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不對,我聽說這匕首,原本應該是有兩支的,可你手裡……你手裡是否只有這一支匕首?”司圖瑕急急問道。
他彷彿想到了什麼似的,將那匕首彷彿攤手山芋一樣往前一丟,而廖先生原本一直覺得這匕首乃是一個寶貝,見司圖瑕這般動作,他便將把匕首接住了。好在接的輕巧,倒是沒讓匕首劃開自己的手。
“那另一把匕首……莫非是在秦箏手中?不不!必然是的,必然應該是在秦箏手裡的!”他彷彿終於找到了一整個“真相”一樣,便是急急這樣說道,“你卻竟然把這樣一種惡物帶到了我的部族裡!”
從原本的狂喜,到剛剛的疑惑,再到此時的害怕、震驚、畏縮,用了不過只有不到半刻鐘的時間而已,而半刻之中的時間裡,靖榕臉上的表情,始終都是淡淡的,一點也沒有變。
“帝君手中,如今是沒有匕首的。”靖榕這樣淡淡說道,“而哪怕是慶隆帝他上位的時候,也是從未拿過什麼匕首的。”
這把匕首,乃算是一個傳說了。
就如同青夫人所說的,這世上原本就有兩把赤紅匕,一把代表皇權,創立,乃是代表王者的象徵,而另一把,則是毀滅、厄運,所有拿着它的人,都會被它所招致的厄運摧毀。
——司圖瑕以爲,這把匕首乃是代表這毀滅的匕首——實際上,青夫人亦是將它確定,這把匕首,確實代表着厄運與毀滅,可饒是這樣,靖榕還是依舊將她帶在身上——她的命運,便是沒有這一把匕首,也已經足夠惡劣了,而且她是相信,所有的遇見,都不是因爲偶然,而是必然,她雖然相信命運,卻也不相信命運只會因爲這樣一把小小的匕首而改變。
且如今這個時候,卻恰好證明了她那個時候做的決定,乃是一個再正確不過的決定——若是那個時候聽了青夫人的話,而將這匕首丟棄,恐怕此時便無藉口讓司圖瑕出面解救,而是早已經葬身火海之間了。
“你是什麼意思?”司圖瑕這樣問道。
而這時候,靖榕才淡淡說了一句,“族長,在這裡說這樣的話,怕是有些不好解答了。”
是了,靖榕與司圖瑕一直說着自己懂得,而別人不懂得的話,可如今這司圖瑕疑惑,他一疑惑,就要把事情說清楚,問明白,而他要把事情說清楚,問明白,那靖榕自然也就只能明明白白地回答了。
——可此地自然不是一個可以好好說話的地方。
司圖瑕這才意識到自己所在的,並不是一個好地方,便是這樣說道,“你隨我來。”
便是作勢要帶人走。
“且慢。”這個時候,一個沉穩的男音突然響了起來,原本蠢蠢欲動的人們卻突然安靜了下來,再一回頭,卻發現說話的人不是別人,便是廖先生。
“先生這是做什麼?”司圖瑕語氣裡已經有一些怪罪的意思了,又看到對方手裡拿着自己的匕首,便是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對方面前,將那匕首從對方手中奪過,好好護在手心裡。
“這人敵我未明,族長如何能將這人貿貿然帶入府中呢?萬一這人是……”廖先生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他斟酌了一個詞,便是這樣說道,“萬一此人是敵人呢?那怎麼辦?”
若是在場的任何一個人用這個詞來形容靖榕,那都是再正常不過了。只是廖先生說出這個詞,卻是讓人覺得有趣之極,不是因爲別的,乃是因爲這在場所有的兵士,包括這司圖瑕,都是胡國人,而唯有這廖先生,卻是真真正正的大赤人。
可他這樣一個大赤人,卻稱作與他一樣是大赤人的靖榕是敵人——這難道不是好笑之極嗎?而靖榕也真的是差點笑出聲來,只是到最後,她還是忍住了,非但忍住了,更是用一種極爲淡漠的眼神看着他,彷彿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這……”司圖瑕看了看靖榕,而後又看了看廖先生,便是問道,“那先生以爲……”
“將人五花大綁,壓在囚車之中,送進府裡。”這樣一來,便是將靖榕當做了罪大惡極的兇徒了。而這繩子,城門樓下就有——原來就是來來往往的要到,總是有那個幾個罪犯爲了逃出藍解州而從這大門逃走的,故而爲了押解這些囚犯,便是繩子與囚車都是現成擺在城門之下的。
“可……可是……”司圖瑕心中終究有個估計,依照此人所言,她的身份乃是鳩閣閣主陸廉貞的妹妹,而陸廉貞卻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睚眥必報,有仇報仇之人,若是未得罪對方還好,若是傷到了對方,怕是自己得不到好……
可這廖先生說的也是沒錯。
這兩相爲難之下,靖榕便是一步一步越過人羣走到城門樓下——也無人攔她,這城門原本就是關上的,想以她一個人的力氣,要搬下城門上的門栓卻是萬萬不能——那門栓乃是一根橫木,足有一個人寬這樣的粗細,往日裡要將這橫木拿下,至少要有五個粗壯大漢才行。
果然靖榕來到城門樓下,便只是看了那橫木一眼,便拿起城門旁邊牆壁上掛着的繩,來到司圖瑕面前,又將身子交給了他。
“囚車且不必了。”她這樣說着,就將自己的雙手併攏,放到司圖瑕面前,“這五花大綁也不需要了吧,退一步將我的手綁上,如何?”
這便算是一個兩全的方法了,囚車不過也只是爲了限制靖榕的行動而已,而此時周圍這樣多的人,便是沒有囚車,靖榕也是插翅難飛的。
“不錯。”司圖瑕點了點頭後,便親自動手,將靖榕的雙手綁了起來。
……
這夜色冷落,兩排長長的火把延伸在街道兩邊,靖榕與司圖瑕走在最前,而廖先生緊跟在後,一行人駕馬走了許久,才終於回到了司圖府中,而到司圖府中之後,司圖瑕便立刻問起靖榕這匕首的事情。
“咱們在外面待了這樣久,族長莫非不餓嗎?”與司圖瑕的急躁不同,靖榕卻是定如泰山,這樣問道。
司圖瑕也是知道靖榕的意思,便吩咐廚房去做早膳了。
吩咐下去之後,便是剛要開口,卻是靖榕搶先一步,淡淡說道:“餓着肚子也說不了話,不如吃完飯再說吧。”
司圖瑕也不好催促,便是這樣只好等廚子上早膳。
好在廚子的手藝也是快,加之只是早飯而已,也做不得繁瑣精緻。只是上了幾樣小菜,一點加了青稞的白粥,還有麥子餅、蘿蔔絲餅、南瓜餅之類的餅類,還有一碗熬得稠稠的酥油茶,便是一喝下去,原本冷冷的身體一下子就暖了起來。
上了飯菜之後,人的心思也就大約集中不到事情上了。
司圖瑕邀請靖榕坐下,便是拿起筷子,剛想動嘴,卻沒想到靖榕卻是巍然不動——說要吃飯的是她,如今這飯上了,可靖榕卻是一點動作都沒有。
“你這是……”
靖榕卻將放在桌子下的手擡上來,這樣說道:“吃飯乃是要用手的,可我這手綁着,如何吃飯?”
司圖瑕這才注意到,便是急急命人將繩子解開。
這吃飯示意也不做累贅,只是這兩人都鬧了一晚,都是又冷又餓,這胡國白天熱,晚上,早晨的時候是最冷的,一路趕路,這兩人都彷彿都凍成了冰塊一樣。而一晚酥油茶下去,便彷彿是活了起來。
這一餐飯吃的不快,但也不慢。
碗筷收下去之後,司圖瑕便是說道:“飯也吃了,茶也喝了,如今便是可以說了吧。”
——他猜想到靖榕或許是在拖延時間,可他想知道的事情,卻只有靖榕一個人知道,如何能不客氣呢?
靖榕便是看着司圖瑕,將放在對方身旁的匕首拿起起來——這匕首珍貴,卻讓司圖瑕害怕,所以司圖瑕拿一塊獸皮將那匕首包着,一直貼身攜帶。
靖榕拿到那匕首之後,便是從腰後拿出匕鞘,紅光消失,落入匕鞘之中。
——房間之中唯有靖榕與司圖瑕兩人,便是安靜的異樣。
片刻之後,靖榕開口說道:“古有天外之石落入凡間,進入山中,花費十年時間才被人採集出來,十年時間纔將這塊天外隕鐵研究出個好歹,又花了十年時間將之打造,可惜打造成刀劍卻是材料不夠,於是便打造出這樣兩把匕首——這名曰赤紅匕的匕首。”
司圖瑕一直知道這匕首有兩把,其中一把乃是皇位象徵,誰拿了這把匕首就可以登上帝位,卻沒想到這匕首竟還有名字,竟還有這樣一個稀奇的來由。他心中歡喜——這如今有一把赤紅匕落入了他的手中,那便是說有一半的機會他會當上皇帝——他原本的野心只是當上一個族長而已,卻沒想到老天這樣厚待他。
“這把匕首,是不是那把可以讓人當上皇帝的匕首?”司圖瑕急急問道。
靖榕卻是搖搖頭,回答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