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連城深說這話的時候,靖榕神情閃爍,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郝連城深知道靖榕心中爲難——他可以猜中許多靖榕在想的事情,可這件事,卻無論如何也猜不出,於是,他便又換了一個話題說道:“靖榕是非疑惑過阿舍的蛇蛻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靖榕見郝連城深換了個話題,便也故作不知,回答道:“確實疑惑過,阿成可告訴我做何種用處否?”
“阿舍乃是所有蠱毒的剋星,而阿舍的蛇皮,雖然不能解百毒,卻恰好是可以剋制很多蠱毒的毒性,雖然不能完全祛除,卻可以將毒性暫時壓制,最後爲解蠱毒爭取時間。”郝連城深揚了揚手上的蛇皮,這樣說道,“所以每每阿舍蛻皮之時,我都會要求他將完整蛇蛻留下。”郝連城深這般說道。
“是爲了製作解蠱毒的藥材?”靖榕問道。
“不,只是賣錢而已。”郝連城深回答道,“寮寨裡這麼多人,單單是靠打劫沙匪爲生可是活不下去的,這種莊稼還有青黃不接的時候,又何況是我們這些人……只是寮寨裡這麼多人總是要吃飯的,所以沒當阿舍蛇蛻的時候,我就會將這皮賣給往來的沙漠商人,雖然要價不高,但好歹也是一門收入。”
“阿成有否想過將這蛇蛻做成藥物再賣掉?”靖榕問道。這藥材自然是賣不到高價的,一枚人蔘,原價不過十兩銀子,可加工之後,加上一些珍珠粉、靈芝粉、鹿茸粉之後卻可做成一罐延年膏,這膏體所用原料不過幾十兩銀子而已,可要價,卻要百兩。
這阿舍的蛇蛻本來就是好東西,一經加工,想來更是一本萬利。
可這件事情,靖榕可以想到,郝連城深如何想不到呢?
“我自然也是想過的,只是寮寨裡面人雖多,卻皆是一些亡命之人,要麼,便是如阿憶一樣,無家可歸之人,這些人往往有些本事,但對於醫術、蠱術之類也只是小有精通,略有耳聞而已,要將這蛇蛻做成藥品,想來是不行的。”郝連城深說道,“加之這寮寨裡面魚龍混雜,我亦是怕別人知道阿舍並非蛇類,而是蠱類,免得多些嫌隙。”
這寮寨裡面的人,多是郝連城深所救,可人心隔肚皮,利益驅使之下,誰知道他們會做些什麼事情,阿舍乃萬蠱之王,可解百毒。如今郝連城深只對衆人說阿舍乃是一條他養的蛇而已,若是被人知道阿舍功效,恐怕是橫生枝節。
便是寮寨之中無人有次歹心,萬一此時傳揚出去,也是極其不好的。故而阿成雖將衆人當做兄弟,但對阿舍之事,卻依舊守口如瓶。
這世上有很多人不開心,便是不開心在自己分不清主次上。對於自己親近的人幾乎苛刻,而對於那些所謂的旁人寬容之極。直到自己重要的人失去,纔開始懊悔。
——可郝連城深卻不是這樣的人。
他分得清主次前後,所以他這人的性格才這樣豁達之極,所以在遇到困難的時候,他才從來都不會去鑽牛角尖,也從來都不會有什麼懊喪、難受的時候。
不過這一點,雖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可能做到的人,卻沒有多少。
“靖榕,這件的事情,我不會再提。”郝連城深認真說道,他只這樣說,卻不明說所謂“這件事情”到底是什麼,“我知你心中爲難,可我卻不知你在爲難什麼。只是你願意說,我也不想逼你。”
他看着靖榕的眼神是這樣的清澈,可越是這樣清澈,靖榕心裡卻越是難受。
“我們先回寮寨吧。”靖榕沉默許久,這樣說道。
郝連城深張了張嘴,他想要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來……
回到寮寨之後,郝連城深將靖榕安排在了自己的房間裡。因是他爲寮寨大當家,所以他的房間比一般人的都大,裡面的裝飾也比一般人的好,只是這好也好不到哪裡去,終究是沙漠之地,比不得皇宮中繁華。可郝連城深一個胡國王子都可以忍下,靖榕自然更是可以了。
“我就在你旁邊的房間,你若是有什麼事情,便隨時叫我。”郝連城深出門之時這樣說道。
可就在這時,卻被靖榕叫住。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靖榕,而靖榕則是抿了抿嘴脣,斟酌着是否要將下面的話說出來。
郝連城深心中一樂,他想道,莫不是靖榕終於要告訴他緣由了。若是靖榕告訴他緣由,便是向他略略打開了一些心扉——他也知道,自己能跟在靖榕身邊,不過是因爲自己死纏爛打加之自己救了靖榕一命而已。他不知道靖榕曾經經歷過什麼,他只是知道,靖榕的心一直都是封閉起來的,不讓別人靠近,也便不會受傷……
可……這樣的人,不是太可憐了嗎?
就像荒蕪的沙漠一樣,不會被樹木索取水分,可卻永遠都只有荒蕪而已,一顆不會受傷的心是一顆強悍到不能再強悍的心,卻也是一顆可憐到不能再可憐的人了。
——陸廉貞要的,便是這樣的人啊。冷漠的彷彿是一個機器,不會忤逆他,不會讓他覺得不開心,能很快洞悉他的心情。他在靖榕成長的時候,將他認爲不需要的感情慢慢從靖榕心裡驅逐掉了。
就像盛雅燃所說的,他可以活的很久,可是,他卻找不到一個人去愛他……
因爲,他根本不會去愛別人。
人的感情,往往是相對的,不會付出,自然也就不會有回報了。可世上總是有這麼幾個傻子的,哪怕自己的感情沒有回報,也會飛蛾撲火一樣,奮不顧身地撲向那堆無情的火,哪怕被燒的粉身碎骨。
靖榕是何等的幸運,遇到這樣一個人,可郝連城深也是何等的好運,遇見了陸靖榕這樣一個人。
——她這樣一個人,便是不愛上,若是愛上,這一生一世,便只會將一個人放在心裡,絕不會有一絲懈怠。
只是……她現在懵懂,尚且不知而已。
“我想問……”靖榕遲疑一下,問道,“你可知道,秦蕭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