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無傾向後傾斜着雙臂,被睡出了褶皺的裡衣摩擦着她如同冷玉般的手臂滑落到地上,赤紅的色澤在地板上綻開了靡麗的妖嬈。
半眯着朦朧的丹鳳眼,她稍稍側過頭往房門的方向望去,三千青絲如水傾斜,剛睡醒後嗓音有着別樣的喑啞:“在外面候着。”
“是。”小廝恭恭敬敬地應着,他並不需要貼身伺候無傾,這位主子似乎從來不喜歡別人的接近,只需要有人給她打點一日三餐就夠了。也正是因爲如此,風連陌纔會派他過來,而不是特意挑選貼身侍女。
“大人,煉器堂大長老和二長老在中廳中等候,不知您的意思是……”想起了正事,小廝又問道。就在不久之前,煉器堂又有人來訪。這次不再是學徒,而是長老,煉器堂中地位最高的兩個長老。
“讓他們候着。”沒有半分的猶豫,慵懶的言語從無傾雙脣間脫口而出。彷彿來者只是路邊的阿貓阿狗,而不是風家煉器堂中權高位重的大人物。
“是。”小廝躬了躬身,對自己侍奉的人的態度一點也不感到奇怪。無傾在風家住了大半個月,他從來就沒有見過這個人對哪個人恭敬過,對哪個人害怕過,除了風家的女眷,她似乎對誰都是一個態度。
換好衣服,繫上腰封,無傾揉了揉宿醉之後有些疼痛的太陽穴,擡步就要走出房間,轉而又想到了什麼,她轉身回到牀邊,彎腰從枕頭下面抽出一張小紙條。
那是墨焰閣昨晚送來的情報,早在被劫到風家的第三天,她已經和墨焰閣聯繫上。否則,墨焰閣那羣坑貨們和媚言歌絕對不會在她失蹤之後如此淡定,更不會在風家傳出婚訊之後,破天荒地沉默着,沒有做出任何迴應。
想起那羣人,無傾有些頭疼得揉了揉眉心,黛焰和媚言歌他們還好說,就是她家的禍害……
如果哪天凰隱被冠上了誰誰誰未婚夫的名號,這個誰誰誰不姓媚,不叫媚無傾,那她一定把那家給血洗了,然後把凰隱給剁了。現在反過來……
一巴掌蓋上自己臉,無傾痛苦地呻吟了一聲。她覺得她要完蛋了,作爲理虧的一方,她要怎麼理直氣壯地把理給佔回來?
“閣主?”聽見裡面輕微的聲響,小廝小心翼翼地詢問了一聲,“您可需要醒酒茶?”其實他覺得無傾竟然能在今天醒來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那幾罈子酒是大長老藏在老樹下的七日醉,一杯醉七日。房間裡的這位究竟有着怎樣驚人的身體構造才能在今天醒來。
“不用了。”回過神來,無傾決定死到臨頭了再考慮怎麼辦。又瞟了紙條一眼,她隨手一彈,指尖的紙條幽然飄出。在即將落地的一剎那,紙條的邊緣跳躍起零星的火光。
撣了撣指尖,無傾袖籠一拂,步履悠然地踏出了房門。
房中,魑魅妖火緩緩地將紙條吞沒,在火光之中,依稀能見幾個娟秀的小字——風家進貢之器,損毀。
悠悠哉哉地刷完牙洗完臉,細嚼慢嚥地品嚐完中午煉器堂送來的菜餚,無傾這才哼着小曲慢條斯理地往自家院裡的中廳走去。
殘陽沒入深淵,最後一絲天光斂去自己的蹤跡,整個風家大宅陷入了燈火之中。無傾院子裡的庭院中,墨色的枝葉驅逐了月光在地上投下被拉長的身影,寧靜之中染着詭魅之色。
中廳裡,煉器堂的大長老和二長老分別坐在茶桌的兩旁,桌上的白瓷茶盞冒出的白煙已經極爲輕淡,縷縷悠長。
煉器堂的大長老就是無傾見過的灰衣老頭,莫翰。二長老則是一個精瘦的老頭子,他撫着特意蓄下的鬍子,過長而如同髮絲般下垂的長眉下,那雙老而不渾濁的眼睛不斷地往門口張望。
“喲,兩位晚上好。”一聲低啞打破了中廳的寂靜,紅色的衣襬翻過門檻,一抹張揚的赤紅色搖着血紋墨扇大步地走了進來。
“本座俗事纏身,讓兩位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一撩衣襬,無傾與兩個長老相對而坐。話是這麼說,但她的面上哪個角落寫着愧疚二字?輕世傲物的鳳眸中流轉着的明明就是恣意張揚的笑意。
睡覺,喝酒,這些統統都叫做俗事。
二長老眼皮一跳,他細細地打量着無傾,似乎想到了什麼,眉毛挑得老高,垂下的部分在面頰旁邊飄啊飄。他張口想問些什麼,被莫翰用眼神制止住了,這纔有些不甘地閉了口。
跟無傾打過一次交道,知道眼前這隻總是笑得滲人的妖孽是個什麼德行,莫翰則要淡定得多。“閣主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等二人今日的來意。”沒有東拉西扯,也沒有兜兜轉轉,莫翰直接開門見山。
“來意?”擡起一條腿架在另一條上,無傾拿起小廝替她準備的茶盞放在鼻翼下輕嗅着,然後稍稍抿了一口,又頗爲嫌棄地把它放下,“莫老頭是說昨天晚上你送給本座的酒麼?那七日醉可是真真不錯吶!”
在中廳外隨時等候拆遷的小廝一聽,身子一抖,沒差點摔下臺階。大長老昨天送給“未來主母”的酒?
送?!
整個風家都知道大長老昨天晚上在看到煉器堂老樹下被翻開的土堆之後,立即命令所有的家僕捉拿盜酒之人。
煉器堂的長老在風家有着極高的地位,即使大長老不爭權奪位,但能夠被他調遣的人還是不少的。浩浩湯湯數百號家丁聚集在煉器堂劍冢之前,每個人手上舉着的火把幾乎將夜空點亮。
在家丁們瞭解清楚這位煉器堂的主子首次對他們大規模的召集是爲了什麼之後,這些跑腿的還沒來得及散開去捉拿“兇手”,一個站在前排的小廝默默地擡起了頭,小聲地對莫翰的貼身僕人說了一句話,然後貼身僕人又回到莫翰面前對他耳語了幾句,這場召集如同戲一般散去。
據說,那個小廝就說了十六個字——一個時辰之前未來主母從老樹下路過。
……
小廝舉起手中的布摸了摸並不存在的汗,等他意識到自己拿着的是廚房的抹布,臉立刻就綠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莫翰老頭的眼皮狠狠地抽動了幾下,甚至在一瞬間,無傾彷彿似乎好像看見了他猙獰的臉色。只不過一轉眼,莫翰又恢復了那張波瀾不驚的老臉。
七日醉,莫家一代又一代傳下來沒人捨得喝的千年老酒,到了這一代,隨着他加入了風家,成了煉器堂長老,一直長眠於地下。
“我說莫老頭,你珍藏的好酒可都不是普通貨色啊!沒看出來你裝得人模人樣,也喜歡這一口。”說起酒,無傾還沾染着睡意的丹鳳眼一下子就亮了。不說她倒是忘了,她大半個月以來從酒窖裡拎出來的老酒好像都是莫翰名下的小窖裡的。
意識到這一點,無傾突然釋然了,難怪在知道七日醉進了她的肚子之後,莫老頭那麼淡定,原來是丟酒丟習慣了。
莫翰的眼皮又狠狠地抖了一下,寬大的袖子下,握着椅子扶手的手青筋畢露。
眼見着無傾再說下去煉器堂裡最沉靜的人就要暴走了,二長老連忙出來救場:“主母大人……”“叫閣主!”“……閣主,今日過來,我與翰之是爲了祭劍一事。”翰之就是莫翰老頭的字。
無傾被美酒挑起的興致一頓,她笑容一轉,倏然變得玩味起來:“哦(請讀第二聲,而且拉長來讀。),原來你說的是祭劍的事情啊。”
不知爲何,二長老看着無傾如妖如魅的容顏上的笑容,心中涌出了不好的預感,但他還是回答道:“正是。”
“你們是不是失敗了?整整一天一次都沒有成功?”無傾脣邊的弧度擴大。
“正是如此!敢問其中是何原因?”在無傾踏入大廳的那一瞬二長老就想問的問題終於問了出來,他長長地鬆了口氣。
“失敗了之後,你們是不是繼續讓你的學生們放血,準備碰碰概率?”壓根就沒有回答問題的意思,無傾又拋出了一個問題,頓了頓,又悠悠地補充了一句,“可惜瞎貓沒碰上上死老鼠。”
“不錯,正是如此!”二長老答得急切,毫無保留。一說完他就被莫翰瞪了一眼,這本來是煉器堂內部的事情,現在丟臉都丟到煉器堂外了。
“其實你們昨晚自己也嘗試了,可是一樣沒有成功,對麼?”兩指拈着茶盞蓋子,輕輕颳着茶盞杯沿玩,無傾繼續丟出了一個問題。
這下二長老不說話了,自己憋紅了老臉。莫翰恨鐵不成鋼地甩了他一眼,他今天就不應該帶他過來。
“一羣傻蛋!”無傾手中的動作一頓,將茶盞丟回了桌面上,砰地一聲脆響讓二長老驀地回了神。
意識到無傾在說什麼,二長老氣一岔,這叫什麼話?!
“別瞪着本座,你再瞪你和你的學生們放出去的血也收不回來,”無傾翻了翻白眼,“沒折騰成功,你就不會派人來找本座麼?”竟然連一直放血碰運氣的事情都能幹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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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微博裡新增了喋血的圖,是閣主大人和國師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