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銘熱切地反問:“我不建功立業,怎能與你相配?”
司徒蓁不以爲然:“功業有什麼重要。我的大姐夫三姐夫都是布衣草民。我看大姐三姐很幸福。”
“我哪裡比得上你的大姐夫和三姐夫。”程銘不好意思地說:“袁朗是前朝太子,皇家血脈;簡天書是著名才子,天下無雙。我……是罪臣之子,至少要把我父親的冤案了結了,纔有勇氣去面對你的父親母親。”
“我可以去跟父親母親說。”司徒蓁臉紅地說:“我就說你跟我很般配,現在就很般配。你不用跑到南境去冒險。”
程銘搖頭,激動起來:“蓁蓁,我不能只爲我自己活着!父親蒙冤,全家蒙難,我如果貪圖舒適,安享溫柔,自己都會覺得汗顏!一個苟且偷生的懦弱男人,天天膩在你的身邊,很快你就會嫌棄他!”
司徒蓁愣了。她沒有想過這一層,她以爲兩個人互相喜歡就夠了。
程銘看得遠,想得多。他知道司徒蓁之所以看不上柳登科那樣的官二代,就是因爲他們只會仰仗父蔭,本人毫無作爲,一身紈絝習氣,滿腦花天酒地。
“那……”司徒蓁強忍着眼淚:“南境是個什麼情形?到底有多危險?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她的手臂被程銘壓住了,只能用手抓緊程銘的衣衫,程銘能夠感覺到她的不安。她真的爲他擔心,捨不得他。
可是他怎麼敢想帶她一起去!他自己都沒有把握。
程銘說得很無力:“蓁蓁,我不能帶你一起去。我們沒有夫妻名份,你的父母親不會讓你跟我一起上路。”
司徒蓁心酸地一眨眼,眼淚便落下來。曾經調皮得意的她,此刻楚楚可憐,一雙哀怨的眼睛看得程銘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罪人。他抑制不住自己,跑來見她,結果就是讓她難過,流淚。
活潑開朗型的女孩子,一旦流淚就特別動人。程銘竭力按捺住想要親她的衝動,安慰地說:“南境的情形,陛下不許我說。不過,有人會幫我的,我不是孤軍奮戰,也不是以卵擊石,你不要太擔心。”
司徒蓁感覺到程銘剛纔向自己俯身低頭,就要親到自己了,在最後一刻卻又猛然醒悟似的把頭擡高了,離遠了。所以她根本無暇顧及程銘那幾句安慰的話,腦袋裡一個勁地覺得遺憾。
等她回過神來,程銘的話已經說完了,正探尋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反應。司徒蓁爲自己對他親吻的期盼而感到羞澀,臉上頓時緋紅。
她還帶着淚,一下子臉又紅了,那嬌羞的樣兒,讓程銘看懂了她的心思。這種心思都是相互的,他剛纔忍下去,並不容易。她現在只要一個眼神,輕而易舉就可以擊垮他。
可是司徒蓁並不知道這一點,她太害羞了,慌忙低下頭,迴避了程銘的目光。這就給程銘降了降溫,讓他感覺到今天的告別只能到這裡了,再跟她這樣親密廝磨下去,他恐怕就不能保持理智了。
“蓁蓁,我要走了。”程銘儘量說得輕描淡寫,怕惹得她難過。
“好。”司徒蓁立刻回答了。就在剛剛低頭回避的瞬間裡,她心裡有了一個主意。
她的爽快讓程銘感到意外。不過,只要她不難過就好,程銘隨即就釋然了,放開了司徒蓁。
“程銘,你走之前,我要再見你一次。”司徒蓁打定主意,擡頭向程銘要求。
“我明天就要走了,恐怕不能再來了。”程銘的語氣委婉,溫柔。拒絕她,他哪裡忍心?
“我去見你,在你家裡,今天晚上。”司徒蓁直視程銘,語氣不容商量。
“不不,不能!”程銘即刻慌亂了:“你是閨閣小姐,要是讓人知道了……你以後……”
如果他回不來,他希望她還能有美好的一生。閨譽一旦受損,她的婚配就會大打折扣,很可能沒有善終。
“如果讓人知道了,我就不要以後了。”司徒蓁顯得無所畏懼。
“我不能讓你冒險。”程銘的語氣堅決了。
“我會女扮男裝過去,風險很小。”司徒蓁很有把握地說:“我家裡這邊,如果有人察覺了,一定會爲我掩飾的,他們會顧及我的將來。”
程銘猶豫了。他當然想見她,但是……見了面,失控了怎麼辦?他知道自己在她面前的感覺,可是她知道嗎?
“你快回家去吧。”司徒蓁下逐客令了:“晚上我叫阿本送我過去,他知道你家的大門在哪裡。”
程銘不敢出聲,她太大膽了。
“我先走了。”司徒蓁下命令:“晚上等我。”
她顯得大無畏,把程銘撂下,自己走了。
程銘的心裡七上八下。他確實想見她,但是不敢啊。
可眼下她人都走了,連反悔的機會都沒有了,程銘只能趕快回家去等着。
天完全黑了,程銘在他家大門口等了好久,還不見司徒蓁的影子。他擔心得要死,怕她出門之後,還沒到自己這裡就遇到了危險。還有那個阿本,他該不會找錯地方吧?
遠處終於出現了三個人影,程銘目不轉睛地盯着看,直到看清司徒蓁的步態,纔敢迎上前。果然來的是穿男裝的司徒蓁和阿本心兒夫婦。
阿本不安地囑咐道:“六小姐,我們一個時辰之後來接你,不見不散!千萬不要遲了,我這心裡一直在打鼓啊!就怕太師和夫人知道了,會把我千刀萬剮了!”
“你放心吧,我一定按時出來。”司徒蓁安撫地說:“出了岔子,我當然會擔着,不會拖累你們。”
阿本還不放心,看着程銘道:“程師傅,你可按時把六小姐送出來啊!她要是一夜不回去,一旦被老爺夫人知道了,我們長一萬張嘴也說不清!”
程銘還沒做賊就心虛,訕訕地回答:“我知道輕重好歹,多謝你了。”
程銘把司徒蓁帶進家門,不敢進房去,才走到通往內院的廊下,就提議說:“蓁蓁,我們在這裡坐坐?”
“嗯。”一路沉默的司徒蓁,聽話地憑欄而坐。
程銘就在她身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慌亂不安。
“程銘,你也坐下吧。”司徒蓁倒很沉着:“你怎麼這麼慌啊?”
“對,我坐,我坐。”程銘慌什麼他心裡清楚,不知道她要幹什麼呀!他怕承受不起!
程銘坐下,傻傻地找話說:“這麼晚了,我以爲你不會來了。”
司徒蓁微笑着解釋:“我不敢叫阿本套車,怕動靜太大,我們是走過來的,所以遲了些。”
“你累了吧?”程銘聽她說是走過來的,頓時心疼,想靠她近一點表示關心,又不敢動。
“還好。”司徒蓁答道:“我小時候學過幾年防身術,現在也還常常活動一下身體,走點路不算什麼。”
“防身術?”程銘覺得好奇:“什麼樣的防身術?”
“打色狼的防身術。”司徒蓁輕笑:“如果有登徒子靠近,就用得上了。”
“啊?”程銘正在猶豫該不該再靠近她一點,一聽這話條件反射地坐直身子,神色尷尬。他如果偷偷靠近她,算不算登徒子?
儘管月色很朦朧,司徒蓁還是看到了程銘臉上的猶豫和尷尬,鼓勵地說:“如果是我喜歡的人,就不是登徒子。”
她的眼睛在夜色中更顯神采,那靈動的光芒毫無阻擋地射進程銘心裡,激起他無法抑制的波瀾。
程銘挪近司徒蓁,但還不敢碰到她的身體,直直地看着她,猶豫地說:“蓁蓁,我不是怕你打我,我是怕……”
司徒蓁嘻嘻一笑:“你怕我會吃了你?”
她的笑是純淨無邪的。程銘稍稍放心,或許她還不懂很多,是自己想多了。
於是程銘放鬆了警惕,由着自己的心,伸出左臂輕輕攬住了司徒蓁的肩膀,柔聲道:“我是怕傷了你。”
程銘終於顯示出一些親暱,司徒蓁滿意了,乖乖地靠進他懷裡,呢喃地說:“程銘,你就是我喜歡的那個人。你肯定不會傷我的。”
她靠在他懷裡,雙臂不由自主地環繞住他的腰,這樣才能靠得實在。
程銘感到了她的依戀,不由得把她攬緊了,溫柔地迴應她:“對,我肯定不會傷你。”
說了這一句程銘就不敢多說了,因爲他越來越真切地感覺到她身體的柔軟和她氣息的綿甜。程銘只能集中注意力去剋制。
“我聽到你的心跳了。”司徒蓁擡頭對程銘說:“咚咚咚的,好像比我的心跳快一些。”
程銘頓時出汗了。這心跳都是你折騰出來的!不光是心跳,到處都不對了!
程銘放開司徒蓁,強作鎮定道:“我早些送你出去吧,免得阿本他們着急。”
司徒蓁很聽話,鬆開了程銘,而且馬上就站起身來:“好,我們出去吧。”
她這麼利落爽快,程銘心裡又捨不得了,一個時辰還沒到呢。但是話已出口,程銘只好也站起來,拉上司徒蓁的一隻手。天黑,牽住她,他才放心。
司徒蓁順勢在程銘的手上用了點力,拉他站在原地,制止他馬上邁步走。
“蓁蓁?”程銘以爲她變卦了。
司徒蓁噘噘嘴,嬌羞地提醒他:“這回不能忘了。”
程銘恍然大明白,原來她上午不滿意,非要再見一面,是因爲他沒做到這個!
程銘來不及多感慨,輕輕地在司徒蓁特地噘着等他的嘴脣上親了一下,只是稍微碰到就離開了,不敢貪戀。
“親了我就不許再喜歡別人了。”司徒蓁鄭重聲明:“這個很重要!所以一定要在你離開京城之前就做到!”
程銘禁不住苦笑:“你早說啊,害我……想入非非,如臨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