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報傳來的那一日,帝都的大雪初停,玄落收到捷報時,手中的鳳靈劍忽然應聲落下,在雪白的地裡映出一個小小的耀眼銀白。
她的手有些顫抖着,當她打開隨捷報而來的那封書信時,有着什麼東西落到指尖,冷意一瞬間襲上了她的心頭。
“龍三,我要出宮”玄落冷聲道,讓暗處的龍三突然一愣。
他跟在君後身邊那麼久了,從來沒有聽她用如此冷靜卻又淡漠的嗓音說過什麼話。
她的嗓音,比這冬日的冰雪還要寒,比那刺骨的寒風還要讓人心生寒意。
帝都的半空,緩緩升起一絲冰涼。
玄落的身上穿着他最喜歡的純白衣裙,長裙潔潔,曳地七尺,外面披着妖豔的紅色狐裘披風,而她纖細的身影在馬背上幾乎融入了雪地之中,除了那一抹刺眼的紅。
醉心崖,那是他們初次定情的地方,可是現在,她卻只能看見 刺骨的寒風如同尖銳的刀子,劃過她白皙的臉,刺骨的疼,卻沒有此刻的心疼。
她的眼睛裡,什麼也沒有,空洞,淡漠,彷彿已經沒有了淚水,只是在她的心底深處,每靠近那裡一分,她的心流出的血就會多一分。
醉心崖兩邊的白梅樹不知什麼時候開了,那高潔的白梅在此刻似有凌雲之意,蒼茫的雪地裡,梅花似乎開得更盛了,瀰漫的冷香撲鼻而來,玄落的心猛然一抽 醉心崖邊,立着一個身着月白錦衣的男子,他身上裹着黑色的狐裘,深邃浩瀚的眸子裡,漸漸多了一個人影。
醉心崖的石道盡頭處,一匹奔馬急速而來。
天地間,此時此刻,似乎再沒有其他聲音,唯有那抹紅漸漸靠近,唯有那響亮的馬蹄聲漸漸敲在他的心頭。
當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底,他眼中的喜悅將身體上的折磨全部覆蓋。
玄落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之後,先是不可置信地輕呼一聲,“怎麼可能”
但下一刻,她立即翻身下馬,向着那個遙遙爲她張開雙臂的男子,飛奔而去 曳地的裙裾舞在風中,紅色的狐裘隨風落地,而她,不顧一切地衝向那個她愛到骨子裡,想到骨子裡,也怨到骨子裡的男人。
她如願撲進他的懷中,冰冷的感覺不再,她身體裡在看到那封信時的生機漸漸復甦,她緊緊抱着他,像是抱着失而復得的寶貝一般,不捨得鬆開一點點。
皇甫曜也是緊緊抱着懷中的女子,似乎只有在她這樣的緊緊擁抱,才能將他體內的刺骨寒意驅走。
兩人站在崖邊,不知站了多久,皇甫曜用自己的狐裘把玄落緊緊裹着,生怕她凍着了。
玄落忽上忽下的心終於得到了片刻的寧靜,她擡眼,看着他,微微瘦削的俊臉還是那麼妖孽,那好看眉眼含着一抹滿足的笑,深邃的眸子裡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爲什麼騙我”她眼中終於浮現一絲慍怒的神情來。
“三年未見,想看看你是不是有長進了,是不是還是這麼笨。”皇甫曜扯了扯嘴角,擡手想要觸摸她的臉,這容顏,三年來,夢裡輾轉,心中牽掛,終於再一次靠近。
可是,他的手,緩緩停在了她的眉間,撫摸着那高貴的鳳凰印記,一股刺骨的冰冷從她的指尖傳入玄落的眉心,讓玄落的心猛然一抽疼。
她反手握住了皇甫曜的手,感受着他的不正常冰涼,卻沒有直接戳穿他,而是緩緩勾起脣角,握緊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臉上,狡黠道:“怎麼,三年未見,就這麼嫌棄我嗎莫非是覺得我老了”
皇甫曜的脣緩緩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貼在她臉上的手輕輕摩挲着,“怎麼會,是我老了。”
玄落眨巴一下眼睛,“既然我們都老了,那就一起老吧。”
皇甫曜突然將玄落往自己懷中一拉,緊緊擁着她,他的胸膛裡,一顆炙熱的心跳動着,但他的血液卻是一點點在凝固。
察覺到他身上不自覺散發出來的陰寒氣息,玄落的眉頭緊緊蹙起,她的手緩緩放在了皇甫曜的胸膛處,輕聲問道:“這裡,怎麼了”
“沒什麼。什麼都不要問,就這麼好好陪着我就是了。”皇甫曜低沉着嗓音,道。
梅香襲來,一道身影忽然出現在兩人身後。
“我找到辦法了。”那說話的人,正是一身邋遢的鬼谷子。
而他的手裡,揪着一團粉白粉白的肉糰子。
玄落偏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擡眼看了皇甫曜一眼,心中的猜測終於被證實。
難怪,難怪
皇甫曜沒說話,玄落也沒說話,兩雙眼睛就這麼看着鬼谷子,鬼谷子不自覺地乾咳了一聲,道:“那什麼,其實老頭我也不很不想打擾你們,但是時間不是來不及了麼,那個玄落丫頭呀,這事兒必須你來做,你可得”
“長話短說,需要我怎麼做”玄落直接打斷了鬼谷子的喋喋不休。
鬼谷子也不耽擱,直接扔給玄落一個瓶子,玄落一下子就接住了那個火紅色的瓶子,接住的那一剎那,她的手心忽然被灼傷,瓶子裡的東西怎麼可以這麼炙熱 “裡面是什麼”玄落擔心皇甫曜看出什麼來,因此面色自若地看着鬼谷子。
鬼谷子的目光一閃,有些怯怯地躲開皇甫曜的目光,然後不自然道:“火火蠱。”
他話音剛落,皇甫曜突然就出手要奪玄落手中的火紅色瓶子,不料玄落似乎早就料到了他會動手一般,她一個閃身,躲開了他的動作。
“落落,把東西給我。”皇甫曜看着她,輕聲哄道。
玄落此刻若是還不知道皇甫曜是怎麼了,那她就真的是毫無長進了。
他中了蠱,扶風國最厲害的蠱,冰蠱,也被稱之爲情蠱。
而唯一的辦法,就是他最愛的人服下火蠱,讓冰蠱和火蠱找到對方的寄主,這樣就不會要了中蠱之人的命。
只是有一點,一旦服下情蠱,男子每個月會受到一次寒冰徹骨的痛楚,而女子,則要接受火焰焚身的苦楚。
可是,若沒有人服下另一相對情蠱,那麼中蠱之人就會死 “原來這就是成子目和端木曦淺最後的手段,他們果然不簡單,就算是死,也要我們一生帶着痛苦。”玄落低低道,目光從火紅色的瓶子上移到了皇甫曜的身上,她突然一笑,道:“可是,我不怕痛苦,我玄落這一生不怕苦,不怕痛,甚至不怕死,但是我怕失去你,曜,我怕失去你”
她的話,一字一句,周圍的空氣在此時都靜默了下來,就連一時不安的粉團都是停止了動作,鬼谷子更是不忍地看着兩人。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他好不容易纔從青木蘭那裡找到這最後一隻火蠱,情蠱,早已在多年前被毀,如今出現的最後一對,竟然會被用在眼前這對男女身上。
他們爲大陸做的那麼多貢獻,如今卻要永遠接受這冰火的煎熬。
“用萬毒靈狐的血可以暫時壓制火蠱的火毒侵蝕心脈,不過半個時辰後,第一次的烈焰焚身就會發作,到時候”鬼谷子的話沒說完,皇甫曜已經一眼掃了過來。
鬼谷子身影一抖,連忙閃身離開了,而粉團則是一道閃光,落在了玄落的肩膀上。
他可不敢繼續呆下去了,不然的話,不等皇甫曜動手,他自己就能愧疚而死。
“落落,我們還有別的辦法,不要這麼傻,烈焰焚身的痛苦你承受不住的。”皇甫曜一步步靠近玄落,希望她能夠理智一點,改變主意。
然而,他小看了玄落的決心,他更低估了玄落對他的愛。
玄落絕豔的臉上浮現了一抹滿足的笑意,道:“曜,從認識你以來,你一直都在爲我着想,爲我綢繆,這一次,就讓我來護你一次吧。”
他已經爲她死了一次,這一次,她不會放手絕對不會 大成帝國復國三年,大燕皇帝撻拔睿與大成武帝二皇子遺脈成曜舉行了盛世婚禮,此後,天下人皆稱之爲大成帝君、君後。
也是在這一年,偌大的大成帝國被帝君成曜交給了太子成昱,年號改爲興,取復興大陸之意。
神秘慵懶的帝君大人帶着愛妻玄落開始了他們的遊歷旅程,而那位傾國傾城的傾城公主從靈族一回來,就與鳳族少主鳳睿訂了親。
英武侯薛應琛辭去了朝中職位,以閒散侯爺的身份開始遍遊天下,只是天下人都知道,這位斷臂侯爺每到一處,都會爲當地的百姓做很多好事,天下人也知道,這位剛正俊逸的侯爺身邊,始終跟着一位美麗貼心的紫衣女子。
有人曾聽侯爺叫過她的名字鳳蝶。
花開花落又是三年
香噴噴的食物味道從一間樸素卻精緻的院子裡傳出來,玄落睜開眼睛,愜意地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後看見那邊的桌子旁坐着一個月白錦衣的男子,他背對着自己,但玄落知道他是誰。
她輕手輕腳地下牀,然後一下子撲到了那男子身後,男子彷彿已經習慣了她的小孩子行爲一般,轉身就抱住了她。
“都是三個孩子的孃親了,怎麼還這般淘氣”
低沉而充滿磁性的男子嗓音讓玄落的心莫名一緊,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感浮上心頭。
昨夜她被烈火折磨時,是他,是他在夢中陪她走過千山萬水,戰勝無數艱難考驗,也是他用他冰冷刺骨的身體爲自己減輕痛楚。
儘管這痛已經成爲一種習慣,但因爲有他,每一次的痛都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她看着眼前絕美的溫柔男子,把下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嘀咕一聲:“我餓了。”
“就等你醒了,嚐嚐我最近的手藝是不是見漲”
他挑着好看的眉,看着她。
只覺得此生此世,有這樣一個自己愛的,愛自己的女子陪在身邊真好,這是權力和慾望無法交換而來的真誠和摯愛,這也是他終其一生要守護的人。
玄落眨巴一下眼睛,直接湊上去親了他一口,然後舔了舔自己的脣瓣,咧嘴笑了。
“還是這個味道最好。”
你的內心和眼神,對於我,永遠是窗明几淨、暖和乾爽的一處家;你的真誠和寵溺,對於我,永遠是清香淡雅、靜人心神的君子蘭,帶有一個明媚的黎明。
無論之前我曾經有多麼獨孤寂寞,無論我曾經有多麼心灰意冷,在我進入你心間的那一刻,便覺自在、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