些意外。
他知道張庸。但是完全不熟悉。
因爲他不太喜歡和系統外的人打交道。平時也沒什麼朋友。
“委座吩咐我來前線看望大家。”
“謝謝。”
黃維沒什麼表情。
張庸完全能理解。
打仗已經打的完全麻木了。七情六慾都打沒了。
之所以活着，僅僅是因爲活着。
沒被打死，所以活着。
可能下一刻就被打死。
沒有坐的地方。
連一張板凳都沒有。
包括報務員，都是在淤泥裡打滾。
這就是黃維的師部。
仗打到這個份上，比斯大林格勒還殘酷。
“你們師情況如何？”
“能站起來的，還有兩千七百人。”
“傷員呢？”
“三百多。”
“這麼少？”
“其他的都死了。剩下的也快死了。”
“明白了。”
張庸低頭。無語。
67師的情況比88師悲慘多了。
傷員想要輸送到後面去，必須經過很長很長的壕溝。
大部分的傷員，可能在輸送途中就已經不幸去世了。
臨時救治所？
名義上可能存在，實際上不存在。
“轟……”
“轟……”
日寇又開始炮擊。
炮彈就落在直線五百米之外的地面。
但不是很激烈。
那邊也是壕溝。
估計日寇也知道，炮彈作用不大。
所以，在炮擊的時候，有大量的紅點，形成彎彎曲曲的隊伍，發起進攻。
從日寇隊伍的形狀來看，顯然是在壕溝裡面移動。
它們是在和67師爭奪壕溝。
“砰！”
“啪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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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斷續續的槍聲想起。
是白點和紅點在壕溝裡面激戰，近距離的肉搏。
日寇使用的，還是萬年不變的三八式步槍。還有香瓜手雷。國軍則是使用駁殼槍、手榴彈。
“噗！”
“噗！”
因爲是在壕溝裡面爆炸，所以，聲音很沉悶。
雙方的爭奪，是用釐米來計算的。日寇想要一下子攻上來，根本不可能。
那邊的壕溝，已經挖掘的好像是蜘蛛網一樣。日寇只要進來就會被纏住。
前面、左面、右面都是敵人。
日寇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手榴彈就會從旁邊扔過來。
這是另外一種樣式的拼消耗。
但是這樣的拼消耗，比在地面上的戰鬥划算多了。
至少能做到一換一。甚至一換二。
最關鍵的是，可以死死的將日寇拖住。讓日寇完全沒脾氣。
你飛機是可以飛過去。但是步兵能飛馬？坦克能飛嗎？重炮能飛嗎？必須用人命填平這些壕溝。
“電臺能用嗎？”
“能。”
“我借來用用。”
“好。”
張庸命令發報。
就是要整個67軍，都在戰場挖掘壕溝。
儘量挖。
拼命挖！
挖的越多越好。
事實證明，現在流汗越多，以後流血越少。
土辦法。有用。那就全面推廣。
如果有可能，將淞滬戰場到金陵的地面，全部挖開！
讓日寇一寸一寸的爭奪。
碉堡什麼的，會被日寇一炮炸掉。
但是，密密麻麻、彎彎曲曲的壕溝，神仙見了都頭痛。
日寇的坦克遇到那麼多的壕溝，也只有望洋興嘆的份。
所以……
挖！
挖！
挖！
忽然想起杭州灣那邊的230師。
他們也可以挖。
將金山衛到淞滬戰場的主要道路，全部挖斷。
在附近下苦工挖壕溝。將地面變成蜘蛛網。讓日寇一登陸，就面對密密麻麻，一望無際的壕溝。
跑啊！
衝啊！
讓你跑！
讓你衝！
除非你會飛！
否則，就乖乖的和老子耗！
乖乖的和老子一條壕溝、一條壕溝的爭奪。
直到一方完全流乾血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