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我在
深夜的海風溫暖而鹹溼,只存留半抔幽深迷離的亮色,在建築、海水及無人的沙灘上靜靜投射。
我閉上眼,一邊聽着浪潮的拍打聲,一邊聽着穆薩鼓鼓的心跳聲。溫熱的身軀緊緊相貼,在這靜謐的夜中,皮膚似被撩撥出了燥熱之感。
衣裳相蹭,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聽起來很是曖昧。漸漸地,他環在我腰間的手傳來更大的力,呼吸也變得鈍重起來。
“穆薩?”我輕聲喚他的名,聲音竟有幾分沙啞。
他沉沉地喘息着,隱忍得額上青筋突起,突然,他急急地放開了我,背過身深呼吸幾次,眼睛飄向窗外沉靜的夜色,漸漸歸於平穩。
方纔緊緊相貼之時,我已感到了他身體某處的異樣,試探着問他:“忍得很難受嗎?要不然,我先回去……”
“別走,再陪我一小會兒。”他打斷我的話,再次深吸一口氣,“我沒事了,只是剛纔有點難受。”
我有些不忍:“怨我嗎?我定下這樣的協議。”
“問什麼傻話。”穆薩看向我,“當然不怨。”
“可你很難受。”
穆薩堅定地搖了搖頭,注視着我:“爲你,這些都是值得的。”他輕嘆一聲,繼續說,“e,如果你不提出,我或許真的會控制不住自己。到那時,不僅是道德感的問題,更重要的是,真主會懲罰你我的。”
我問:“你還在害怕下地獄?和上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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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宇樹一直送我到了酒店的電梯門口,我走進電梯,按下樓層,同他說了再見。就在電梯門就要關上的時候,雲宇樹從包裡翻出一盒巧克力,不由分說地塞到了我手裡。本想拒絕,但電梯門已沉沉關上。在我眼前的最後一幕,是他鏡片後滿足愉快的眼睛。
盯着手中的巧克力,我有些發怔。若是再追上去退回,必定會拂了雲宇樹的顏面。在我最脆弱、最想消磨的時候,他以他簡單而直接的方式,陪在我的身邊。
想了想,最後,還是把巧克力默默地收了下來。
已經進入碩士接近半年,艾默丁教授派發的研究任務也加重了些。我呆在實驗室的時間比過去更多,和辛格的相處也愈加和睦。而我以前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能和一個印度人成爲好朋友。
我把這個想法同辛格說了,他半認真半玩笑地說:“這大概是因爲,我們的經歷相似。”
我知道,辛格指的是從前他同一個穆斯林女孩朦朧的愛戀,想起他之前對我的種種勸說和告誡,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我現在明白了,你當時說的,都是對的。”
辛格擺擺手:“話不能這麼說,其實當時,我雖然在勸告你,可心底卻隱隱希望你和穆薩能夠成功,也算圓了我心中的遺憾。”
我的脣畔勾起一絲苦澀的笑,目光黯淡下來,低頭用劉海掩住眼中的失落和自嘲:“但還是,成爲遺憾了。”
辛格伸手拍拍我的肩,想要安撫我,卻意外瞥見了我脖子上的項鍊,好奇地問:“這串着的是什麼?能看看嗎?”
我猶豫了一下,覺得沒什麼關係,便把項鍊從衣領裡拿出,露出那枚閃閃發亮的戒指。
“這戒指,花了不少錢吧。”他隨口說道。
我舔了舔脣,繞開不答:“你一個男人,哪懂這些。”
“印度人,無論男女,都喜歡戴首飾的,我怎麼不懂?”他饒有興致的回問,“項鍊上掛着戒指,你知道着意味着什麼嗎?”
我只覺得這是個紀念,並未想太多,愣愣地問他:“代表什麼?”
“兩種含義,一種是代表着失落的愛情,這枚戒指永遠不會戴在手上,卻又無法忘記;另一種理解,便是等待的愛情,當你找到你的另一半時,就把項鍊上的戒指給他,兩個人便會深愛一世。”
失落的愛情,等待的愛情。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不知道穆薩送我的時候,可曾想過這些?我是他的失落,還是他的等待?亦或是,他在祝福我早日找到深愛一世的另一半?
十指翻絞來翻絞去,我可以剋制自己不再見穆薩,卻似乎無法剋制滋長萌發的思緒。過了一會兒,我深吸了一口氣,暗暗搖了搖頭,隨口應對道:“只不過是我隨意串着玩一玩而已,從來沒想過這麼多。”
聞言,辛格笑了兩聲,低頭觀察着岩石在顯微鏡裡的形態,再次恢復專注。
開學一個星期後,學校的郊遊活動開始報名了,地點在阿萊茵。
阿萊茵是阿聯酋最大的綠洲,隸屬於阿布扎比,離迪拜只有百餘公里的路程。不同於其他酋長國沙漠綿延的景象,阿萊茵被綠樹清泉環繞着,是沙漠中最天然的一抹綠色。
幾乎所有我們年級的中國留學生都迅速報了名,只有我一直拖着,遲遲不表態。
連翩瞪大了眼睛,有些詫異:“汐汐,你不會不去吧?整整一個星期呢,你要是不去,悶在學校多無聊。”
我安撫着她詫異的情緒,言道:“我不是不去,而是想等着最後再報名。我得先確定郊遊時沒有我不想看到的人……”
連翩看過我脖子上的戒指,嘆了一口氣。
“汐汐,你怎麼這樣傻呢……”
理智寬心如她,給的建議是取下項鍊,也免去了傷悲。
我搖搖頭,軟弱地拒絕,說服自己道:“只是一條項鍊,一個道別的紀念,一種好聚好散的禮節。說到底,其實也就是個飾品而已。”
她定定地看着我,心疼憐惜的目光。過了一會兒,那眼神越過我,看向我身後,露出詫異的表情。
“怎麼了?”我順着她的目光,也往回看去,竟是看到穆薩和嘉軼並行着,正有說有笑地從圖書館走了出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現在可是大中午,上自習也不會這麼勤快吧。”連翩問我。
我聳聳肩,也是不解:“不清楚,可能是小組討論,剛好缺了一個人,就剩他倆了。”
連翩頓時露出同情的表情:“這纔剛開學,你們老師就佈置題目了?”
我仔細回憶了一番,最近的確沒有任何作業和資料需要討論,那他倆又是在幹什麼呢?據我所知,穆薩可不是鑽研學術的材料。
話剛說完,就見嘉軼和穆薩分開道別,兩個人向相反方向走去。而嘉軼,正迎面朝我和連翩走來。
“嗨。”嘉軼明顯意氣風發,相當高興,“你們倆杵在這兒幹嘛呢?”
“剛巧路過,就瞥見你了。”連翩撇撇嘴,最近嘉軼對她不冷不熱,沒了刻意的追逐,關係反倒比從前自然了許多。連翩不再故意躲着不見他,而是坦然相對,少了從前惶惶的芥蒂。
我躍動着好奇心,想要問問他同穆薩去做了什麼,可抿抿脣,又覺得自己不該再問,免得再生波瀾。
我這廂正猶豫不絕,連翩就徑直了當地替我問了出來:“你和那個白袍,大中午在圖書館上自習?”
嘉軼很是爽朗地哈哈大笑:“是啊,愛學習吧。”
“我纔不相信。”連翩揣起手,“以前汐汐和白袍們一個小組的時候,我可是看在眼裡的,從來不討論,怎麼犧牲大中午的時間去學習?笑話。”
“不騙你,真是去學習的。”嘉軼喜上眉梢,帶着點得意的炫耀:“只不過沒有討論,只是我單方面輔導他。當然嘛,這個報酬,也是很高的嘿!”
我終於忍不住心中的困惑,還是問了出來:“他現在,這麼刻苦?”
嘉軼擺擺手:“不是專業課啦,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錯亂了,偏偏要學習,還不讓我告訴別人。”他呵呵一樂,笑道,“不過,告訴你們應該沒事。他保密的目的,肯定不是針對你們倆。”
我癡癡怔住,脣抿成一線,不知不覺中,又掉入了思念的泥潭。想起了辛格告訴我戒指項鍊的寓意,不禁胡思亂想。
難道他,還在嘗試着努力嗎?
若不是如此,又怎會專門去查中國的地質概況,又怎會隱瞞着他人學習?在我一步步想要遠離他的時候,他還想要一點點地靠近我嗎?
眼底的光與心內的火剎那明滅,無法盡訴這紛擾雜陳的絕望。
想愛他,沒運氣;想恨他,沒借口。
想躲避,沒地方;想接納,沒勇氣。
無論哪一種方式,都無法滌盡內心深處盈盈一握的蠢蠢欲動。
只是這蠢蠢欲動,不能說、不可說、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