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在聊什麼?”人未到,聲音卻到了。
一羣人都跪下,靖榕也跪下。如今爲皇的秦箏與太后請了安後,便叫衆人起來,看到靖榕也在之後,便是笑着說道:“陸貴人是與太后在聊天嗎?甚好,甚好。”
不過聊天而已,竟能得這大赤最尊貴的男人一句好,真是奇怪。
秦箏往日稱自己的母親爲母妃,如今改稱太后,竟是一點也未口誤過。
“是了,嘮嘮家常而已。”太后如今看着黃袍加身的兒子,這樣說道——她如今覺得,自己越發看不懂對方了。
她知道,秦箏表現出來那浪蕩輕浮的樣子是假的。可那假象之下,秦箏的真正面目,她卻從未想去探究過。
以往她想的,便是讓自己的孩子登基爲帝,可如今這心願達成了,她卻半分也開心不起來。她與秦箏之間,總是有着一層看不到的疏離,可當對方登基之後,再一細看,那疏離,並非疏離,而是成了一條深深的溝渠——一條她無法踏過去的溝渠。
“太后聊的,可否是我登基之事?”秦箏這般笑問道。他本是極俊朗的男子,如今黃袍加身,更是威嚴,加之面帶微笑,越發是多了三分溫柔。
可這溫柔看在靖榕眼裡,卻是可怕之極。
看起來,這個男人只是因爲他是帝君留下的唯一子嗣,所以才繼承了大統——他登上帝位,乃是因爲“幸運”兩字,可真相如何,靖榕卻也大約可以探知一二。
去病宮大火,乃是靖榕所放,可決計不會燒了三天之久,柔妃爲何自殺,自殺之前又爲何要封上秦蕭的眼睛……爲何……爲何眼前這個男人給靖榕的感覺,卻是完全不一樣了。
她心中又太多爲何……可這問題越多,卻越發覺得秦箏可怕……
秦箏揮了揮手,那些太后無論如何都無法支使的宮人,如潮水一般退去,這偌大的房間裡,此時只餘下太后、秦箏、靖榕三人,靖榕本也想告退,卻是被秦箏攔住。
“這些下人要走,陸貴人爲何要走?”秦箏這般反問道。
靖榕便不得不呆着。
桌子上的茶,乃是新倒的,也無人喝過,上面還飄着一絲飄飄渺渺的煙氣。秦箏隨手將那茶杯拿起,摸索在手裡一會兒,再是一飲入喉。
若是身邊有文人墨客在,必然會說他暴殄天物,不知珍惜。
可如今他的身份,又有誰敢說他一句呢?
“這蓮蓉月餅、蛋黃月餅、五仁月餅,陸貴人喜歡哪一種?”喝完這口熱茶之後,秦箏的身體也有些暖和了,便問出了一個完全無關的問題。如今帝君已死,靖榕這貴人的封號自然也就作廢了,他如今還稱靖榕貴人,不知是諷刺還是有其他寓意。
“我喜歡蛋黃月餅。”靖榕回答道。
“若蛋黃月餅被我吃了呢?陸貴人還喜歡哪一種?”秦箏又問道。
“那便是蓮蓉吧。”靖榕又回答道。
秦箏點了點額頭,無奈說道:“可若是蓮蓉月餅也被我吃了,又當如何?”
靖榕想了一想,回答道:“那我自然是隻能吃那五仁月餅了。”
“是了,可不是隻有這五仁了嗎……”秦箏聽完靖榕說話,便是哈哈大笑,又說出了一句這樣不明就以的話。
太后聽完,卻是一陣沉默。
秦箏又說道:“這大哥,便是蓮蓉月餅,這秦蕭便是人人喜歡的蛋黃月餅,唯獨我,便是衆人都不喜歡的五仁月餅。只是啊……”
秦箏看着靖榕,猛地一停頓。
靖榕聽完秦箏的話後,心中一震,竟是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秦箏倒也並未生氣,只是繼續說到:“你看,蓮蓉月餅被父皇吃掉了,蛋黃月餅被柔妃吃掉了,唯有這五仁月餅,便只好餵了大赤這芸芸衆生了……”
靖榕看着秦箏,眼裡有着的,卻是一絲絲恐懼。
“別的月餅都沒有了,能吃的,便只有五仁了,你說是不是啊,陸貴人……”秦箏這般反問道。
“逆子!”太后揚起手要打,卻被秦箏躲過。
“逆子?我並未做什麼叛逆之事,這逆子一詞又是從何而來?”秦箏不明所以,如此問道。
“你且回答我,帝君身上雪蟲之毒,是否是你下的?”太后這般厲聲問道。
這也是靖榕迫切想知道的事情。
雪蟲之毒,唯有下了兩次,纔會致命,這第一次,乃是鐵凝心想要懲罰帝君而下,可這第二次,又是誰下的手呢?
如今登上帝位的,乃是秦箏,便太有可能是他下的手了。
“額娘啊額娘,枉你聰明瞭一輩子,可臨到自己真正做了這大赤最尊貴的女人,卻是傻了……我若是想要謀害父皇,大不會用雪蟲毒這種可能會被解開的毒種——這世上毒藥千千萬萬,我尋一個決計不會解開的毒藥,想來是不難的。”這一說,便是將自己與帝君中毒之事撇的乾乾淨淨。
話一說完,太后心中的石頭也落了地,她復又坐回了原來的位子,可這一次,氣息卻穩的多了。
“父皇他,終究沒有像把皇位給我們任何一個人。無論是秦笙、秦蕭,或是我,一個都沒有……”看着太后這般模樣,秦箏如此說道,語氣裡面,是淡淡嗔怪,還有一絲不甘心。
“何必如此說你的父皇。”太后這般說道,可話語裡的底氣,卻是不足。
“額娘不知道嗎?那所謂傳國的旨意,竟是給了我們三個人——你可否聽過會將一個國家傳給三個皇子的——父皇他,不過是要我們自相殘殺而已……若是我晚一步動手,那麼,大哥便是我的下場!”秦箏憤憤說道。
靖榕雖是想要反駁,卻也知道,對方說的,乃是大大的實話。
“他不把皇位傳給你們,他是要將皇位傳給誰呢?他不過只有你們三個兒子而已……”太后依舊爲帝君反駁,可她也是知道,對方說的,乃是實話。
“陸廉貞,他想要將皇位傳給陸廉貞!”秦箏激烈說道。
可靖榕卻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憑着父皇對他那比之兒子還多的寵愛,還有他那張臉——額娘,你覺得,還不能說明什麼嗎?”秦箏厲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