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秋覺的,有一張無形的網,已將他包裹的起來,並拖着他走向無底的深淵。
“什麼被滅口的幾個?”方不爲驚聲問道。
陳浩秋張了張嘴,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像是粘住了一樣。
“前幾天,有幾個手下無故失蹤,怎麼都找不到……今天早上,發現其中有一個死在了江邊。我不死心,僱了幾條船,順着江開始撈,最後在江底,撈到了其他三個的屍體……都是朝着後腦開的槍,身上還被綁了石頭……”
“殺人滅口,毀屍滅跡!”方不爲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這四個人的身份,是谷振龍從宋思明的嘴裡逼問出來,最後一查,竟然全是陳浩秋的手下?
宋思明,包括南京所有的青幫份子只承認,他們只是接待過這些人,也確實爲他們提供了放火用的汽油,包括這幾個人送信之後用來藏身的賭檔,煙館,暗娼,也確實是宋思明提供的,但按江湖規距,他們只提供便利,這些人幹什麼,他們一概不問,更不參與。
這幾個人在南京幹過的事情,南京的青幫真不知道。
方不爲原本還想着如果找到這幾個人,就能查出真相,沒想到自己還沒到上海,這幾個就被滅口了。
現在的陳浩秋,就是渾身長滿嘴也說不清了。
“到底是誰在害我?”陳浩秋氣的渾身發抖,“真的是楊虎?”
陳浩秋猛的站了起來。
“你幹什麼?”方不爲拉住了要往外跑的陳浩秋。
“我想問問楊虎,他怎麼下得去手……他想幹什麼?就爲了陷害我陳浩秋?”陳浩秋咬牙切齒的吼道。
方不爲手上一用力,就將陳浩秋甩到了牀上。
“你他孃的腦子被驢踢了?”方不爲怒聲問道,“老子現在懷疑,你他孃的這個站長是不是給處長送了重禮買回來的……你自己好好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裡有一絲像特務的模樣?”
陳浩秋怒極攻心,竟然完全失去了理智。
“你他孃的不替自己想,也得替老子想想……”方不爲又勸道,“冷靜,冷靜!好好替我想想,應該怎麼查楊虎……”
爲了不讓南京知道陳浩秋沒死,方不爲不但說了慌,甚至絕了向南京求援的心思,現在只能憑他一已之力,找出證據來,替陳浩秋洗清嫌疑。
沒了積分,兌換不了道具,方不爲也有些抓瞎。
辦法當然也有,但太過危險。就算方不爲身手好,對付得了十個八個,但對上幾百上千個,最後也只能是死路一條。
陳浩秋愣了一下。
自己死了不打緊,但一個不好,就會連累放水的方不爲。
陳浩秋不斷的深呼吸,努力的平復着情緒,但怎麼都沒辦法靜下心來,最後急的直抓頭髮。
方不爲默不作聲,只是嘆了一口氣。
他很能理解陳浩秋現在的心情,在南京,自己和馬春風剛剛猜到陳浩秋的時候,不也是這幅模樣?
其實剛纔在酒樓的時候,他就能看出來,陳浩秋和楊虎的關係真的不錯。
楊虎的嫌疑都那麼大了,陳浩秋卻不願相信,事情是楊虎做出來的。
就像之前自己第一次懷疑到陳浩秋,也不願相信他會陷害馬春風的時候一模一樣。
特務頭子也是人,不可能完全摒棄七情六慾。
“楊虎爲什麼要殺我?”許久之後,陳浩秋才嘶聲問道,“就因爲他知道南京方面懷疑到了我,從而再懷疑的他的身上?”
陳浩秋說的是剛剛在酒樓扔炸藥的那些人。
“自然是殺了你滅口,順便栽髒……”方不爲回道。
陳浩秋還是不願意相信楊虎是幕後黑手。
那他的依據是什麼?
方不爲開始換位思考。
他這是吃了一回虧,學聰明瞭。
在南京的時候,要不是自己那麼激動,而是先冷靜下來好好的想一想,提前想到之後發現的那些疑點的話,就不可能會讓谷振龍等人看出自己的異常,也就沒有現在一地雞毛,亂的不能再亂的局面了。
至少證明陳浩秋沒有嫌疑之後,自己到了上海,還可以藉助陳浩秋的部分關係和力量,更能放心大膽的求助南京。
不像現在,連陳浩秋還活着的真相都不敢讓第三個人知道。
“這四個雖然是我的手下,但之前就是上海站的老班底,一直掛着青幫的身份,也是替楊虎賣過命的……”陳浩秋紅着眼睛說道,“他怎麼下的去手?”
“怎麼下不去手?”方不爲冷笑一聲,“這樣的梟雄人物,還在乎幾個人命?你剛剛一暴露,殺手不就追上門了?你以爲個個做事,都如我這等婆婆媽媽……”
剛剛說到這裡,方不爲猛的一頓。
陳浩秋也發現了他的異樣,剛要出聲,就被方不爲攔了回去:“別動,讓我想想……”
一語驚醒夢中人。
方不爲覺的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快。
陳浩秋的手下要真是被楊虎派到南京的,又爲什麼要和南京的青幫聯繫?
楊虎不可能想不到,只要南京的特務機構全發力,就算當時查不出這四個人的底細,也能根據汽車,汽油等線索,查到這四個人與南京的青幫聯繫過。
宋思明一招供,固然會扯出陳浩秋,但是也會將上海的青幫扯進來。
谷振龍等人都不是傻子,一查到南京的青幫,就想到楊虎不可信,併發電提醒了方不爲。
楊虎這種幹老了特務的老前輩,不應該料不到這一點。
方不爲的嘴裡有些發乾,他越想,不符的疑點就越多。
楊虎本就有梟雄之姿,不然不會想着控制上海,想與委員長平起平坐……
這一點不是秘密,黨國上下全知道。
委員長心裡雖然恨的咬牙,但懾於楊虎的資歷和功績,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下這口惡氣,最後只是將楊虎降級了事,從中將降到了上校,又撤了他上海警備司令的職務。
但楊虎大勢已成,即便降了級,依然是上海的土皇帝,這一點誰都清楚。
不管是之前的蔡將軍,還是新接任的吳鐵成都清楚,沒了楊虎,誰在上海都玩不轉,所以還得籠絡他。
能和委員長掰手腕,而最後不得不讓委員長忍下惡氣的人,行事會是什麼樣的風格?
青幫這兩個字是什麼概念,大半個中國都知道。
楊虎能凌駕於三大亨之上,成爲青幫的總頭目,這樣的人不說冷酷嗜血,至少也心堅似鐵。
更何況,他之前跟着總理反清,鬥北洋,後來又跟着委員長北伐,更統領當時國黨唯一的特務機構,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直接間接死在他手上的人,沒有上萬,也得有幾千……
這樣的人做事,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的顧忌,處處都顯的小裡小氣,更有些婆婆媽媽?
這不是楊虎這種身份的人行事的風格!
想收拾趙世銳,一顆子彈就夠了,何必警告?
想收拾馬春風,說不定更簡單。
馬春風時不時的就會到上海,會拜會青幫頭目,更甚至是拜會楊虎。
到時候明殺暗殺,都是楊虎一句話的事情,何必要用告密和威脅這種手段?
更沒必有必要拉上憲兵特務營的鄭世飛和賀清南來攪渾水,簡直多此一舉。
再加上派的是陳浩秋的人,要以此栽髒陳浩秋,但到了南京,聯絡的卻又是宋思明?
要站在客觀的角度,這些事情更像是陳浩秋的手筆,而非楊虎。
畢竟陳浩秋的身份才符合這些,他若想上位,就不能把鍋給砸爛了,不然最後什麼都得不到。
方不爲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心就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一般。
他是高興的。
如果真的不是楊虎,對自己而言,就是如虎添翼。
淞滬警備司令部,滬地駐軍,青幫……哪一方勢力不能借助?
“來來來,你別激動……先幫我分析分析……”方不爲喘着粗氣說道。
陳浩秋雙目一瞪:激動的是你纔對吧?
沒有外人,方不爲也沒了戒心,他這一會的表情隨着心情的轉變,變化的極快,陳浩秋覺的自己好像在看臉譜戲一樣,早被轉移了注意力。
結果方不爲一說完,陳浩秋比方不爲還激動,就像是進了洞房的新郎官。
“不是楊虎?”陳浩秋定定的看着方不爲,“不是楊虎……”
“證據,證據呢?”方不爲拍着牀頭低吼道,“光我和你認爲有什麼用,得讓南京相信才行……”
“南京?”陳浩秋猛的一驚,“會不會也如對付我一般,南京已派出了殺手?”
“應該不會!”方不爲搖了搖頭,“楊虎位高權重,資歷老,功績大,殺這樣的人,必須得有鐵一般的證據……”
“對!”陳浩秋猛的一喜,“就算有鐵證,委員長也得考慮殺了楊虎的後果,不然上一次就直接下手了……楊虎一死,青幫就亂了,青幫一亂,也就等於上海亂了……”
對國民政府來說,上海的重要性,一點都不亞於南京。
“所以南京方面只是提醒我,讓我防着楊虎,卻再沒有任何與之相關的命令……”方不爲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