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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你願意,我便可以送你出宮。”聽完秦蕭的話後,靖榕說出了這樣一個提議。
秦蕭來這皇宮,爲的,是取郝連城鈺性命,可此時郝連城鈺模樣,便只是一個將死之人模樣而已,如是站在鋼絲之上,便是一個不小心便會粉身碎骨。
這生不如死,豈不是比死,還要來的可怕些嗎?
剛剛見到郝連城鈺的時候,秦蕭並未動手,便是已經打消了這個念頭,此時留在皇宮之中,也不過徒留一份危險而已,倒不如將其送出宮去,也好保秦蕭安全。
可秦蕭最後,還是拒絕了……
“爲何?”靖榕沉默了許久,問出這樣一句話,“離開這裡,對你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了……”
“我留下來,乃是爲了一個見證。”秦蕭回答,而那一向好聽而清朗的聲音,因是在那面具之下,而顯得不太明顯。非但不明顯,甚至顯得有些沉悶。
“你想見證什麼?”靖榕心裡,隱隱有了一些擔憂——她知道秦蕭變了很多,可她怕的,乃是怕秦蕭變成了一個她所不認識的人。人生之中,總是會遇到太多變故,而這一變故,卻不知道會將人帶往怎麼樣的方向。
靖榕與郝連城深都變了。可他們的變化,卻並未讓他們覺得對方陌生,他們依舊是這樣熟悉,雖然咫尺天涯。
可秦蕭的變化,卻讓靖榕覺得有一瞬間的驚心,這種驚心,乃是因爲靖榕覺得,此時眼前的秦蕭,是這樣的讓人覺得不熟悉。
而這種陌生感所產生的,並非單單只是一個疏離,而更讓靖榕覺得的,是恐懼與膽戰心驚……
可這一份恐懼與膽戰心驚的來源,卻並非別人,而是秦蕭……這便是讓靖榕覺得更可怕的事情……
“我剛剛問過,你爲何會留在這裡。你不願意說。”秦蕭徐徐說着,那黑曜石一樣的眼睛裡,閃爍着一點讓人看不透的東西。
“你若是不願意告訴郝連城深,你是否能將這件事情告訴給我聽?”秦蕭問着,“這樣的秘密埋在心底,是會讓人瘋狂的,你若是有一個發泄渠道,也是好的。不若將這件事情告訴給我,也許我能爲你找出一個解決的辦法。”秦蕭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靖榕卻不知爲何,變得有些毛骨悚然起來。
她原本是害怕郝連城鈺,而把秦蕭當做朋友的,可此時此刻,他卻是害怕着秦蕭,卻將郝連城鈺當做了朋友。
她將心裡的秘密,那不能與任何人訴說的秘密,告訴了郝連城鈺,卻沒有透漏給郝連城深一點。告訴郝連城鈺,乃是因爲他是一個將死的人,抑或是因爲郝連城鈺與所有人都有關係,總之,靖榕將事情告訴了郝連城鈺,卻將痛苦只留給了自己。
可當秦蕭將此時說出來的時候,靖榕卻遲疑了。
——而當秦蕭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靖榕的回答,卻只有沉默。
而這個回答,也是在秦蕭的意料之中的。
一陣許久的沉默之後,秦蕭突然笑了出來……那是一陣短促而驚人的笑意,彷彿壓抑在喉嚨裡面突然爆發了出來一樣。
在這黑夜裡爆發出的短促笑意,讓人是覺得這樣的毛骨悚然,膽戰心驚。
“你笑什麼?”靖榕這樣問着。
“靖榕啊靖榕,我們何至於走到今天的地步……”那一陣笑意之後,秦蕭突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這樣一句讓人覺得傷心難耐,難以自已的話。
“流年如此,世人皆在變。”靖榕徐徐回答。
“世人皆在變?那你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呢?”秦蕭帶着一絲短促的笑意,如此問道。只是靖榕尚未回答,郝連城鈺便是接着說道,“自然是變好了,你原本是什麼身份?陸廉貞的女兒,慶隆帝的貴人,大赤的叛國者,可你如今,又是什麼身份?你是皇后!你是郝連城鈺的妻子!你是胡國鳳臨天下的一國之母!對你來說,你自然是變好了。”
秦蕭此時說話的時候,依舊是如此的冷靜,可是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傷透了靖榕的心。
許久之後,秦蕭開口道:“靖榕,你可知我對你的心意?”
他說的,並非是此時對靖榕的心意,而是以往時候,以往他的心,和他的臉上都還沒帶上這個鐵面具的時候,他對靖榕的心意。
她是愛着靖榕,將靖榕當做自己的全部的。因爲那時候他是一無所有的,這種感情,乃是相濡以沫時候的真情,他乃是在獨孤無依的時候,便是有一個人闖了進來,那個時候,他一無所有,甚至失去了光明,可靖榕卻牽住了他的手,讓他覺得自己的生命裡,有了一絲光……
可他他的眼睛見到了光明之後,這種感情,卻在一點點變質,連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這一絲感情,突然變了的。
只是他此時這樣問着靖榕,卻也同樣是問着自己的。
只是,他未等靖榕開口,便是兀自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我曾經,愛着你。”秦蕭這樣回答道。
是曾經愛着,可現在究竟愛不愛呢?這件事情,他沒有回答,他沒有回答,靖榕卻也沒有提及,他們之間,保持着一種微妙的疏離,既不靠近,卻又不遠離,問着問題,卻不點到答案,讓人覺得有趣極了。
“只是如今,是不是愛你,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了。當我知道你成了胡國的皇后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想的,乃是覺得你居然真的能捨棄郝連城深……我原本以爲,你們會在一起的……”秦蕭這樣淡淡地說着,“可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我第一反應,卻不是覺得憤恨,而是覺得有趣,開心。”
靖榕原本可以說,她是有苦衷的,可到最後,她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她一向不是個喜歡訴苦的人,她只是慣於沉默,關於將事情解決,因爲她知道,對一個根本不瞭解你的人,又何必說這樣多的。
只是她心裡,依舊是苦惱着——因爲人生在世,朋友少一個,總是讓人覺得煩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