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蘊秋與經營部的凌霜華已談了一下午,把自己的打算都對他詳細地說了,並希望他能在自己與餘競冬談妥之後,接手具體的經營管理。雖然凌霜華有點擔心餘競冬是否會同意沈蘊秋提出的條件,但見沈蘊秋一副篤定的樣子,也就不說什麼了。凌霜華從沈蘊秋承包x城的分公司開始,就和她一起搭檔,從最初對沈蘊秋的不屑直到後來的一直追隨,凌霜華對這個年輕女子是極其地信服。
兩個人認真地討論着一些細節問題,沈蘊秋的手機響了。
“蘊秋,你很忙嗎?”是雷慶華的聲音,沈蘊秋一下想起昨晚與他的約定。
“啊呀,真對不起,慶華!忙的忘了打電話,你等下啊,我先給餘飛打電話,回頭馬上打給你……”
“唉,唉,蘊秋,我和餘飛已經聯繫過了,你不用再打了,等下忙完直接回家吧。我們就在你家吃,這樣芳芳和家祥也可以參與。”雷慶華忙不迭地截斷沈蘊秋的話,把他與餘飛商量好的結果告訴了她。
“好啊,你們想得真周到!要不要我回去時再帶點吃的?”
“不用了,餘飛直接從飯店訂了一桌菜,你早點結束回來就成。”
“那行。”沈蘊秋放下電話,擡腕看看手錶,已經傍晚六點半了,不禁謙意地對凌霜華笑笑:“都這麼晚了,要不你也到我家吃飯吧?”
“呵呵,不用了,今天我老婆從x城過來看我,應該已經做好晚飯了。”
“嫂子來了啊,那我們明天再詳細談吧!你趕緊回家,嫂子該等急了!”沈蘊秋也不顧桌上一堆資料攤着,硬是讓凌霜華馬上回去。凌霜華扭不過她,只好先行離開。沈蘊秋這纔將桌上清理乾淨,拿上包離開。
到家門口,就聽到屋子裡鬧騰騰地,嘻嘻哈哈笑聲不斷,仔細聽來笑得最開心的竟是史家姐弟。
看到沈蘊秋進門,史芳芳就跑過來,接過她手上的包,史家祥也走過來,笑着怯怯地叫了聲“姐”,沈蘊秋過去摟着史家祥往客廳走去,一眼看見了和餘飛坐在一起的楊隱。
“前段時間一直沒去看你,聽餘飛說要慶祝你出院,所以,也跟來看看你。”楊隱見沈蘊秋看着他,馬上站起來說明自己出現的原因,但說完就又後悔,他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解釋,他和她至少還是多年的同學,自己的出現應該算合情合理。
“坐啊,別站着。沁藍沒來?”沈蘊秋隨意地招呼着。餘飛看了看楊隱,又看了看沈蘊秋,趕緊搶着回答道:“她去g市了,好像那裡有個案子需要去收集旁證。”沈蘊秋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從沈蘊秋進門,雷慶華就一直在幫史芳芳擺放餐具、杯碟,此時忽然發現客廳裡的幾個人氣氛有點僵,便喊道“你們幾個別愣着啊,快過來,家祥要餓壞了!”
“哈哈,何止家祥餓壞了,我們都餓壞了!”餘飛接口說,待大家都坐定,他拿起面前的酒杯,又說道“來,我們一起敬蘊秋,恭喜她傷好出院!”
“蘊秋,恭喜出院!”
“姐,恭喜出院!”
“恭喜出院,蘊秋!”
在衆人的一片恭喜聲中,沈蘊秋笑着說了句“謝謝你們”,仰頭喝了杯中的白酒,微感辛辣的酒水如一道烈焰沿食道瞬間滑過,輕淺地留下一絲灼熱,最後落到胃裡化作了一團火球,把她的臉同時燒紅了。
楊隱定定地看着沈蘊秋,以前她從不喝酒的,哪怕一點點都會讓她乾嘔老半天。現在,一杯白酒她想也不想地就喝了下去,而她餐桌邊靠牆的櫃子裡是滿滿一櫃子,不同牌子的白酒和紅酒。
“你什麼時候開始喝酒的?”楊隱突然沒頭沒腦衝出的一句話,令所有的人都怔了怔,當發現他正一動不動地看着沈蘊秋,才明白這是在問她。
“想不起來了。畢業的時候?還是參加工作開始?反正就是喝了,習慣了也就覺得喝酒也不錯。”沈蘊秋無所謂地回答着,不時幫史家祥的碗裡添着菜,眼睛始終沒有看向楊隱。
雷慶華皺了皺眉,欲言又止。
“哐……”在大家都思索着怎樣轉換話題的時候,史家祥不小心打翻了手裡的一碗湯,滾燙的湯水灑在他的手上,立刻紅了起來。沈蘊秋趕緊拉起他的手翻看着,讓史芳芳去冰箱裡取了冰袋過來立刻敷上。
忙亂中,沈蘊秋覺得自己拉着史家祥手的手,因爲襯衣袖子也沾了湯水,繃在手臂上有點難受,就往上捋了捋,手腕上一道糾結的粉色疤痕立即躍入楊隱的眼中,刺得他猛地一哆嗦。
“你手上的疤是怎麼回事?!”耳中剛聽到楊隱的一聲怒吼,沈蘊秋就發現自己的手已被楊隱狠狠地拽在了手裡,襯衣的袖子被他一下捋了上去,那道長長的疤痕如一條剛剛脫殼的蜈蚣猙獰地從手腕一直延至肘窩處,刺得楊隱的太陽穴一陣猛跳。
“放開,我在給家祥敷冰!”沈蘊秋低低地開口,明顯壓抑着自己的不滿。
“楊隱,放開蘊秋,有話好好說!”雷慶華以從未有過的音量朝楊隱吼着,眼睛裡盛滿了怒氣。
餘飛趕緊過來拉楊隱,“楊隱,你這是幹什麼?她這傷都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早好了。快放開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楊隱,他忽然有些泄氣,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看到沈蘊秋手上的傷會這麼生氣。不光是生氣,心裡還像什麼東西堵着,讓他想要找個出口渲泄出來。他擡起自己另一隻手,修長的手指在衆人的目光裡,緩緩地撫過那道疤痕,然後擡起頭看着沈蘊秋,悶悶地說“我們出去說”,也不顧沈蘊秋的反應,拖了她就往陽臺走。
“姐,還是我來給家祥敷吧。”史芳芳說着就直接接過沈蘊秋手裡的冰袋給弟弟繼續敷上,眼睛卻是不安地看着滿臉怒氣的雷慶華。
月色靜靜地灑在陽臺上,與昏暗的燈光纏繞交織着投在那兩個無聲對視的男女身上,糾結暗啞。
“我都已經跟你出來了,是不是可以放開我的手了?”沈蘊秋轉過頭想避開楊隱的逼視,顯然對方並不打算讓她如願。楊隱擡手捏着她的下巴,微微用勁地將她的臉轉過來,依舊看着她的眼,他看到了她的不滿。是的,不滿!楊隱始終不明白,應該不滿的人是自己吧,這個女人當初一句解釋都沒有就扔下自己,最該不滿的人是自己啊!可是自己居然還是這麼不爭氣,這麼見不得她受傷!
“這傷到底是怎麼回事?”
“五年前的舊事了,沒什麼好說的。”
“告訴我!”看着楊隱彷彿極度受傷的表情,沈蘊秋的心沉沉的,她實在認爲這傷不值得再提,可是眼前的人卻分明很堅持,便簡單說了下事情經過。
聽着沈蘊秋冷靜而輕描淡寫的述說,楊隱猛地捏緊了那個一直拽着的手腕,沈蘊秋疼得一下喊了出來。
“覺得痛?比身上受的那些傷還痛嗎?你就對自己的身體這麼不在乎?到底有沒有你在乎的?”楊隱一連串逼問的同時狠狠地甩開了沈蘊秋的手,轉身一拳砸在欄杆上。
“沒有了,很多年前就沒有了。”沈蘊秋在楊隱背後輕聲地回答,她看到他的背抖了抖。擡手擦了擦臉上不自覺滑下的淚,她不想在他轉身過來時看見。
“進去吧,大家都等着呢。”沈蘊秋說完朝屋子裡走去,背後傳來的聲音卻將她牢牢地定在那裡。
“爲什麼突然斷了聯繫?”
沈蘊秋看着屋子裡明亮的燈光,覺得這時變得分外地刺眼,而置身夏夜熱lang中的她覺得很冷很冷。
“楊隱,你沒有權利這樣要求我。”
“權利?你說我沒有權利?沈蘊秋,你一聲不響地走出了我的生活,至今沒有一句解釋,我要你的解釋有權利嗎?!”楊隱將自己多年來心裡的疑惑、憤怒幾乎是用盡力氣朝那個像要隨時倒下去的背影吼了出來。然後,看着她慢慢地轉過來,推開那些在他吼聲中衝出來的人,走到他面前揚起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而她的臉上佈滿淚水。
“你就是這樣傷害你身邊的每一個人嗎,楊隱!”沈蘊秋的聲音裡透着絕望,看着以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自己的楊隱,她不斷地質問自己“難道是我愛錯了?難道是我愛錯了?”
餘飛衝過來,抱着身子一直髮抖的沈蘊秋,眼睛卻擔憂地望着楊隱,低聲對沈蘊秋說:“蘊秋,我不知道你當初對楊隱有什麼誤會,可這麼多年我也看到你們倆其實誰都沒放下,不要急着生氣與質問,你們把話攤開來好好談談。好不好?”
“我沒有什麼誤會,是有人清楚地告訴我,他不需要我的愛情,就這麼簡單。”安靜下來的沈蘊秋淡淡地說出了這句話,彷彿那不是她的愛情,只是一件簡單的往事。
然而,這句話對楊隱來說卻是當頭一棒。他一臉錯愕地望着餘飛,彷彿這個他們多年的老同學能幫他解答滿腹的疑慮。
餘飛的心裡沒來由地抖了一下,繼而以一種尋求確認的口吻問沈蘊秋:“這個說不需要你愛情的人,是楊隱?”
“是。畢業前,我給他的最後一封信是奉上我的愛情,而他給我的最後一封信是告訴我他不需要我的愛情。”沈蘊秋輕輕脫離餘飛的懷抱,捋了捋頭髮,一臉的清冷。可是,楊隱的一句“我從沒在任何一封信裡說不需要你的愛情”,如一根利箭一下就扎穿了沈蘊秋的那片冷然,她定定地望着楊隱漆黑的眼眸,那裡依然深遂,卻也有着堅定的清澈。
“你給我的最後一封信說的都是畢業分配的事,我的回信很明確地告訴你,你在哪裡我就留在哪裡。”
“不,這不是最後的信!我的最後一封信是我大四一年的日記,日記的扉頁上我寫了……我寫了……”
“你寫了什麼?”
“我寫了‘隱,我們正式戀愛吧’。”沈蘊秋最後這句話說得很輕很輕,可楊隱聽得非常清楚,他驚訝地望着這個讓他一直不知該愛還是該恨的女人,不明白這封信究竟在哪裡!
“你確定你寄了這封信給我?”
“何止是寄了,也收到了你的答覆。你覺得在這樣的情況下,我還有必要留在你的生活裡嗎?”
沈蘊秋的話音剛落,餘飛已揮拳砸在楊隱的臉上,嘴裡恨恨地罵着:“楊隱,你tm的不是人!枉我一直以爲你這些年雖然濫交,內心應該始終愛着蘊秋,鬧了半天你把別人都當傻子啊!”
楊隱擡手摸了摸嘴角滲出來的血水,不理餘飛的怒罵,只是盯着沈蘊秋的臉,緩緩地說:“如果我告訴你,我沒有收到過你的信,也沒有回覆過你的信,你還能相信我嗎?”
看着楊隱眼裡掩蓋不去的痛、悔,以及眼底掠過的一絲小心翼翼,沈蘊秋惶惑了,那封回信明明是他的字跡,爲什麼他不承認?這樣想着,嘴裡已經吐出了回答:“我不知道。”
“呵呵,時間真是個好東西!過去,無論我怎麼說怎麼做,你都信。現在,你的心也已經疏遠我了吧?”楊隱揚了揚頭,擡手撫了撫自己的額頭,深深地吸口氣,繼續說:“沒關係,不知道總比不相信強,我想我能證明的。你把那封信找出來,我們去比對一下筆跡吧!”
“那信連同你過去的信都被我燒了。”沈蘊秋說出這句話,令在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楊隱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說:“死無對證了?沈蘊秋,你現在就是法官,但你想用你的心來審判我,還是用那已不存在的證據審判我?”
沈蘊秋張了張嘴,終於什麼也沒說。她感覺自己此時一片混亂,她知道自己願意相信楊隱,可是又覺得這樣的相信,令自己和楊隱這麼多年的疏離成了莫大的笑話,生生地割疼了她的神經。她現在只想去好好睡一覺,逃開這突如其來的可能的真相,以及因爲這真相而變成一堆笑話的那些人。
看着沈蘊秋向自己的房間一步步地挨去,所有人都沒有出聲。每個人的心裡都感到了她的痛,也感到了自己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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