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鐸銳是謝秦親自撫養長大的,謝秦在他身上傾注了許多的期盼和心血,他沒想讓謝鐸銳繼承自己的衣鉢,從未逼迫着謝鐸銳從政或者從軍,一直非常尊重他的意願,孫子從商也能這麼成功,謝秦在老朋友面前也很擡得起頭。
甚至謝鐸銳一直不願意結婚,男人沉迷於事業不願意被婚姻束縛,他也給與了理解的態度,而且謝鐸銳還年輕,現在這個社會,三十出頭還沒結婚的事業成功的男人,有什麼關係?
可沒成想,他突然收到了一份文件袋,裡面裝滿了不堪入目的照片。
謝秦活了這麼多年,經驗比旁人多了許多,他收到之後並沒有立刻就發火,將他們倆叫回來,而是先找完全信得過的人來分析這些照片的真實性,直到確認完全沒有僞造的痕跡,他才叫回了謝如安。
謝老爺子手眼通天,R·J娛樂今天發生的事情雖然沒有流傳出去,但是他多少是有所耳聞的,再聯想到這份文件,對方是想要做什麼,他清楚得很,所以他都沒有把謝鐸銳也給叫回來,甚至特意選在了謝鐸銳不在的時候通知的謝如安。
他自認爲自己已經給足了作爲一個長輩能夠給的寬容,卻沒想到謝鐸銳還是回來了,並且跪在他面前說對不起。
謝秦收到文件的時候沒有腿軟,確認那些親暱照是真的是時候沒有腿軟,看到謝如安撲通跪在自己面前,羞愧地承認的時候沒有腿軟,和謝如安長達一個小時的談話中沒有腿軟,卻在謝鐸銳那聲對不起之後,整個人往後趔趄了一步,差點沒站穩。
謝鐸銳大驚,連忙起身扶住謝老爺子,和驚慌失措的謝如安一起將謝老爺子扶到沙發上坐下,謝如安自小就聽話懂事,在家裡一直扮演着貼心小棉襖的角色,此刻卻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謝鐸銳一邊給謝老爺子順氣,一邊給他使了個眼色,謝如安猛然驚醒,抖着手謝老爺子倒了杯茶,小心翼翼地遞給謝老爺子。
但是謝老爺子卻沒接,只是看着他,謝如安手抖得越發厲害,終於忍不住帶着哭腔道:“爺爺,您喝口茶,消消氣。”
謝秦手顫了顫,垂下眼睛,終於還是接過了茶。
喝過了兩口茶,謝秦的情緒終於穩定了下來,他看了眼守在自己身邊的謝鐸銳和謝如安,道:“謝鐸銳,你先去查這件事,我還有話要和你弟弟說。”
謝如安抿緊了脣,看了眼謝鐸銳,接着就垂下了頭,他手心裡都是冷汗。
謝鐸銳深吸了一口氣,啞聲道:“這件事我會交給簡尤,簡尤會查清楚,您放心。爺爺,不管您要說什麼,都直接跟我講吧,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這不是小安一個人可以決定的。”
這話一說出來,書房的氣氛登時就冷了下來,謝秦緊緊地捏着杯子,看着謝鐸銳和謝如安跪在自己面前,握住了彼此的手。
“爺爺,對不起。”
謝秦重重地喘了幾口氣,回想起過去他們兩兄弟的相處,有一些恍然大悟的感覺,他沉默了許久,纔開口問道:“什麼時候開始的?”
謝鐸銳暗暗地鬆了口氣,一直緊繃着的神經總算是鬆了一些,他緊了緊握着謝如安的手,低聲道:“我們已經確定關係快八年了。”
“八年……怪不得……”謝秦似乎一瞬間老了很多,眼神灰敗地看着他們,挫敗道:“怪不得你這些年來,總是以各種方式推脫我們給你介紹的女人。”
“我不是傻子,也不是老了就閉目塞聽,同性戀我還是聽過不少的,我也不是沒懷疑過你是不是喜歡男人,謝鐸銳,你喜歡男人也就算了,謝如安可是你的弟弟。”
謝秦畢竟是年紀大了,情緒稍一激動就有些上不來氣,緩了好幾口氣才道:“你當初把他帶回來的時候他纔不到五歲,你當時對我說的是什麼?他是你弟弟,你把他養大,你怎麼下得去手……”
“你也不小了,爲什麼還會這麼不懂事……”
這句話謝老爺子說得難過極了,謝鐸銳心裡一酸,他目光深沉,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不管如何狡辯,他終究是把自己一手養大的弟弟變成了自己的愛人,這種監守自盜的愧疚感,他不管再怎麼忽視,也忘不掉。
“不是這樣的,”謝如安突然沉聲道:“跟哥無關,是我先喜歡上他,要不是我先喜歡上哥,哥也不會……”
謝鐸銳重重地捏住了他的手,低聲喝道:“謝如安!”
有些話他可以說,因爲他是謝秦的親孫子,再如何爺爺不會怎麼了他,但是謝如安不一樣。
“爺爺,是我對不起您的栽培,是我對不起謝家,但是我和小安不是一年兩年的感情了,這些年除了他,我就沒有再對別的什麼人動過心,”謝鐸銳甚至不敢看謝老爺子,只低着頭啞聲道:“不管怎麼樣,我不會和小安分開的,爺爺,我從小在您身邊長大,我是個什麼樣的性格,您最清楚了。”
謝秦嘴脣微微抖動着,他看看目光堅定、背脊挺得筆直的謝鐸銳,又看看害怕地看着自己的紅着眼睛的謝如安,半晌也沒有說話。
謝鐸銳的性格他當然最清楚,所以知道這件事的時候,說實話他幾乎沒有動過要用手段把他們倆分開的想法,如果想要讓他們倆斷了,謝秦有的是辦法把他們倆遠遠地支開,直接將謝如安送到國外,謝鐸銳還能真的跟他翻臉嗎?
一年斷不了那就兩年,過個四五年,見不到面說不了一句話,再多的感情也就淡了,可是這樣有什麼意義呢?最後他們都會恨他,再是面上裝得好,心裡也會怨他恨他。
不論血緣,謝鐸銳和謝如安都是他看着長大的,他一手一腳教着謝鐸銳爲人處事,他寵着謝如安長大,這孩子也是真孝順,那一手的字都是他親手教的……
謝如安不是他親孫子,但是勝似他親孫子。
半晌,謝秦問道:“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們的事情被曝光了怎麼辦?會對謝家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不會的,這件事是我們的失誤,我以後絕對會避免這樣的情況,”謝鐸銳抿了抿脣,道:“如果真的有一天發生您所說的事情,那麼所有的事情由我一人承擔,我無論做什麼,一定會將這件事和謝家的關係撇得乾乾淨淨。”
謝秦這次沉默了更久,才緩緩道:“更多的話,我剛纔也問過小安了,你的意思,你們是怎麼樣也不會分開是嗎?”
謝鐸銳嚥了口口水,認真搖頭道:“爺爺,對不起。”
“好,好……”謝秦一瞬間全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光了似得,連生氣都生不起來了,他低聲道:“我一個黃土都蓋到腦袋頂的人,指不定哪天就去了,我說你們也不會聽,以後會怎麼樣我看不這也管不着了,這件事雖然我說不出口,但是已經通知了你們爸媽,這會兒他們就該到了,你們兩個自己和他們說去吧。”
謝鐸銳渾身一震,猛然擡起頭看向謝秦,謝老爺子滿眼的灰敗,滿頭的白髮蒼蒼,眼裡寫滿了對他的失望。
他心裡總覺得爺爺還年輕,還沒老,爺爺是謝家的支柱,只要有爺爺在,他覺得自己做什麼都可以,他背後總有一個堅實的倚靠,可是看着爺爺蒼老的臉龐,他才恍惚地記起,謝老爺子已經快要滿九十歲了。
本應該到了享兒孫福的時候,他們卻拿着這種事情來爲難他。
謝鐸銳心裡又酸又疼,眼眶頓時就紅了。
謝如安忍不住,眼淚噼裡啪啦往下掉,他鬆開謝鐸銳的手,跪着朝前了幾步,拉住謝老爺子的腿,低聲道:“爺爺,是我對不起您,當年要不是我到謝家,今天也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了,我對不起你們這些年疼我,我對不起你們……”
宋瑞琴和謝宏聞對他與謝鐸銳無異,謝秦更是親手帶了他好幾年,他們是真心實意地疼他,把他當成兒子當成孫子,在他心裡,他們也早就已經是他真正的親人了,謝如安心裡難受得要命,愧疚幾乎壓得他喘不上來氣。
“可是我離不開哥,我真的離不開他……”謝如安手捏得死緊,哽咽着道:“爺爺,對不起,我太愛他了,我放不掉……”
這輩子要是沒有謝鐸銳,他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謝鐸銳喉頭髮緊,腦子裡“嗡嗡”直作響,爺爺疲憊失望的話,謝如安崩潰一樣的哭聲,他想要說什麼,突然之間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謝秦的眼眶也有些發紅,他終於還是忍不住一把揮開謝如安抓着自己的手,怒道:“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還要在我面前說你們有多喜歡對方嗎?!是想讓我幹什麼?!原諒你們還是同意你們?!你們是兄弟!不管有沒有血緣關係,你們都是親兄弟!”
謝如安雙手直髮顫,謝鐸銳眼前一陣恍惚,幾乎就要跪不住,他暗暗地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指甲深深地陷進了掌心的肉裡,這才抓出了一絲清明,他正準備說什麼,門口突然傳來謝宏聞的聲音。
“你們在說什麼?!”
謝宏聞接到老爺子的電話,急匆匆地趕到,剛上樓就聽到老爺子的怒吼,他心裡登時就是一驚,看到屋裡的情況之後快步走了進來,正好看到放在老爺子身邊的那一疊照片,他拿起來一看,頓時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擠進了頭部,他氣得臉色通紅,雙手直髮顫,指着照片問謝鐸銳,“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所有事情全都亂成了一團,謝鐸銳覺得全世界都在嘰嘰喳喳地說話,他深吸了一口氣,打起精神點了點頭,“對不起,爸……”
他小時候幾乎從未對謝宏聞下跪過,更不用說長大之後了,但是這時候卻連站都站不起來,他沒有去看謝宏聞的表情,低聲道:“照片都是真的,我和小安的事情也是真的,我們在一起很久了,爸,對不起。”
他話音還未落下,謝宏聞就已經氣得不行了,他拿起謝秦放在一側的柺棍一棍子衝他打了下去,柺棍直直地落在他的背上,厚實的“嘭”一聲響,甚至連謝鐸銳在內的人都沒反應過來。
謝宏聞尤不解氣,他臉上的肌肉不斷地抖動着,震驚之後就是盛怒,他話都說不出來了,擡起柺棍又想下手,謝如安被剛纔那一下嚇得不輕,心疼地要命,見謝宏聞又舉起柺棍,連忙撲到謝鐸銳身上,想替他攔下來。
謝如安撲到謝鐸銳的背上,緊緊地抱住他,忍不住道:“爸!”
火辣辣的疼痛從後背蔓延到腦子裡,謝鐸銳的痛覺神經遲緩地運作起來,謝宏聞盛怒之下的柺棍不是那麼好受的,他腦子昏昏沉沉,掙扎着想將壓在自己背上的謝如安拉下來,結果還沒用上力,自己倒是先失去了意識。
謝鐸銳覺得自己睡了很長的一覺,他覺得自己已經有很長很長的時間沒有睡得這樣輕鬆了,但是潛意識裡卻又總覺得不安,好像還有很多的事情等着自己去解決。
還有對自己非常重要的人,睡之前那個人好像還在哭,他好像面對着非常爲難痛苦的事情,他隱隱約約還記得,自己睡着之前那個人崩潰的樣子。
謝如安……
謝如安!
謝鐸銳心裡一驚,腦子幾乎是立刻就清明瞭起來,他掙扎着睜開雙眼,眼前一片刺目的白色,他眨了好幾次眼睛,終於看清楚了眼前的情景。
他趴在牀上,頭疼欲裂,背上火辣辣地泛着疼,他之前好像是暈過去了,現在應該在醫院。
前段時間他爲了一筆生意熬了連續一個星期的夜,那一週幾乎都沒怎麼休息,謝鐸銳最近一直覺得自己精力不太好,沒想到之前居然直接暈了過去,估計把老爺子和他爸都嚇了個夠嗆。
太陽穴就像是針扎一樣,謝鐸銳忍不住眯着眼抽了一口冷氣,原本正在小心翼翼地給他掌心的傷口包紮的的謝如安聽到動靜頓時瞪大了眼,激動又剋制地看着他,擔憂道:“哥?哥?能聽見我說話嗎?哪裡難受?爸媽他們現在就在醫生那裡,我這就去叫醫生!”
看到謝如安安全地在自己身邊,謝鐸銳暗暗地鬆了口氣,痛楚漸漸地平息下去,他一把拉住謝如安的手,啞聲道:“不用叫醫生,你坐下,我有事要說。”
謝如安心疼地不行,這麼多年他就沒怎麼見到謝鐸銳病過,更不用講就這樣直接暈過去,一顆心都差點跳了出來,現在還驚魂未定,聞言立刻點點頭,坐回了牀邊,緊緊握着他的手,幾乎是手足無措地看着他。
謝鐸銳知道他現在心裡肯定慌,卻沒時間安慰他,稍稍理了理頭緒,道:“立刻幫我聯繫簡尤,把照片的事情告訴他,不過候魏峰既然敢送到爺爺那裡,說明他也不怕查到他頭上……必須要想辦法拿到底片,順便跟他說,候魏峰有問題,嚴密監控他的同時,立刻去見程嘉澍,我要確保程嘉澍還在療養院。”
候魏峰是想要R·J娛樂,他大可以將照片直接公之於衆,將想盡辦法拍下他們倆的照片送到謝家,還打草驚蛇,這實在是不像一個商人的做法。
謝鐸銳實在是不覺得候魏峰能夠傻到覺得,發現了他們倆的事情,謝家就會放任他不管,放任這些照片不管,謝家要是插手進去,接下來他再想動作就難多了。
那他想做什麼?想借謝家的手拆散他們。
會這樣做的,謝鐸銳只能想到一個人。
程嘉澍。
謝如安聽到程嘉澍名字的時候就是一愣,隨即他聯想到最近的事情,一瞬間全都明白了,他臉色頓時更加難看,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東西。
謝鐸銳還想交代什麼,就見謝如安咬了咬脣,一雙黑瞳異常堅定,他沉聲道:“哥,我有事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