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今日來見朕,是要提醒朕三年之約,還是已經找到了金國皇帝風野嵐”撻拔睿懶懶地撐着下巴,眨巴着眼睛道。
上一次他來偷窺自己沐浴時,用的就是三年之約的藉口,後來跑到乾祥宮外去尋自己,又是以風野嵐的消息來誘惑,那麼,這一次呢 皇甫曜繼續擺弄棋子,看也不看撻拔睿一眼,淡淡道:“三年之約還有些日子,臣不着急,至於風野嵐嘛,雖然已經找到了,不過陛下怕是動不了他。”
“朕也沒打算動他,他跟在昭陽公主身邊,屈尊爲一個護衛也是不容易,朕一向待人和善,他既然不想露面,朕也不逼他,只要他不對朕打什麼壞主意,朕就讓他好好參觀我大燕的美景。”撻拔睿說着,見皇甫曜一副“不關我事”的冷漠模樣,心中有些生氣。
見他神情認真地擺弄着棋盤,撻拔睿有些好奇地定睛看去,白玉和黑玉所制的棋子,冒着微微寒氣的棋盤,還有那白皙修長的五指,秀眉微挑,輕笑出聲:“竟然是暖玉寒棋,定國公真是好興致,好本事。”
“陛下知道這暖玉寒棋”這一次,皇甫曜擡起了他高貴的腦袋,目光帶着一縷笑意。
“浮屠僧的東西嘛,怎麼會不知道不過這東西被他視若第二性命,能夠落在你手裡,倒真是讓朕意外得緊。”撻拔睿的眼神滿含深意,淺淺道。
她還記得,在學武功的那兩年裡,有一天師父說會有一個友人前來拜訪,她問師父是什麼人,師父高深莫測地說是個高人,最後她滿心好奇地去偷窺師父和那人下棋,還說什麼暖玉寒棋被一個棋藝高超的人贏去了,她有點無語,還大師呢,連自己的棋都保護不了,名不副實啊。
不過現在一看,皇甫曜還真有兩下子,居然贏了那自戀和尚。
“看不出來,陛下整日呆在宮中,竟然也知道浮屠僧,見識之廣博,讓臣很是欽佩。”皇甫曜將最後一顆黑子放在棋盤上,擡頭看向撻拔睿,繼續道:“臣從前不知,原來陛下懦弱無能、風流成性、優柔寡斷、沒有雄心這些傳聞都是假的,想來陛下要過着這樣的日子也是不容易。”
他那雙黑金色的星目中,閃着點點揶揄,讓撻拔睿很是不舒服。
撻拔睿眉頭微挑,“定國公不是早就知道了朕並非不學無術的大草包麼,看戲看到這個份兒上,定國公也是夠拼的。”
“看戲是臣的愛好,陛下喜歡錶演,臣也不好貿然打擾,不過,陛下的表演很精彩,也不枉臣這幾年來對陛下的關注。”語氣淡然而又帶着些許的諷刺。
“朕現在不想演了,定國公還是另尋他人吧,唔,有一點可以提前告知定國公,那就是聖德太后已經開始準備反擊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語氣帶着一種淡淡的殺意。
皇甫曜不置可否地挑眉,又道:“原來陛下早就知道了聖德太后的計劃,虧得臣以爲,陛下是個傻子。”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不帶一點叛意,滿是揶揄。
撻拔睿愣了片刻,冷哼道:“一直以爲定國公狡如狐狸,狠如猛虎,卻不知,原來是個毒舌妖孽,虧得朕以爲,定國公乃大燕第一奇才是公認的。”
皇甫曜搖搖頭,認真道:“臣這第一奇才的封號是先帝給的,莫非陛下覺得,先帝老糊塗了”
一句話,扯出了她的皇帝老子,撻拔睿還能說什麼
“朕和國公開個玩笑罷了。”撻拔睿冷笑着,袖中的手漸漸握緊。
“原來是個玩笑。”皇甫曜微微一笑,那笑幾乎照亮了整個威嚴凝重的金殿,滿意地看到撻拔睿忽然失神的眼眸,皇甫曜邪邪地笑了,“不知陛下可有興趣與微臣來一局”
撻拔睿回神,看着那寒氣暖玉,目光閃了閃,笑道:“定國公棋藝精湛,連浮屠僧都敗了,朕這半吊子棋藝怕是必敗無疑了,既然結局如此,又何必浪費時間”
皇甫曜似是早就料到她的反應,先是默默感慨了一下她的忍耐力,笑道:“陛下的棋藝確實不堪入目,臣也不願一開始便佔陛下便宜。”
撻拔睿的臉如他意料,瞬間綠了,忍無可忍之際,正要發怒,卻陡然聽他溫潤道:“不過今日下的不是圍棋,不是象棋,而是一局珍瓏棋局,這珍瓏棋局乃是幾百年前一位棋林高手所創,自他死後便再也沒有人能夠解開,在偶然間,臣有幸得到它,幾番瞭解,才知珍瓏棋局一人根本無法下,只能兩人下。”
“既然是這麼厲害的珍瓏棋局,朕就更不行了,幾百年來多少棋林高手試過,都未成功,朕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這珍瓏棋局,不下也罷。”撻拔睿懶懶靠着椅子,目光隨意落在棋局上,觀之,果然有着奇異之處。
不過她纔不相信皇甫曜真的不會佔自己便宜,這所謂的珍瓏棋局或許是個騙局。
“陛下儘管放心,珍瓏棋局最大的奇異之處便是不會下棋的人也可以下,下這棋完全不需要有多高的棋藝,全憑本心落子。”皇甫曜帶笑地看着撻拔睿,見她神色依舊懷疑,繼續道:“當初臣與浮屠僧下了三日三夜,還是無法勘破其中奧妙。”
撻拔睿腦海中一閃,唔,當初偷聽的時候確實聽到那和尚和師父說了什麼棋局來着,不過後來覺得無聊便走了,原來浮屠僧也玩過珍瓏棋局啊,看樣子皇甫曜確實沒騙自己了。
“真有這麼神奇”撻拔睿斜靠在椅子上,神態悠然。
“嗯。”皇甫曜點點頭。
“那好吧,不過這棋也不能白下,朕有個條件。”撻拔睿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笑眯眯地看着皇甫曜,仿若兩人根本不是屢見屢黑臉的“敵人”,而是友誼深厚的摯友一般。
“哦還有條件”皇甫曜低頭想了片刻,似是猜到了什麼,勾起脣角,“好。”
“若你輸了,撥三百龍魂衛給朕用用。”撻拔睿伸出三個指頭來。
皇甫曜一怔,雖然猜到她是要龍魂衛,但卻沒想到她一開口就是這麼多,不由疑惑道:“陛下未免有些獅子大開口了,三百龍魂衛,莫非陛下想要在朝賀大典做什麼”
“不,朝賀大典有太后和丞相,朕能做什麼朕只是想看看皇甫家龍魂衛的厲害罷了,聽聞龍魂衛一出,天下必亂,雖然有些誇張了,不過總該有它的獨特之處纔是。”撻拔睿聳聳肩,又無辜道:“定國公也可以不用答應。”
皇甫曜眸子微沉,她是在試探自己麼
他笑笑,目光微閃,點頭:“好。但,若陛下輸了,又當如何”
“不如何,現在是朕在提條件。”撻拔睿無辜道,“皇甫家三千龍魂衛,給朕十分之一耍一耍也沒什麼,定國公何必這般小氣再說了,朕就用十日,十日之後即刻歸還。”
耍無賴,其實也是個計策,而皇甫曜這樣的人一定會答應的。撻拔睿暗暗想着。
“陛下似是看準了臣會答應了。”皇甫曜邪魅地笑着,眸子裡帶着一絲精光。
“好玩的事情定國公肯定捨不得錯過的,不是嗎”撻拔睿坐直了身體,懶懶道。
看着那雙閃着耀眼光芒的月牙兒眼,皇甫曜微微愣神,然後點頭,“是,所以臣答應了。”
“所以,現在開始吧。下這個棋有什麼要求沒有”撻拔睿問道。
其實她一點兒把握也沒有,因爲她的棋藝確實不怎麼滴,再加上這是珍瓏棋局,連皇甫曜這樣的妖孽,一顆心生了十七八個竅的人都無法解開,她估計也很懸,不過好在這東西完全看本心,靠運氣,試一試也無妨,反正她也不吃虧。
“可以隨意動子,沒有任何條件,只要可以難住對方即可。”皇甫曜說着,又問:“陛下要白子還是黑子”
撻拔睿看了看那冒着寒氣的黑子,又看了看散發着溫熱的白子,“黑的吧。”
皇甫曜手一頓,以爲她會選白子,只是微微挑眉,將黑子遞給她。
撻拔睿伸手接過,然後看向皇甫曜早已擺好的棋局,一眼所見與想象中的差異有點大,只是平淡無奇的一局棋局,但再細細一看卻又不那麼盡然。
“珍瓏棋局果真名不虛傳,處處玄機,好像九連環一般,環環相扣,看來開創此棋局的那位大師一定是個曠世奇才。”撻拔睿忍不住讚歎道。
“嗯。”皇甫曜點點頭,不置可否。
撻拔睿隨手將一黑子移開,但皇甫曜卻動一顆白子,便將被打散的棋局還原,看着撻拔睿微變的神情,他嘴角微彎,“陛下,該你了。”
撻拔睿怒,這棋局這般精妙,隨意一動也可還原,看來她不能走尋常路。
想着,她纖細的手指竟然將自己最重要的一子移到了對方設下的死局中,置之死地而後生,她賭一把 皇甫曜詫異地看着她,即便她的棋藝不怎麼樣,也該知道那裡是死路,深邃的眸光多了一絲玩味,如玉的手指夾起一顆白子,頃刻間將她的那一子徹底圍死。
撻拔睿咬牙,又動了一顆黑子將玲瓏棋局頃刻間又換了個風貌,只是那一子就這麼犧牲在那裡了,她現在完全處於下風。
皇甫曜停頓片刻,本想放於死角的一子轉換了方向,放到了珍瓏棋局的一個空缺中。
撻拔睿深吸了一口氣,一雙漂亮的眼珠在棋盤上滴溜溜地轉着,忽然,她嘴角一彎,伸手將一個棋子放在了最中間的位置,得意地道:“定國公若是不動,只有輸,若是動了,那麼就陷入了困境,這下,還有招嗎”
皇甫曜微微一笑,“是啊,真可惜動不了了。不過陛下似乎忘記了,臣的這裡還有一子呢。”皇甫曜拿起最無用的一顆棋子也放在了最中間的位置,出聲詢問,“陛下看,這樣如何”
撻拔睿怒了
說他一顆心多生了十個八個竅是小瞧他了,這妖孽根本就不是人。
哼,大不了不要那三百龍魂衛好了,她想也不想地隨意動了一個子,心道,珍瓏棋局不是由本心而走嗎她便試試本心走是如何走。
“到你了。”她收回手來,無趣道。
“臣輸了。”皇甫曜看着棋盤,不由一嘆。
“朕贏了”撻拔睿壓根沒想到這隨意一動就贏了,趕緊仔細看向棋局,原來她剛剛動的那一子與最先埋入皇甫曜死局中的一子相呼應,將皇甫曜的後退完全截住,皇甫曜無論是向前還是向後,皆是死路一條。
“恭喜陛下。”皇甫曜含笑,但眉眼卻是微微動了一下,指尖將棋局打亂,脣角微微抿起,這舉止,真是說不出的雅緻,道不盡的尊貴。
撻拔睿看着這樣的皇甫曜,腦海裡有點飄飄然的,半晌後,回神來,不由暗罵這廝真是個妖精。
“哈哈哈,朕的三百龍魂衛到手了。”撻拔睿不顧形象地大笑,“大燕第一奇才,輸在朕手上,看來朕的運氣確實不錯。”
“陛下說得很對,陛下的運氣,着實不錯。”皇甫曜點頭,眯着好看的眸子看着早已被打散的棋盤,眸光微凝,久久不動。
一步死棋,爲最後的大勝埋下了伏筆,也是最後的一招死棋,徹底勘破珍瓏棋局。
是運氣,但也是機緣。
“當初定國公贏了浮屠僧纔得到這暖玉寒棋,如今珍瓏棋局已破,不知定國公是否願意把這暖玉寒棋轉贈給朕啊”撻拔睿如今心情極好,三百龍魂衛,足夠了,但是,若能把暖玉寒棋拿回去孝敬師父,那也不失爲一樁美事。
“陛下恕罪,臣不願意。”皇甫曜面色淡淡,聲音更是溫潤得讓人側目。
“不願”她詫異,她一直以爲皇甫曜是個大方的人來着,秀眉微蹙,惱怒道:“定國公怎的這般小氣”
“臣不願轉贈,不過陛下可以買”陡然聽到皇甫曜這話,撻拔睿身子一抖,徹底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