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房間裡,唐銘水一杯接着一杯的灌着自己酒。
“少喝點吧。”
沈易衡嘆息着勸了一句。
“我的這裡,很疼。”唐銘水指着自己的心口說了一句,然後又灌下了一杯子的酒:“我眼睜睜的看着老師在我面前受苦,但我卻一點辦法也都沒有。唐瘋狗?現在,我這條瘋狗的牙齒都被扒光了,我咬不了任何人,真的再也咬不了任何人了。”
“誰也不想看到這樣事情發生。”沈易衡盡着自己努力勸說着他:“其實,整件事情裡,最應該內疚的人是我。如果不是爲了救我,賀洛川不會暴露的,是我欠他的,是我欠他的。”
“我們都欠他的。”唐銘水的眼睛是紅的:“我在黃埔的時候,是被老師挑中的,我能夠變成上海灘讓人聞風喪膽的唐閻王,靠的也都是老師的教導。
我奉命潛伏,當看到老師也‘叛變’的時候,你知道我的第一想法是什麼嗎?幹掉他,一定要幹掉他。
現在,我終於想明白了,之前戴先生讓我調查老師,其實早就在做準備了。我是潛伏者,老師也一樣是潛伏者。
我們的任務相同,在關鍵時刻,老師即便暴露被抓了,他在那想着的,還是怎麼利用最後的機會來保護我。我呢?卻什麼也做不了。”
沈易衡不知道應該如何勸解他纔好。
他完全能夠理解唐銘水現在的心情。
可是他能夠怎麼辦呢?
賀洛川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他的話,現在正在受苦的應該是自己纔對。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
就連唐銘水這樣的人,也只能這麼眼睜睜的看着。
“現在,只有兩個辦法。”唐銘水終於放下了手裡的酒杯:“第一,是不顧一切的營救,可是,賀洛川周圍戒備森嚴,強行營救,不但無法救出他,甚至還有可能暴露我……”
沈易衡知道他絕對不會怯弱。
對於一個潛伏特工來說,死亡,反而是最簡單最容易的事情了。
唐銘水必須要活下去,而且要好好的潛伏下去。
爲了任務,也是爲了他的老師:
賀洛川!
“還有一個辦法。”唐銘水沉默了一下之後說道:“賀洛川的身體稍稍恢復之後,日本人就會秘密把他轉移。我會弄到行動路線和時間的。到時候,你帶一些人,在半路上堵截他們,看看是不是能夠把他救出來。”
“唐兄,我會去做的。”沈易衡聽到這裡開口說道:“但是,你不要給我們傳遞情報,我們自己想辦法去弄。
在此非常時期,你一丁點的危險也都不能冒,我絕對不會讓你有暴露的可能。放心吧,我有辦法弄到這些的。”
唐銘水儘快不是特別情願,但他也明白沈易衡說的話是對的:“那好吧,實在不行,記得一定要聯絡我。還有,我想求你一件事。”
“請說。”
“如果無法營救的話,我拜託你,幹……幹掉賀洛川!”
沈易衡再一次的沉默了。
他知道唐銘水爲什麼要這麼做。
日本人還想從賀洛川身上得到更多有價值的情報。
但是賀洛川一定不會說的。
而且,唐銘水已經利用到了賀洛川的夫人。
日本人會不會真的這麼做?
所以,賀洛川要麼被營救出來,要麼,就是死。
這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吧。
“我盡力做到。”
沈易衡默默地說道:“你知道,要救一個人很難,但要殺死一個人,其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唐銘水重新端起了酒杯:“我知道,我知道。但是老師的事情,我除了拜託你,誰也不能拜託。殺人真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可是有一個人,我一定要幹掉他!”
李士羣!
沈易衡知道他說的這個人是李士羣。
只是想要殺掉李士羣也許更難。
他是一個非常謹慎小心的人,無論到哪裡,都會帶着大量的保鏢。
無論要去哪裡,事先他都會經過精心的調查。
而且人人都知道他和唐銘水之間的矛盾,一旦他被殺了,也許立刻會有人懷疑到唐銘水的頭上。
“總會有辦法的,總會有辦法的。”唐銘水喃喃地說道:“他不可能每一天每一種都那麼謹慎的。”
“賀洛川的事,交給我。李士羣的事,交給你。”沈易衡振作了一下精神:“唐兄,洪育金這個人你聽說過嗎?”
“知道,軍統情報科的副科長。怎麼,他也叛變了?”
“這倒沒有。”沈易衡很快回答道:“他經過上海的時候,出了一點岔子,被日本人抓住了,日本人從他身上搜出了一把手槍,當即扣押了他。現在,被關在日本憲兵隊裡。具體的情況我們不太清楚。”
“這個簡單,就說他是走私販子好了。”
這事,唐銘水做過。
之前樑瑞中拜託自己營救丁國邦的時候,自己就用過了這一招。
這次,無非就是故技重施而已。
尤其在憲兵隊更加容易。
井上彥一對自己那可是無限信任的。
“不,我們要的不是把他營救出來。”沈易衡搖了搖頭,出人意料地說道:“上面的意思,洪育金也是老資格的特工了,既然這次被捕,看能不能將計就計,讓其‘叛變’,藉機潛伏下來。
只是洪育金到現在爲止還不知道,上級考慮,是不是能夠把這個情報傳遞給洪育金,讓他知道自己的任務。但是你也知道,憲兵隊我們沒有辦法混進去,而憑藉你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地位,以及你和井上彥一的特殊關係,能不能夠想想辦法?”
唐銘水沒做聲。
自己當然可以做到這一點。
但這就意味着,自己必須要把這一情報傳遞給洪育金。而知道自己身份的人等於又多了一個。
知道的人越多,自己暴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可是沒有辦法,自己做的就是這個,吃的就是這碗飯,無時無刻不在刀尖上行走,無時無刻都有暴露乃至犧牲的可能。
“我儘量想想辦法吧。”唐銘水悶聲說道:“看看有沒有什麼不用我親自出面的辦法。”
說說容易,可要真的做起來的話,那就太難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