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電話。
張庸緩緩的放下話筒。
胡宗南的話有點雲裡霧裡。他沒有完全聽明白。
可能是在電話裡面不能說的太細。所以，胡宗南最後提到，會另外派人來和他聯繫。
當面談。
談什麼？
沒明白。
回頭。看着陸象壁。
“專員。”
“有個事情……”
張庸欲言又止。
他是真的沒聽懂。需要解惑。
招招手。
示意陸象壁和自己到外面去說。
兩人走到外面。
“剛纔，胡長官在電話裡說，他抓了幾千匪徒……”
“幾千？”
“是的。幾千。沒有準確數據。”
“說是要將人交給專員你處理？”
“是的。”
張庸點點頭。
這就是他疑惑的地方。
你胡宗南抓獲的匪徒，交給我做什麼？
我是督察專員。不是收容所。
你一下子塞幾千人過來是要做什麼？要我管飯嗎？
拜託，我是自負盈虧，自己掏錢的！
“其實……”
“有話直說。如果我值得信任的話。”
“胡長官抓的，可能不是匪徒。而是一般的老百姓。流民什麼的。然後……”
“殺良冒功？”
“倒也沒有那麼嚴重。就是虛報一點戰績罷了。”
“幾千人……”
“胡長官是希望你幫他報功。”
“我？”
“你來報的話可信度更高。”
“是嗎？”
張庸歪着頭。細細琢磨。
好像是這麼一回事。自吹自擂，次數太多會被人懷疑。
但是，如果是換一個人來報，那就……
尤其是他張庸奏報的話，估計沒有人懷疑。即使有懷疑，也不敢說。
否則，就是同時得罪兩位大佬。何必呢？
軍政部何某人也不傻。
“我幫他奏報沒問題。但是人……”
“如果是一般的老百姓，願意留下的。正好充實兵員。”
“哦？”
張庸眼前一亮。
對哦。好像的確可以哦！
現在107師最需要的就是充實兵員！
人，越多越好。
最好是一下子來幾千人。全部填滿。
隨着之前離散的老兵陸陸續續的回來，目前107師已經增加到五千人以上。
但是，五千人還是太少。到了戰場，是拿不出手的。
王耀武的51師也有好幾千人。
87、88等幾個主力師，都在12000人左右。
怎麼得也得接近一萬人。纔算是有點戰鬥力。
須知道，淞滬戰役一旦開打，部隊的消耗將是非常大的。而且很難獲得補充。
連軸轉。日夜不停息。新兵根本來不及從後方調配。
誰也沒想到，部隊傷亡會那麼大。後方的補充，只能堪堪滿足前線需要的五分之一。
最終的結果就是很多部隊被撤銷番號。
一個軍縮編成一個師。一個師縮編成一個旅，甚至是一個團。
107師可以去哪裡獲得補充？張庸也不知道。
所以，現在能填滿多少人，就儘可能的填滿。
“報告。”
值班軍官到來。送來最新電報。
張庸伸手接過電報。發現是67軍軍部發來的。轉發軍政部的電令。
軍政部要求，第67軍、第57軍剋日啓程，調防安徽。
其他49、51、53等三個軍，也全部調防中原地區。離開西北。
“靴子終於落地了……”陸象壁感慨。
“我們去蘇州。”張庸平靜的說道，“我會和軍政部溝通的。”
“可能……”陸象壁欲言又止。
“什麼？”張庸發現老陸太憂國憂民。滿臉枯苦。
其實，陸象壁纔剛剛四十五歲。算是中年。但是看起來，卻好像風燭殘年了。
估計過去這幾年，大家的內心都很煎熬吧。
不戰而退。拱手將東三省相讓。被老百姓唾罵。被各路諸侯口誅筆伐。
尤其是那些文人騷客，沒有將他們罵死就算好了。
無能。懦夫。漢奸。各種罪名。
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應該如何翻身。如何洗刷恥辱。
“沒什麼。”陸象壁沒有細說。
“那我先給吳軍長打個電話。”張庸錯開話題。
回來師部。
直接打電話去67軍軍部。
“我是張庸。督察專員。我找你們吳軍長。”
“專員大人。卑職吳珂仁。”
“吳軍長，軍政部的命令，你帶108師執行。107師另外有安排。你直接轉告軍政部即可。”
“是。”
“就這樣……”
“等等！”
“吳軍長，伱有什麼事？可以直說。”
“專員大人什麼時候有空，卑職……”
“吳軍長，帶好部隊，堅決執行命令，就是獲得委座信任的最好方式。”
“是……”
“就這樣。”
張庸掛掉了電話。
他明白吳珂仁是想要來套關係。
自從王以哲被殺以後，第67軍的待遇也是比較糟糕的。
或者說，所有東北軍的待遇都很糟糕。
軍政部秉承蔣某人的意思，威逼利誘東北軍調防中原。
中原地區，周圍全部都是黃埔系的國軍。東北軍被打散，安排到不同的防區。
這是擺明了，如果有異動，立刻就會被消滅。
同時，停發所有糧餉。
要求奉命調動，到新的防區以後才補齊。
其實說白了就是威脅。如果你們不離開西北，就不發你們的糧餉了。
同時，胡宗南率領第一軍，駐紮西北。
暫時駐紮咸陽。
湯恩伯率領第二軍駐紮潼關。
對分佈西安周圍的東北軍，形成東西夾擊的態勢。
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現在，軍政部的電令正式來了，說明已經沒有迴旋的餘地。
陳誠那邊，已經準備了一批黃埔系的軍官。等東北軍調防中原，立刻安插到各個東北軍部隊。
同時，政訓處也已經上線。東北軍到新防區，政訓處將全面監視。
“留下來已經沒用。”張庸直言不諱。
“是。”陸象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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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爲東北軍的老人，當然頗有感慨。
曾經一度輝煌的東北軍，就這樣降下帷幕。各奔東西了。
隨着黃埔系軍官的到來，還有政訓處的監視，以後的東北軍，再也不是東北軍。湮滅了。
“陸師長，多想無益。”
“是。”
“無論是什麼派系，只要是在張庸的督察之下，我都會一視同仁的。”
“是。”
“我不是黃埔系出身。所以，你不需要擔心我會向着黃埔系。”
“是。”
“委座給我的命令，是帶三個師去蘇州駐防。除了107師，你還有什麼提議？”
“如果是需要戰鬥力強的，自然是49軍和51軍，他們都是當初少帥的主力……”
“戰鬥力強的，別人未必需要我。軍政部也盯着。”
“戰鬥力比較弱的，就是112師和130師了。他們現在也有點混亂。”
“112和130？”
“是。”
“好。”
張庸若有所思。
不是他喜歡魚腩。是沒得選擇。
他一個小年輕，背後被叫小白臉的，毫無戰場經驗，如何服衆？
那些戰鬥力強的隊伍，根本就沒有人鳥他。
哪怕表面服從，也是陽奉陰違。他何必去貼別人的冷屁股。
相反的，搞好幾個魚腩部隊。慢慢的一手帶出來，反而更容易掌控。上下都是自己人。
有一點是明確的。
就是他可以拒絕黃埔系，還有政訓處。
我張庸就是督察專員，你派什麼政訓處？滾！我自己會組建政訓處！
黃埔系的軍官那麼寶貴，我也不需要。我自己培養軍官。
當然，有些出色的黃埔系軍官，在其他部隊英雄沒用武之地，自己也可以挖過來。
最好的辦法，就是找紅色那邊要人。
耍賴。
你給也得給。
不給也得給。
否則，以後這些隊伍就全部都是老蔣的心腹了。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哈哈！
看你們不幫我！
那我就真的去做反動派了！
笑死。
“專員？”
“專員？”
“沒事。我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
“但是你沒笑啊……”
“是嗎？”
“哈哈哈！”
“哈哈哈！”
乾笑三聲補上。洋洋得意。
忽然感覺不對……
政訓處……
哪裡來的？
誰負責？建豐同志？
哦豁！
那就糟糕！
要和建豐同志鬧翻了。
但是沒辦法。他無法做到左右逢源。
既然決定走夫人路線。和建豐同志只能遺憾的分道揚鑣了。
抗戰勝利。立刻滾蛋。
下午。
胡宗南派來的人到了。
也是一個師爺模樣的。穿着長衫。戴着墨鏡。
這位胡長官！
身邊似乎很多這樣的師爺？
懷疑這位胡長官已經有點開始不思進取了，喜歡玩手段了。
“專員大人。”
“胡長官派你來的？”
“是。”
“什麼事？請說。”
“這是胡長官的小小意思，還請笑納。”
“既然胡長官這麼有心，我就卻之不恭了。只要是我張庸能辦的，必定辦到。”
“其實，都是小事……”
師爺十分會說話。張庸則是專心搞錢。
胡宗南送來的薄禮，是一萬大洋的銀票。豐匯銀行的。不是法幣。
所有高層的大佬，都已經知道法幣有問題。
財政部孔家，開動印刷機，日夜不停的印刷，崩潰是遲早的事。
所以，囤積法幣是不可能的。
你用法幣做禮物，別人也不會喜歡。
還是大洋比較得人心。
當然，美元、英鎊、金條更好。
“師爺……”
“胡長官來到西北以後，積極進取，消滅了很多匪徒，不少都是紅匪……”
“紅匪？確定嗎？”
“當然。都是隱藏的紅匪。”
“我明白了。”
張庸逐漸捕捉到了對方的心思。
匪徒不重要。數量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紅色背景。是委座最恨的紅色。
安全回到金陵以後，蔣某人最恨的，不是抓他那個。而是覺得背後有人慫恿指使。對紅色恨之入骨。但是，停止內戰、國共合作的通電又發出去了，不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臉，公開撕毀。於是只能憋着……
這位胡長官，不愧是天子第一門生，太能揣摩蔣某人的心思了。知道他痛恨紅色，於是抓一堆“紅匪”報功，也算是撫慰一下蔣某人受傷的心靈。但是，他直接報告，說服力不強。經過他張庸，那就妥帖了。
委座難受的心頭，立刻像喝了冰水，前所未有的愜意。
爲什麼？
因爲委座知道，張庸殺紅黨最狠。
在接管陸軍第一監獄的時候，二話不說，直接深夜行動，秘密處決了大量的紅黨。
還將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和他蔣某人無關。
沒有人會告訴蔣某人真相。
於是……
“總共多少人？”
“三千五百。實打實的。”
“這麼多？”
“對。”
“行，帶過來。”
“好。”
師爺立刻去安排。
張庸也命令107師派出一個營去交接。
當天晚上，所有的“紅匪”終於是回到了107師駐地。的確有三千五百人。
但是！
並沒有任何黃點。
換言之，就是沒有一個真正的紅黨。
這個胡宗南！
真是糊弄鬼！
難怪以後打仗會那麼拉胯。
所有的心思，都用在這些歪門邪道上面來了。
但是……
對於他張庸卻是好事。
因爲送來的都是壯丁。
具體身份暫時無法判斷。但是都能扛槍。
於是，二話不說，直接編入107師。作爲新兵補充。送上門的豈能不要？
至於他們以後的表現如何，那是以後的事。
現在就是臨時抱佛腳。
“請你回去告訴胡長官，我知道如何處理了。”
“謝謝。”
“請。”
安排人將師爺送走。
然後起草一份電文，發給侍從室。
這種事當然不能公開的說，只能秘密的報告。
現在是國共合作階段呢！
既然是秘密的報告，自然沒有人追查。
於是……
胡宗南得到面子，他張庸得到裡子。
蔣某人的心情也變好。
三贏。
完美。
果然，三千五百人填充下去，107師的兵員數量超過了八千人。
終於是像一點樣子了。像是一個師了。
但是武器又不足了。
唉，真是。
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
“砰！”
“砰！”
忽然有槍聲傳來。
槍聲很微弱。判斷距離在700米之外。
剛開始的時候也沒在意。
槍響，正常。
說不定是士兵走火呢？
但是情況很快不對。卻是師部忙碌起來了。
參謀部的電話響個不停。
“什麼？”
“是112師？”
“你看清楚一點！”
“真的是112師的人？你們要看清楚了。”
“混蛋！他們要做什麼？”
聲音一片雜亂。
幾分鐘以後，初步信息整理出來。
駐防107師隔壁的112師，有部分兵力衝擊107師防區。要求通過。
前線報告，對方有攜帶武器。還朝天開槍威脅。
張庸看着陸象壁。
“這個112師是要做什麼？”
“可能是譁變。”
“譁變？”
“軍政部的電令。”
“哦。”
張庸明白了。
果然，西北局勢一片混亂。
軍政部要求東北軍全部調防中原，肯定有人不樂意。
於是，就有人煽動士兵起來鬧事。
正好，第107師是最弱雞。衝擊107師，殺雞給猴看。
“衝突地點。”
“白泥鄉。”
“我們在那邊有多少人？”
“一個連。”
“立刻調集部隊增援。全副武裝。”
“是。”
“授權前線部隊。就說是我張庸的命令。對天鳴槍警告。如果對方強行衝擊，直接開槍。”
“是。”
參謀長急忙去傳令。
師部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陸象壁準備出發。
他要親自帶部隊去白泥鄉。
張庸同意。
這纔是正確的處理危機方式。
他和陸象壁，分工協作。陸象壁在前線。他張庸在中樞。
“命令全師進入一級戰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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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發報！明碼！警告112師！未經批准，擅自離開營區，衝擊其他部隊防區，是非常嚴重的挑釁行爲。限令他們在一個小時內全部撤離。否則，後果自負。署名：軍政委員會督察專員，張庸！”
“是。”
參謀長急忙去了。
張庸看着牆壁上的地圖。發現錯漏百出。
和系統的監控地圖完全無法相比。但是距離太遠，白泥鄉並不在監控地圖範圍內。
“發報給57軍軍部，命令他們約束112師。”
“是。”
“這些傢伙……”
張庸眉頭緊皺。
依稀間感覺，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可能不是普通的譁變。
“報告專員！57軍軍部沒有迴應。”
“什麼意思？”
“57軍部電臺沉默。”
“沉默？”
“是的。沒有開機。”
“這……”
張庸緩緩的深呼吸。
看來，的確是有人在背後策劃啊！
唉，何必，何苦……
東北軍自己的血還沒有流夠嗎？
那麼多血，留在戰場上殺日寇不好嗎？何必又自相殘殺？
搖搖頭。
感慨無用。戰場無情。
爲今之計，就是以雷霆萬鈞的手段，壓下譁變。
長痛不如短痛。
“給第一軍發報。通報情況。”
“是。”
“給第二軍發報。通報情況。”
“是。”
參謀答應着。
張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但願不需要用到胡宗南和湯恩伯的部隊……
否則，流的血就太多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