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郝連城鈺若是想跟,靖榕也並不會阻止,且這郝連城鈺並非傻子,知道自己在北通州出現,便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他先下了一道旨意——一道給樊離的旨意,他讓樊離帶着某樣東西去北通部族,面見北通部族的族長,而這件事情,卻早早地由宮中的眼線通報給了北通部族長。
——這宮中眼線,便是紅綢。
而郝連城鈺也知道紅綢做了什麼樣的事情,只是他知道她做了什麼事情,卻將這件事情很好的利用了起來,僅此而已。
既然樊離帶了一些東西要交給北通部的族長,那他身邊會帶着個侍人,也是理所應當的了。
只是……
這靖榕與那侍人走在前,樊離一個將軍卻偏偏走在後,非但走在後面,卻還牽着馬匹,倒讓人奇怪,來到北通部之後,三人要了一間包廂,點了一大桌子菜後,竟然還是樊離掏的錢。
“你倒是名義上是樊離的奴僕,可做的事情,卻比樊離這一個將軍還要來的強勢一些。”看着四下無人,靖榕坐在桌子邊,對着坐在對面的郝連城鈺,這樣說道。
“強勢?你是說我對這樊離看起來不像他的奴僕嗎?”郝連城鈺這樣問道。
“確實。”
郝連城鈺嘴角帶着一絲笑意,便是對站在一旁的樊離說道:“你過來坐吧。”
這一個上等包廂之內,中間放着一張大桌子,而桌子四面,只有兩邊坐着靖榕與郝連城鈺兩人,可樊離卻是站在門邊——郝連城鈺名義上是樊離的僕人,可實際上他的身份卻是胡國皇位,他的一舉一動都關係着胡國的命脈,自然不敢怠慢。
而站在門邊,便是爲了一旦有人衝進來,樊離好第一時間將人阻止——所以此時雖然安定下來,並在一個包廂之內,樊離手中的刀卻一直緊握在手裡,沒有一絲鬆懈。
樊離聽完郝連城鈺的話後,卻是回了一句:“樊離不敢。”
“你看,是他不敢,倒不是我不客氣。”郝連城鈺聽了樊離的回答之後,便是對靖榕這樣無奈說道。
若是隻是憑着這樣一句話,便把樊離看做是一個膽小之人,也未免是太鼠目寸光了一些,樊離此人,尊卑有序,又是木訥,憑着一腔熱血,卻是真真對郝連城鈺忠心之人,故而這樊離雖然不是很聰明,郝連城鈺卻還是將人帶在身邊,可見此人在郝連城鈺心中的地位了。
靖榕也是不理會。
不多時,這菜就上來了。
這客棧不大,卻也不小,上的也都是一些胡國的普通菜色,只是這一道道菜上了之後,這桌子上卻是多了一道菜。
樊離爲人木訥,可這一點卻還是靈光的。
“怎麼多了一道菜。”若是別人,多了一道菜想來會歡喜一場,可這屋裡唯一一個坐着的男人又是什麼身份,怕是這一道菜裡有什麼花樣,讓人不痛快。
那小二見樊離說話的口氣不好,便是腆着臉笑道:“客人您出手闊綽,掌櫃的知道後就加送了一道菜,希望您常來……常來……”
這也是人情世故,樊離亦不想多生事端,於是在問清緣由之後,就讓小二離開了。
小二離開,關上房門之後,樊離便是拿出隨身攜帶的銀筷子,銀碗,開始夾起了這碗裡的一些菜色,一一品嚐。
宮中飲食雖是有專人控制,卻也難免下毒,尋常富貴人家亦是害怕有人下毒,便是用銀筷子試毒,只是銀筷子卻只能對一種毒類有所反應,大多數毒類卻不能讓筷子變黑,故而便有了一些試菜監,這試菜監是侍人的一種,看似是最輕鬆的工作,只是爲國主試菜,可卻有着隨時會被毒死的可能,胡國的宮廷制度乃是從大赤流傳而來的,雖然摒棄了許多陋習,可試菜監這一職位卻未剔除,原因無他,不過是人都怕死而已。
如今郝連城鈺身在宮門之外,這試菜監的工作,自然是由樊離來代替的。
“若是被那些老臣看到,又要說的奢靡了。”郝連城鈺看着樊離試菜的穆遠,便是說了這樣一句,“讓將軍試菜,恐怕無一人可以做到。”
“國主萬金之軀,自然是比樊離來的珍貴。”樊離還只當郝連城鈺是在感激他,竟然回了這樣一句。
樊離將這桌子上的飯菜都試了一試,臨了只有這最後一盤菜,也就是客棧掌櫃的送的那一盤,那是一盤烤羊肉串,也不是什麼大菜,只是用的羊乃是最嫩的羊羔肉,撒上自然,撒上鹽,再在果木碳上細細烤着,帶着一點黑,帶着一點黃,帶着一點紅,聞着散發着誘人的香氣,而吃進嘴裡,更是一番別樣味道。
樊離將菜都試完之後,呆了約摸一刻,覺得自己的身體沒有異樣之後,便是對郝連城鈺說道:“國主請用,這菜,是沒毒的。”
郝連城鈺點點頭,便是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他吃的優雅,卻吃的不多,倒是顯得靖榕吃的樣子有些豪邁。當然不是靖榕的吃飯樣子太過不雅,只是比起郝連城鈺來,卻自然是粗狂的多。
“我那父親說過,人吃飯的樣子是最顯出人本性的。有些人看似粗狂,可吃飯的時候卻文雅極了,乃是因爲這世上總是粗野的人比文雅的人活的舒服一些,只是吃飯的時候乃是回到他最原始最本來的時候,他便不再隱藏,而是將心中最原本的一面表現出來。”
“國主的此時的穆遠,便是原來的模樣嗎?”靖榕將口中食物嚥下之後,便是反問了一句,她自然知道不是,只是郝連城鈺的答話讓她覺得尤其。
“並不是,只是父親覺得我這樣子好,我便這樣做,便是一筷一菜都要優雅的彷彿是一個詩人。”他並非不顯露本性,只是隱藏的太深,便是最放鬆的時候也放鬆不得。
說完之後,兩人便是默默吃着。
——食不言寢不語。
這是兩人從小受到的教育。
這兩人姿勢都不算粗野,只是靖榕吃的不少,反比較起來,竟還是郝連城鈺吃的不多。
“你倒是好胃口。”吃完之後,郝連城鈺放下筷子,這樣調侃靖榕。
“原本就是惡過來的,後來有了吃的之後,便越發珍惜食物,容不得有一絲懈怠,再後來做了殺手刺客,便是不知道下一餐是在什麼時候可以吃,所以總是在能吃的時候吃的飽飽的。”靖榕看着郝連城鈺,這樣說道,她亦吃完了,而桌子上的一大桌子菜,便是幾乎都被吃光了。
只是靖榕細心,每一盤菜,都留出了一些給樊離,而且留的都是最好的部分。這清蒸魚的肚子,紅燒肉中的五花肉,連是燴三絲也是肉絲多,蔬菜少。
樊離爲是將軍,卻也是郝連城鈺的臣下,靖榕“尊卑不分”,他卻謹記自己的身份,不敢逾越一步。必是要等到郝連城鈺吃完離開桌子,纔敢坐下。
“咦。”郝連城鈺看着桌子上的一盤羊肉串奇怪地說了一聲,“你不吃這個嗎?”
這盤子裡的羊肉串便是隻少了一串,而那一串,還是入了樊離的口。
“我只知道大赤之人多喜歡吃牛肉、豬肉,卻甚少吃羊肉,只是因爲他們覺得羊肉之中有一些羶味,所以極少食用——只是你剛剛分明說自己有一個好胃口的,此時卻獨獨將這一盤剩下,倒是讓人覺得有意思極了。”郝連城鈺乃是想說靖榕虛僞——分明說的是尊重食物,卻又將食物剩下。
“國主可知道火烤嫩羊這一道菜?”靖榕不知爲何,卻回了這樣一句。
“知道,乃是我胡國名菜,只是太過血腥,除了獵奇無趣之外,我想很少有人會去做吧。”郝連城鈺便是這樣回了一句。
“我差一點就做了一次火烤嫩羊。”靖榕看了一眼那盤羊肉串後,便是回了這樣一句。
哪怕說出了這樣的話,她的語氣,卻依舊是淡淡的,彷彿在說自己今天做了一道煎蛋,亦或是自己煮了一碗麪而已。
可是她說的意思,分明是自己差點就被做成了火烤嫩羊。
“什麼!”郝連城鈺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便是反問道,“是誰!”
“國主何必如此,國主既然派人跟隨在我身邊,便理所應當知道我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麼。”靖榕便是這樣反問道。
只是靖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她是陸廉貞一手培養出來的人,便是郝連城鈺想要派人跟隨在她身邊,卻也不能做到一天十二個時辰,一月三十天時時刻刻都監視到,靖榕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馬上逃開,而這些人雖然人多,卻也總有顧及不到的時候。
而靖榕在刺殺司圖瑕的時候,卻恰好是他們並未監視道靖榕的時候,所以郝連城鈺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倒並非是作假,亦或是故弄玄虛。
只是他終究聰明,還是推算出什麼了。
這監視之人未將靖榕的情況送回來便也只有幾天而已,將這時間與各各部族長死去的時間一串聯,便也能大約推測出什麼了。
“是司圖瑕?”郝連城鈺這樣問道,可言語裡卻帶着一些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