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銅鍋,兩斤羊肉,半斤燒酒……方不爲吃的渾身冒汗。
等到十二點過了,酒樓陸陸續續開始上客的時候,方不爲才吃完。
他慢悠悠的出了酒樓,又圍着酒樓的外圍轉了一圈。
地方不大,樓有隻有三層,構造很普通,不管是潛入,還是偵察,對方不爲都沒什麼難度。
現在就看川島給不給面子,會不會光顧一下自己的生意。
方不爲估計,可能一兩天內是不會了。
這一個多小時裡,方不爲並沒聽到掌櫃提到過一句有關川島請客的事情。
難道是金懷玉聽錯了?
更或許是川島訂的就不是自家的酒樓?
方不爲也不好確定。
這也是因爲金懷玉等級不高,無法接觸到核心機密的原因。
想通過金懷玉或是胡山,去找川島,並不是短時間就能做到的。
不過方不爲也不着急。
時間多的是,可以慢慢來。
對川島來說,胡山還是有很大的用處的,一天不見,十天不見,不可能一月兩月不見。
怎麼也要讓胡山感覺到他自身的價值,以及川島這位前清皇室後裔,兼日本帝國傳奇人物對他的看重。
……
不到兩裡之外的皇城根下,一座四合院裡,一個眉目清秀,身材削瘦的男子,正靠在牆根下的躺椅上曬着太陽。
如果方不爲在,絕對能認出這個曬太陽的男子,就是女扮男裝的川島。
能在史書上留上名號的人物,就沒有一個簡單的。
別的不知道,光是上海灘,死了多少有名有姓的大漢奸,川島還是一清二楚的。
而與這些人相比,她怎麼想,怎麼都覺的自己可能比這些人更該死一些,說不定哪一天,就會有人殺上門來。
所以就算北平在日本人控制之下,也沒聽說華北的軍統和抗日除奸組織有多麼厲害,但川島還是保持着一慣的小心和謹慎。
四九城的人,都知道東興樓是金老闆的產業,也更知道這位金老闆就是川島,稱的上天字第一號特務,但知道川島住在哪的,一巴掌都能數的過來。
光是這樣的四合院,川島就有六七處,更不要還有一些秘密據點,地道……
而且她也從不會固定住在某一個地方,少則三天,多則一週,就會換住處。
所以就連他身邊的親信,動不動都不知道她今天會出現在哪裡。
就更別說像金懷玉這種,嚴格來說已經不能算是川島的人了……
川島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樣,一下一下的晃着躺椅。
她旁邊還坐着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長的非常漂亮。
鼻樑高懸,眼窩稍有點深,眼仁的顏色有點發藍,一看就不是漢人,
雖然穿着一身棉袍,但依然遮不住玲瓏有致的身材。
女孩擺弄着一杆煙槍,正往裡填着黑色的藥膏,填好後,又放在旁邊的煤油爲上烤了烤,等發出煙泡,藥膏飄散出香味時,她才遞給了川島。
“哥哥,好了!”
“嗯!”川島應了一聲,睜開眼睛,接過煙槍,深深了吸了一口,露出一臉陶醉的表情。
等抽完了一泡煙,川島纔像是有了點精神,問着女孩:“真的不想去拍電影?那麼多的好機會,全讓你讓給金懷玉了,你看,她現在多麼風光?”
風光麼?
一想到金懷玉動不動就是一身傷,女孩就忍不住的想打冷戰。
“不了,就這樣陪着哥哥,也挺好的!”女孩堅定的搖了搖頭。
查能是看出了女孩的想法,川島輕輕的搖了搖頭,喃喃的說道:“女人,終究還是要靠男人的……”
看女孩還是不說話,川島搖了搖頭:“算了,不逼你了……你要想回日本,或是想回東北,就告訴我一聲,我給你安排,想留下也可以……”
女孩大喜:“真的麼?那我可不可以去教書?”
“隨你!”川島無所謂的擺了擺手。
“謝謝哥哥!”女孩高興的拉住了川島的手,用力的搖了兩下。
看着抱着她撒嬌的女孩,川島暗歎了一聲:可惜了。
如是不是女孩不願意,現在火遍上海灘,名動全日本的,怎麼可能日金懷玉?
算了,人各有志,就不爲難她了,不過也算是歪打正着。
只是可憐她的身世和遭遇,才把她留在了身邊,但誰能想到,還有派大用的一天?
腦子裡正轉着念頭,四合院的大門被人敲了兩下,原本空無一人的院子裡,突然閃出兩個大漢,一左一右的站在了門後。
“是我!”敲門的人又喊了一聲。
“是松本君!”一個大漢給川島芳子彙報道。
“讓他進來!”咱島坐直了身體。
一聽松本這個名字,就知道她們有事要談,女孩很自覺的進了房間。
大門打開後,一個個頭矮小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看到川島的時候,他先是深深的鞠了個躬。
“閣下,人已經安排好了!”
“嗯!”川島輕輕的點了點頭,“儘量不要讓他們外出露面,特別是金懷玉,一定要看好了!”
“有我們的人看着,他們自己肯定是出不來的!”松本回了一句,又有些猶豫的說道,“但是,如果是滿映,或是領事館這邊,問我們要人怎麼辦?”
“中村這裡暫時不會,我已經把他穩住了,至於滿映這裡……”
川島沉吟了一下,又說道:“如果他們問起來,就說人已經走了,但是回了上海,還是回了東北,那就不知道了……”
這樣敷衍,真的可以麼?
松本有些懷疑,但既然這麼交待,他肯定照辦。
“我明白了!”松本又鞠了個躬,然後離開。
聽着大門打開,然後又被關閉的聲音,川島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虎落平陽被犬欺……
如果是幾年前,她何必如此麻煩,想查誰,想用誰,至多也就是一份電報,或是一個電話的事情。
而現在,她卻連自己人都要瞞着?
但抱怨這麼多,又有什麼用呢?
只能靠自己,想辦法恢復往日的輝煌。
而這次,就是最好的契機。
想到用不了多長時間,自己就會再一次的得到帝國高層的認可,賞識,還有誇讚,川島就忍不住的興奮起來。
聽到關門的聲音,女孩知道松本走了,她纔出了房間。
看川島好像在想什麼心事,女孩沒敢打擾她,試了式旁邊火爐的水溫,又拿起一個蓋碗,給川島泡起了茶。
聽到開水衝入茶杯的響動,川島如夢初醒,看着女孩問道:“給你表姐發電報,到今天幾天了?”
“三天!”女孩想都沒想的回答道。
這麼大的事情,她肯定不能忘。
“三天了啊……她爲什麼還不回電報呢?”
川島奇怪的問道。
“可能是郵局的人沒送到,也可能是她恰好不在家……”女孩頓了頓,又自信的笑道,“但只要她接到電報,看到我的名字,肯定會回覆的……”
“應該吧!”川島點了點頭,“畢竟她和你們姐妹的關係那麼好……”
一提到“姐姐”這兩個字,女孩的神情一黯,像是想到了不開心的事情。
“過了這麼久了,還沒有釋懷麼?”川島笑着開解道,“她雖然死了,卻成了帝國的英雄,連我都要羨慕她啊……”
爲什麼要羨慕呢?
只不應該是好好的活着,纔是最美好的嗎?
女孩低着頭,心裡飄出一些奇奇怪怪念頭。
……
美國,紐約,曼哈頓。
方世齊正搬着一本帶畫的書,給孫子教着字。
他細一看,竟然是一本插圖版的《本草綱目》,好像還是方不爲送給他的什麼孤本。
“念:何首烏……”方世齊說道。
“何—首—烏……”虎頭虎腦的方常志拖着長音唸了一句。
“人蔘……”
“人—參……”方常志又唸了一句。
“你說你,就不能教孩子一點正經的東西?”
循聲而來的方母人還沒到,罵聲就先到了:“你還指望着孩子以後跟你一樣當大夫?”
“婦道人家懂什麼?”方世齊不耐煩的罵道,“這是祖業,說丟就能丟的?”
“那你早幹什麼去了?”方母一聽就怒了,“當初爲什麼不教給方不爲?”
一提兒子,方世齊的氣勢就短了三分。
這已經成了他一輩子的誤點,一輩子都洗不掉了。
“不可理喻!”方世齊知道今天這字是教不下去了,收起了書本,又摸了摸方常志的腦袋:“去玩吧,別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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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方常志高興的跳了起來,一溜煙的就往樓下跑。
“你這怎麼了,吃錯藥了?”等孩子走了,方世齊才慢悠悠的問道。
“你還才吃錯藥了呢?”方母一臉愁容,“那丫頭又來了……你說這心然,到底是怎麼想的?”
安知容?
方世齊看了老婆一眼,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這根本不是陳心然怎麼想的問題,而是要看方不爲怎麼想。
……
二樓的房間裡,陳心然正和安知容坐在一起說着話。
兩人的面前擺着一分電報。
看來發電報的不是個差錢的主,半張電報紙,竟然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陳心然專心看着上面的內容,安知容連大氣都不敢出,小心翼翼的等着。
終於等到陳心然擡起了頭,安知容才猛呼了一口氣,擔心的問道:“是不是有問題?”
“只看電報內容,暫時看不出來!”陳心然搖了搖頭,“但你既然說她是日本人,就不得不提防。”
“對了,你是怎麼懷疑到這份電報有問題的?”陳心然奇怪的問道。
她還有句話,沒好意思問出來:因爲安知容的母親是日本人,報以她也有一半的日本血統,而且發電報的人和她是姨表姐妹,只是問問她近況,以及關心一下她的家庭,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安知容紅着臉,吭哧了半天,不知道怎麼跟陳心然解釋。
難道告訴陳心然,好幾年前,我趁你不在,搶過你男人,還差一點把生米煮成了熟飯?
而發電報的這個人,就是和你男人已經煮了熟飯的那個人的妹妹?
而且好像還懷了你男人的孩子?
這不是一般的亂,也不是一般的羞恥,安知容根本說不出口。
哪怕陳心然心知肚明的知道,她爲什麼一直留在美國不走,還當了方常志的乾媽……
“說呀?”陳心然催促道。
一看安知容的模樣,她心裡就有了大概,但再羞恥,也必須要搞清楚。
因爲一個不好,就會危及到方不爲的安全。
“他說過,我表姐是間諜……只要是和表家一家有關的任何事情和任何人,都要小心再小心……”安知容回道。
“李明香?”一聽表姐和間諜,陳心然猛的想了起來。
“你知道啊?”安知容一下慌了神。
廢話,要不是這個女人設計,你哪有機會和方不爲走那麼近?
“給你發電報的這個,不是姓潘麼,怎麼和李明香成了一家了?”陳心然奇怪道。
“那是化名,她本名叫李明蘭……”
親姐妹?
陳心然的臉色稍稍的變了一下。
怪不得安知容像是腦袋突然開竅了,收到電報後,就來找自己拿主意了。
方不爲親口說過,這一家子全都是間諜,而且還想把安知容的爺爺,父親全都位下水,一起當間諜……
這就有問題了。
長時間沒見面,發電報問候一聲,關心一下很正常,可這份電報裡還問到了安知容的近況,問她結婚了沒有,丈夫是什麼人……
這也問的有些細了吧?
“你知不知道你這個表妹的近況?”陳心然又問道。
“知道一些!”安知容點頭道,“好像在北平教書……”
“哪個學校,具體地址呢?”
“這個沒問過……”安知容搖了搖頭。
要不要讓安知容發電報,套一套話?
這個念頭剛剛生出來,就被陳心然給摁滅了。
不行,萬一這個李明蘭真是有血而來呢?
這麼做,很可能會打草驚蛇。
算了,還是讓方不爲自己想辦法去調查吧。
不過也要讓安知容儘量的多收集一些信息,也好讓方不爲有據可查。
“你現在就回去,問一問你父親和你爺爺,看他們知不知道你這個表妹的近況……記住,不要提這份電報……”陳心然交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