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樓的時候陳超交待了一聲,自然有手去張羅着安排酒菜。
“真是大快人心啊……”上樓的時候,谷振龍還在不停的唸叨着。
他一是因爲讓汪院長吃了個啞巴虧而高興。二是得意自己慧眼識珠,看中了方不爲。
這樣一算,方不爲立的這麼功勞當中,豈不是也有自己的一份?
陳祖燕有意些不以爲意,很想說慧眼識珠的該是馬春風纔對,和你有什麼關係?
不過看他正在興頭上,陳祖燕便知情識趣的沒有反駁。
見幾位大佬上了樓,正春風得意的趙世銳屁巔屁巔的跟了上去。
陳超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你上來摻和什麼?
谷振龍爲何如此痛快,他心裡比誰都清楚。而趙世銳不知內情,欠了別人天大的人情卻不自知,還在沾沾自喜,這不是找着讓谷振龍和陳祖燕笑話麼?
趙世銳正暗自興奮着,哪裡能看懂自家長官的隱意?他只以爲陳超在責怪自己沒眼色,先是鏗鏘有力的給谷振龍和陳祖燕敬了個禮,又眼疾手快的從陳超的副官手裡接過荼杯,端到了谷振龍和陳祖燕的面前。
不但如此,他還自以爲幾位長官有事要談,自做主張的將陳超的副官支了出去,說有他在就行了。
陳超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一聲怒喝:“滾出去!”
趙世銳驚的差點把手裡的荼盞丟出去。
陳超性情平和,對心腹手下一慣和顏悅色,很少有板起臉來訓人的時候,更何況是如此的盛怒。
趙世銳不明就理,但谷振龍與他相交多年,卻是清清楚楚。陳超生氣倒不至於,之所以擺出如此臉色,一方面是尷尬,另一方面也是做給自己看的。
“吼什麼吼?”谷振龍眼睛一瞪,“無緣無故,張口就罵?一點涵養都沒有……”
陳祖燕喉頭一滾,差點將剛喝進去的一口熱荼給噴出來。
陳超也是一臉怪異的看着谷振龍。
谷振龍什麼時候不是張口老子閉口娘?甚至時不時的就會親自上手教訓下屬,也好意思拿這個來訓別人?
說到這個,就連陳祖燕也忍俊不禁。
谷振龍出自書香門第,官宦世家,自身文采也是極佳。但怪就怪在,他會寫卻不會說,若是沒有備稿,谷振龍十次訓話,絕對有九次半的時候,說不了幾句就會開始罵娘。
這一點早在黨國高層成了笑談。
谷振龍可能也想到這麼說不妥,臉皮稍稍的僵了一下,又看着趙世銳,正色的說道:“解救黨國於危難之時,世銳居功至偉,我等自當親自爲你請功……”
趙世銳只覺腦子一懵,其中一片空白,連感謝的話都忘了說。
解救黨國於危難之時……居功至偉?
這話還是從谷振龍嘴裡說出來的?
趙世銳腦子裡一陣暈眩,連身體都跟着晃了兩下。
明明看他脣未張,舌未動,但嘶嘶的鳴聲卻從他胸口發出?
谷振龍驚疑的看了陳超一眼,陳超瞬間反應了過來,一掌拍在趙世銳的後心。
只見趙世銳喉嚨一動,“哇”的一聲,一口濃痰從他口中噴出。
好在他還殘存一絲理智,竟然用雙手兜了下來。
趙世銳這是大喜之下,痰迷了心竅。若不是谷振龍和陳超反應快,下一步,趙世銳就暈過去了。
“還不下去收拾?”陳超黑着臉說道。
趙世銳的臉皮紅了紅,緊緊的咬着脣,向谷振龍和陳祖燕欠了欠腰,跑出了辦公室。
“得立大功,就算是興奮一些,又有什麼錯處?你也別拿豆包不當乾糧,趙世銳算是相當不錯了,就他這份心性,就很少有人比得上……而且能力也極強,你手底下,就數他最出彩……越是這樣的人,越要籠絡纔是!”谷振龍鄭重的對陳超說道。
陳超自然明白,他對趙世銳,自然是極爲滿意的。再聽谷振龍這樣說,他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谷振龍真沒有要拿方不爲擠兌趙世銳的意思。
“那你何必如此嚇他?”陳超又不滿的看了谷振龍一眼。
谷振龍翻了個白眼:“老子哪裡嚇他了,我說的是實話而已!是他大喜過望,太過振奮……”
“什麼意思?”陳超猛的一驚,“你要把他頂出去領功?”
陳超還有一句話沒問出來:方不爲怎麼辦?
陳祖燕也一臉好奇的看着谷振龍。
他們三人,一個頂一個的明白,與此次相比,方不爲之前乾的那些事情,就如同螢蟲與皓月爭輝。
之前他那一次不是爲方不爲據理力爭?
谷振龍此時的表現,與他以往相比,太反常了。
“還能怎麼辦?”谷振龍一攤手,“那小子功勞再大,也不敢讓外人知道啊?”
“把他從特務處調出來不就行了?”陳超不以爲意的說道。
此時不同往日。
以前是時機不成熟,也沒有好的藉口。但方不爲現在已成了憲兵團的副營長,完全可以如此操作。
就算害怕太過引人矚目,但不一定現在就給他表功,等個一年半載,也升個一兩級也不遲。
谷振龍先是一嘆,然後又眨巴着眼睛,年了看陳超,又看了看陳祖燕。
一看他的模樣,就是另有內情。陳祖燕直接問道:“出了什麼變故?”
谷振龍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委員長不會同意!”
“爲什麼?”陳超問道。
陳祖燕略一沉吟:“難道是他同情赤黨的言論被委員長知道了?”
谷振龍臉色一黑,指着陳祖燕問道:“他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了?”
陳祖燕猛的一噎,思來想去,方不爲還真沒有說過,這些話,全是當初他和谷振龍臆測出來的。
當時就數谷振龍猜測的多一些,到了此時,他竟然倒打一耙?
陳祖燕哭笑不得的指了指谷振龍。
谷振龍又正色的說道:“此事莫要再提,他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日,此次事件若是查證,電報確實是他所發,更會讓他奪目異常。若是讓有心人聽了去,大肆宣揚,說不定就會被某些人當了真!”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高於岸流必湍之!
陳祖燕點了點頭,谷振龍說的確實有道理。
方不爲此次的舉止,已讓陳祖燕對他大爲改觀。他也認爲,這等時時心懷黨國安危的人物,就是有一些不當言論,甚至是有一些不太合適的心思,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比他更爲激進,更爲露骨的,黨國上下也大有人在。
至不濟,日後時時警醒一二便可。
陳超不耐煩的看着谷振龍,意思是他還沒有解釋原由呢。
“你怎麼比我還急?”谷振龍瞪眼說道,“老子又沒說不給他酬勞?但問題是怎麼升?再升就是團長了,委員長能同意…?”
陳祖燕聽出了不對,狐疑的看了谷振龍一眼:“這麼說來,你在彙報的時候,就沒提這件事?”
谷振龍忍不住的老臉一紅:“就顯的你聰明?”
陳超頓時恍然,哭笑不得的指着谷振龍:“我們是何等關係,有話不能直說,用得着讓你用出這樣的計策來?”
谷振龍翻了個白眼:“這次就數你警察廳得的好處最多,爲什麼要讓老子出面?”
陳超頓了一下,緊緊的盯着谷振龍。
陳祖燕一聲冷笑:“你別看他,再看他也不會承認。他是上次被委員長罵了一次,學乖了。知道方不爲在此次事件中的做爲,要是由他報上去,絕對會打個折扣,所以才故意引的你我爲方不爲不平,替他出頭……”
谷振龍一聲冷哼,一副你知道了又如何的樣子。
陳超無奈的搖了搖頭:“司令,你以前沒這麼深的城府啊?”
這句自然是玩笑話,不過多年以來,三人交往頗多,互爲盟友,谷振龍一直以誠示之罷了。
“放心,這次的人情欠的太大,我心裡一清二楚。只是在委員長面前替他分說而已……”陳超拍着胸口應承道。
谷振龍滿意的點了點頭。
陳超與委員長不但是同鄉,而且自總理時代就是搭檔,一直到委員長第一次下野。再加上他野心不大,不偏不靠,身份很是超然。
由這等人物去替方不爲分說,比他和陳祖燕加在一起的份量都足。
繞了這麼多的彎子,谷振龍的所有目的也算是達成了。
其實他更在意的,還是陳祖燕的態度。
真要讓這等人物盯上,若沒有自己的關係,方不爲不死也得脫層皮。
好在此次,讓陳祖燕對方不爲的印象大爲改觀。
三個人剛剛敲定好向委員長彙報總結的細節,馬春風如約而至。
馬春風進門之後,谷振龍便問道:“有沒有聯繫到方不爲?”
最遲在明天早了,就要把總結報告發給委員長,但報告中總不能稱:致使此次危機完美解決的那份電報,很有可能是方不爲所發的吧?
委員長一看“可能”兩個字,不跳腳罵娘纔怪。
所以谷振龍之前就讓馬春風想辦法聯繫方不爲。更讓齊振江用警察廳內部的電臺,按照那套密碼,發送好幾封要求聯繫的電報,但全都如石沉大海一般。
馬春風搖了搖頭,意思是沒聯繫上,但他又緊跟着說道:“六天以前,方不爲去了美國。”
“你怎麼知道?”谷振龍問道。
“他把隨行的護衛,全部攆回來了……”
葉興中等人謹遵方不爲的命令,自始至終沒有和港城特務組聯繫過。但晚間郵輪剛剛抵達上海之後,葉興中便用上海站的電臺,給本部發了電報。
馬春風也是剛剛纔知道。
看谷振龍的臉色有此陰沉,其他三人自然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這麼多人去美國,花銷可不少……”陳超解釋道。
“錢重要,還是命重要?”谷振龍翻了個白眼。
方不爲自然不差這點錢。
他私底下給了方不爲黃金的事情,還沒對其他三位說起過。
“真是杞人憂天!”陳祖燕悠悠的來了一句,“方不爲的身手你又不是沒識過,真要遇到危險,怕是還要他反過來保護護衛纔對……”
還真是這樣的道理!
谷振龍眼睛一瞪,又摸了摸自己的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