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青夫人她……”靖榕與郝連城深兩人大駭。
“夫人每用一次能力,她的身體就會蒼老一分——可是,這是天意,會來到這裡的人,沒有一個是夫人能拒絕的——就像夫人說的那樣,每一個來到通天塔的人,都是受到天意的驅使,而夫人,乃是天意的傳達者……”紅豆這樣對兩人說着,“可是夫人……婦人的身體已經越發的不行了,恐怕,再使用一次或者兩次的能力,她就要……她就要……”
聽到這裡,三人都是沉默。
——若是向青夫人開口詢問秦蕭的事情,秦蕭的眼睛可以復明,可青夫人便逃不過一個死字。若不去開口,青夫人的性命可暫且保留下來,可秦蕭的眼睛卻……
人活一世,總是會遇到這樣兩難的境地,總是要捨棄一個,保全另一個的……可此時要選哪一個,卻是許再三考量。
“都是紅豆不好,都是紅豆不好……”紅豆這時候,才哭了起來。
但是所有人都想不到她爲什麼要哭……
屋子裡,紅豆紅着眼睛,而靖榕則是一陣沉思,唯有郝連城深開口道:“這樣僵着,也不是辦法,倒不如先吃飯吧,咱們也來嚐嚐紅豆的手藝。”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臉上,還帶着微笑。
他的笑容,總是像陽光一樣,可以驅散一切陰霾的,聽了郝連城深的話,紅豆與靖榕兩人便坐在餐桌上,拿起筷子,食之無味地將飯菜慢慢放入口中。
可當吃到第一口的時候,郝連城深的眉,微微皺了一皺,可當他擡頭看靖榕與紅豆的時候,卻發現他們兩人都沒有什麼異樣,便也就狼吞虎嚥地把飯菜都吃了下去……
……
是夜。
當靖榕打開塔頂第七層的門的時候,卻發現門沒有鎖,裡面的人,也沒有睡。
“你來了。”青夫人這樣問着。
——她已經失去了大半的聽力,可是她的感官,還是這樣靈活。
靖榕來到青夫人面前,看着眼前蒼老的面容,這樣說道:“夫人,今日紅豆和我們說了關於你的事情……夫人的身體……”
“天人五衰是嗎?”這時候,青夫人突然開口問道,“通天塔的主人總是要經歷這樣的階段的,先是失去味覺,再是失去嗅覺,然後失去視覺,再失去聽覺,最後連觸覺也失去了……這便是死亡的時候。十五年前,我的頭髮全部白了,那個時候,我失去嗅覺,十年前,我的眼珠也白了,那時候,我失去了視覺,如今我的聽覺也已經快要沒有了……你看看我的身上……是不是快要沒有其他顏色了?”
靖榕這才注意到眼前這個老婦人的不同——是的,她的身上,似乎真的快只有一個顏色,白色了。她的髮色,眉色,脣色,膚色,都在一點點消失,白色,彷彿某種病毒一樣,正在侵佔她的身體……
“通天塔,又叫宿白塔,宿白的意思,就是從通天塔主人死去時候的模樣得來的——全身宿在白色之間,彷彿無一絲污垢,純白而來,純白而去——這邊是天人姿態。”青夫人這樣說道,滿是皺紋的臉上,全然是一抹慈祥的笑。
“夫人……你……”
“不要爲我覺得悲傷……我已經算是諸位夫人之中,活的最長壽的了。我所服侍的藍夫人,在三十二歲的時候,便走了——塔中的夫人,從沒有一位,活到五十歲的。我如今已經四十歲了,在諸位夫人之間,已經算是很長壽的了……”青夫人這樣說道,“塔中的主人,能力越強,活的歲數便越短,我可以活到這個歲數,也只是我能力不強的證明而已……”
“夫人且不要這麼說,紅豆……紅豆還需要你啊……”靖榕說道。
“紅豆嗎……這孩子跟在我身邊五年,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總是這樣的,我所侍奉藍夫人的日子分明彷彿還在昨天,可一轉眼,我就已經在藍夫人的位子上了……我有時都會覺得,其實我早該死了,可似乎有什麼我沒完成的事情,一直牽絆着我,所以我纔沒有變成‘純白之人’。”青夫人這樣說道。
——那句請求的話,靖榕如今竟是開不了口。
“我還記得,藍夫人走後,我的味覺,便失去了……似乎每一位通天塔主人繼任的時候,她的味覺,總是會被剝奪的……那時候,我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繼承藍夫人的位子,孤獨地住在通天塔最頂層,等着兩種人……一種人是通天塔下一任主人,一種人是有緣人……可若是上一種人來了,那就表示自己的死期也不遠了,而另一種人的到來,不過是花費自己的生命爲對方測算命運而已……”青夫人如此坦蕩說道,“在登上這個位子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是天命,我從不會怨恨怪罪什麼……只是真的要走了,我居然開始有了留戀……”
“夫人是在意紅豆那孩子嗎?”靖榕問道。
青夫人點點頭:“終究她也不過只是個孩子而已……”
她望了望頭頂,通天塔最頂層的天花板,乃是與別處不同的,這裡的一小塊天頂,乃是用透明的琉璃做成,可以看到星空。
“想來那個時候,藍夫人對我,與我此時的心情,也是一樣的。”青夫人這樣感嘆道,“可我,終究是要順應天命的,不是嗎?你既然來了,便有想要問的時候,姑娘,你問吧,我必然如實相告。”
沙漠的星空,如果沒有風,沒有云,總是會比別的地方更加燦爛的。
這一方琉璃星空之下,靖榕向前一步,對青夫人說道:“我有一好友,被人弄瞎雙眼,如今只求一人與其眼睛相配,婦人可知道那個與他眼睛相配的人,在哪裡?”
聽完此話,青夫人閉上了眼睛。
可當她閉上眼睛的一瞬間,頭上那一小片琉璃天空上的星星,卻在不停的旋轉……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