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市是一座省轄市,人傑地靈。城內河網密佈,一座座年代久遠的石拱橋架在如練的河道上,訴說着城市的歷史,也展露着安靜又不乏騷動的城市生活。
在過去的幾千年裡,這座城市始終安靜地臥在長江之畔,就像在它內裡生活的人們,不溫不火,以平等的視角同情地注視貧困,以無所謂的姿態傲視一切富有,彷彿所有的世間生活唯有這一方天空下是遺立世外,你看不出它是淡然,還是冷漠
。
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一番南巡講話,給g市的最大刺激,也僅僅是從市到縣一些企業安安靜靜的改制,沒有北方城市那般驚天動地的陣痛,人們便坦然接受了命運的安排,接受了一些原本被稱爲廠長、經理的人從此變成了過去人人痛批的資本家。
而這個城市,在世紀之交的時候,那些曾經包圍着城市的農村,一夜間都被劃爲開發區,大片的農田突然之間被閒置下來。一輩子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老人們變得無所適從,早就嚮往城市的年輕人則蠢蠢欲動。當改革來臨,只要你在其中,都是在摸着石頭過河,對錯,只在人心。
一大早就等在競豪地產會議室的,是譚紅梅的母親柳夢雲——競豪地產未來的股東之一。餘競東看中g市東城開發區的土地後,譚紅梅就有參股的想法。礙於自己是國家幹部、國企董事長的身份,不便參與,就想到了早已改嫁的母親柳夢雲。
事實上,譚紅梅很討厭母親。文革中,父親被打成右派下放勞動,母親爲了不受牽累,提出了離婚,與當時的市革委會主任李中華結了婚。譚紅梅痛恨母親拋棄父親,硬是不願跟母親走,獨自留在祖母身邊生活。父親平反後,譚紅梅一直跟着父親生活,直到公派出國留學。5年前因爲沈蘊秋被劫砍傷一事,庭審時與母親重逢,才知被抓的歹徒中有個叫李耀祖的,是自己同母異父的弟弟。
李耀祖的父親李中華是以武鬥起家的,文革結束後過了一段灰溜溜的日子,但因善於鑽營,竟得以回原企業做了銷售科長,八十年代初就下海開了一家五金商店。李耀祖從小見慣父親打打殺殺,投機鑽營,也不肯讀書,跟着一幫混混到處打架鬧事,13歲時打羣架被砍傷左腿截肢,後裝了個假肢,仍經常以假肢傷人,被稱作李鐵腳。
譚紅梅雖討厭母親,但對這個從小打架鬥毆的弟弟卻極維護。在她看來,李耀祖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完全是因爲其父母教育失當所致。以其對自己這個姐姐的態度來看,本性是純良的,他只是缺一個人來引導。就如當初,沈蘊秋被砍時,也是因爲李耀祖認出她是自己的幼年鄰居,而偷偷跑去攔公路巡警,才避免了沈蘊秋失血而死,也因此爲他自己爭取到了緩刑。所以,當時,譚紅梅想給沈蘊秋一萬元錢,替弟弟道歉也是原因之一,當然,她不會把這個原因告訴沈蘊秋。譚紅梅一直相信,自己能將李耀祖引上康莊大道,更能讓母親認識她是一個多沒有資格的母親。
正因爲和李耀祖的特殊關係,譚紅梅在s市見到弟弟的代理律師袁沁藍的時候,就開始琢磨這個年輕女人
。儘管,譚紅梅是通過孫副市長找到袁沁藍的父親袁天民幫忙,但當得知袁沁藍在看了李耀祖的案卷及以往所有的檔案後,不但同意爲其辯護,還提出不收律師費。這讓譚紅梅覺得很好奇,是什麼原因讓這個只打經濟官司的律師做出這樣的決定,她纔不相信袁沁藍是爲了給自己積累刑事案辯護的經驗。但目前,譚紅梅最需要考慮的,是競豪的股份。在李耀祖出來以前,股東是柳夢雲,其後則會變更爲李耀祖,因爲這三年來,譚紅梅發現,弟弟是繼承了李中華的經商天份的,不好好開發就實在可惜了。
柳夢雲正拿着茶杯在會議室裡來回踱着,門被推開了。一個五短身材、方頭大耳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看到柳夢雲便熱情地招呼:“柳阿姨,你好,你好!”
柳夢雲也笑着趕上去握着對方的手,同樣熱情地招呼:“秦老闆,你好!”
兩個人正寒暄着,餘競冬和餘飛、沈蘊秋、楊隱、小石一行人也走了進來,偌大的會議室一下子熱鬧起來。有工作人員忙不迭地進來給剛到的各人泡茶,在各參會人員的面前放上了紙筆,然後退了出去。
大家閒聊了幾句,才由楊隱宣佈會議開始。助理小石拿出準備好的資料遞給楊隱,楊隱略微看了看才正式宣讀g市競豪房地產有限責任公司設立章程,詳細說明了公司設立的各項章程內容,重點明確了各股東的出資比例、繳納方式和繳納時間,以及股東的權利、義務等內容。
被柳夢雲稱爲秦老闆的中年人名爲秦海華,是一名地地道道的本地商人,什麼有錢賺就做什麼?三教九流都很混得很熟捻,人稱秦泥鰍。在楊隱介紹完章程內容後,他第一個提出意見:“我好像記得原先是說餘董叔侄倆各15%,怎麼現在出來一個s市物資貿易經營部,餘董卻不佔股了?”
“是這樣,我解釋下。”餘競冬不等楊隱開口,直接接過話頭:“這個物資貿易經營部是競豪集團、我,還有這位沈蘊秋小姐共同投資的。我原本是有個人參股g市項目的打算,但考慮到企業的未來發展,所以才作了更改調整,海華兄不會因爲這樣介意吧?”
秦海華半眯着眼看看餘競冬,又看看沈蘊秋,說:“那麼,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這位沈小姐未來會在競豪任職囉?”
“呵,不愧是秦老闆,好判斷吶!聽說沈小姐將來會出任常務副總,你沒意見吧?”柳夢雲巧笑嫣然,單鳳眼顧盼有神地盯着秦海華,使得秦海華不得不嚥下了想說的話,心裡卻很有些不舒服,一雙肉眼直瞪沈蘊秋
。
餘飛也忙打圓場:“秦叔,您和蘊秋雖沒合作過,好歹大家都在g市這個生意場上走,蘊秋也早聽說您的大名,極想認識您,現在有這樣的合作機會,對她來說可說是千載難逢,她都絮叨好些日子了。是吧!蘊秋?”
“是啊!秦叔。晚輩以後還望您多多指點!”沈蘊秋說着站起來朝秦海華恭敬地鞠了一躬。
“別,沈小姐,非親非故,這聲秦叔我可不敢當。”秦海華絲毫不理會沈蘊秋的恭敬態度,一個釘子釘回去,一下子令衆人都很尷尬,會議室靜得彷彿能聽見空氣流動的聲音。
楊隱擡了擡眉毛,輕咳了一下開口:“大家舉手表決一下吧!超過半數,這個章程就通過。”
大家剛剛想舉手,秦海華冷不丁地又說了一句:“我不參股了。”一下把在場的人又全怔住了。餘競冬抓了抓頭,以極無奈的口氣說:“海華兄,股東調整這事沒早點和你商量是我不對,還望你大人大量。我想,再不管怎麼調整,我和你,還有紅梅,合作的心思是不會變的。”
秦海華半邊臉不屑地抽了抽,拿起桌上的煙撥了根出來,顧自點上。抽了兩三口後,他才緩緩開口:“我要求將原來9%的股份調整爲15%,否則,你們另外找人合作。”
柳夢雲聽了皺皺眉,尖酸地道:“小秦啊!別怪我以老賣老,9%的錢你都不一定湊得足,還有那6%你準備怎麼湊啊?你可別再吃撐了!”
“這就不勞阿姨你擔心了,我自有我的辦法。”秦海華抖動着一臉肥肉,皮笑肉不笑地繼續說:“估計你們也需要再商量,我看今天就先這樣吧!商量好了再聯繫我。”說完狠狠地摁滅手中的煙,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先走了。
“競冬啊!紅梅當初就跟你說過不要跟這人合作,難搞得很。”柳夢雲不滿地抱怨。
“這事怨我考慮不周,真不好意思,阿姨!”餘競冬對柳夢雲一臉謙意地說。
“你道什麼謙呀。唉!算了,算了,我先走了,你們自己再商量商量吧!反正我無所謂,有什麼變化你跟紅梅說吧。”柳夢雲說完起身,和衆人告辭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