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香
早混熟了,衆人自是不會客氣,只撿好的點了滿滿三桌子狼吞虎嚥地吃起來,酒足飯飽,一個個懨懨欲睡,哪還動彈得了?
一個個只想就地躺下美美地睡上一覺舒服。
“起來,起來……”出了雅間,見衆人坐着不動,曹公公尖細着嗓子吆喝道,“別都懶豬似的躺着不動彈,趁天早還能趕上十幾里路到馬家鎮打尖!”
不說還好,話剛一出口,立時有人捂着肚子叫起來,“哎呦,哎呦……”起身往茅房跑。
接着又有兩人哎呦哎呦地叫起來。
以爲大家裝病偷懶,曹公公就皺皺眉,“別他媽懶驢上磨屎尿多,都給我憋……”話說了一半,曹公公也捂着肚子嗷嗷叫起來。
還好,怕穆婉秋旅途病倒,曹公公臨出安康時,英王特意讓他帶了御醫隨行,此時招呼過來一一給衆人瞧了。
不是吃壞了肚子,衆人原來是中了暑。
“難怪大家吃同樣的飯菜,竟然有的人沒事……”看着穆婉秋和黎君什麼事都沒有,那些身強體壯的侍衛也沒什麼事兒,曹公公嘟囔道,心裡不由得羨慕起黎君的那輛加長的四輪馬車來,不似其他馬車,頂棚只一層雨布,黎君的車頂是夾了層厚厚棉花的雙層木板,並用雨布遮蓋成屋脊狀,外面的日頭再毒也透不進去,裡面即陰涼又舒服,自然不會中暑。
有心想調換,奈何黎家之勢還不是他一個傳旨公公惹得起的,換馬車的話在嘴邊踟躕了半天,到底被嚥了下去。
“既中了暑氣,曹公公不如就在這兒休息一夜,明日再動身吧……”見不過半個時辰,曹公公臉色就變的蠟黃,黎君建議道。
“……你以爲雜家不想?”曹公公翻了個白眼,“英王殿下嚴令。七月底前務必趕回安康。”
果然是英王!
黎君搖扇的手滯了下,隨即又輕輕搖起來,皺眉說道,“七月底?”搬着手指算了算。“今兒已經十二了,還有不到二十天,曹公公身子無病還好,日夜兼程也勉強到了,這一病,怕是……”搖搖頭,黎君沒說下去。良久,黎君又漫不經心地問道,“公公可知英王殿下爲何這麼急?”
“還不是……”
還不是爲了早日娶到白大師!
話說了一半,想起黎君和穆婉秋關係非同一般,曹公公聲音戛然而止。
這個信息也是他聽皇后身邊宮女說的,心儀穆婉秋已久,尤其見識了她仿製的檀香後,英王再次苦苦哀求皇后要納她爲良媛。想到小兒子已與儲位無緣,皇后再不忍撫了他的哀求,便應允替他求萬歲。
誰知。一向堅決反對穆婉秋的匠人出身絕不能嫁入皇室的南帝聽了皇后的哀求,沒說是,也沒說否,只修了密旨召見穆婉秋。
皇后身邊的人大都猜測,萬歲這是默許了。
決定復立太子,萬歲這是覺得愧對了小兒子,想予以補償,相信穆婉秋這次入宮後,一定會被改了姓名秘密嫁給英王。
只是,這些都是宮闈秘傳。萬歲皇后都沒明確過,他也不知是真是假,怎麼敢亂說?
突然住了嘴,見黎君瞬也不瞬地注視着自己,曹公公開口說道,“一聲不響就來了封密信。雜家哪知道他想什麼?”不知爲什麼,明明黎君目光淡淡的,可被他這麼注視着,曹公公就是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早忘了自己是宣旨公公,不用怕他,下意識的地又補充了句,“雜家真的不清楚……”
“噢……”收回目光,黎君點點頭,“殿下的命令曹公公自是不能違背,可是,您的身體……”他聲音頓了頓,“怕是這麼急趕下去,即便如期到了安康,曹公公也沒命復旨了。”
誰說不是?
這才急趕了幾天路,他渾身的骨頭就已經散了架,加上現在又上吐下瀉地腹痛難忍,他已經連胳膊都擡不起來了。聽了這話,曹公公臉色一黯,“……違了英王殿下的命令,雜家回去也是一個死啊。”就算英王失寵,可人家畢竟還是龍子龍孫,碾死他一個傳旨的小太監照樣向碾死一隻螞蟻。
“這個……”聽了這話,黎君也面露難色,凝眉沉思良久,他忽然擡起頭來,看着曹公公,“如今看,曹公公是再不能如期返回了,既是奉了聖命,公公不如立即修書一封,讓人快馬加鞭傳給萬歲,把此間情況說明,或可挽救一命。”見曹公公皺眉,又道,“有薛太醫做證,曹公公就說白大師也病倒了,相信萬歲一定不會再讓您急趕了……”
曹公公眼前一亮,“這倒是個法子。”
讓人取過筆墨,曹公公當即修書一封,令人快馬加鞭往安康送。
心裡有了譜,曹公公自然也是不想再急趕,一面令店家按薛太醫的方子熬藥給大家喝,一面吩咐衆人就地安歇。
見衆人都安置好了,黎君轉身回到樓上的小包間,穆婉秋和墨雪正等在那裡,“怎麼樣?”見他進來,穆婉秋問道,“有效果嗎?曹公公答應不走了?”
隨手關上門,黎君張着耳朵仔細聽了聽,這纔在穆婉秋身邊坐下,“魏大師的秘藥果然管用,連薛太醫都認爲是中了暑。”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曹公公已經答應不走了。”把曹公公的話說了一變。
“這麼說召我進宮真是英王的詭計?”穆婉秋神色一黯,“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繼續拖……”黎君眼底閃過一絲決然,“太子已經決定提前行動了,我們就拖到英王被圈再進安康城。”
“那怎麼可能?”穆婉秋頭搖的像波浪鼓。
誰知道英王什麼時候才能被萬歲圈起來?
下藥的事卻是可一不可二的。
“能拖一天是一天!”黎君果決地說道,“這客棧太陳舊,大家擠在一起也不方便,暫且先住上一晚,待明日找個大客棧,住的舒適些,阿秋只管下重手施藥便是,其他的有我負責。”
就讓衆人都拉脫了水,看他曹公公還怎麼趕路?
聽了這話,穆婉秋撲哧笑了出來,“黎大哥出手害人也不忘了先讓自己住得舒服。”
有薛太醫的方子,一下午功夫,衆人病情便有了好轉,雖說按黎君提議給萬歲寫了急信,可是,畢竟還沒收到回信,曹公公卻是不敢拖延狠了。
第二天一大早,明知衆人身子還虛着,硬是強令啓了程。
身子虛脫的騎不了馬,中了暑的侍衛們便和衆人一起擠馬車,相應地,馬車也跑不快,加上行程中不時有人要停下方便,一上午,也不過走了十多裡地,好歹到了馬家鎮,連曹公公都要虛脫了,不等衆人哀求,便主動令人找客棧休息。
因這裡沒有驛館,住客棧銀子便由黎君出,他也不含糊,直接找了鎮上最豪華的一家客棧,索性全包了下來。
經過這一上午折騰,衆人的病情又比昨日加重了幾分,甚至有人連飯都吃不下。
這次不用黎君勸,薛太醫首先就開了口,“……曹公公這樣折騰下去,不出幾日,怕是大家的命都沒了。”
治病最怕的就是反覆,明明昨日大家用了他的藥已經漸強,經過這一上午的顛簸和大毒的日頭曬,現在又加重了,若繼續這麼折騰下去,就是神仙也休想再治好,連中暑都治不好,一旦這些人死了,他庸醫的名聲也傳出去了,以後還怎麼在太醫院混?
看到大家一個個被折騰的有氣無力,薛太醫義正言辭地阻止曹公公繼續趕路。
不用他說,曹公公也早被折騰的爛泥一般,一下也不想動彈,就點點頭,“就按太醫的意思,讓大家先休養吧……”
這一養,就是十多天。
衆人的病大都好的七七八八了,唯獨曹公公,着急上火又加上體質比一般人都弱,卻是時好時壞,總不見強,好在安康來了聖旨,讓他以穆婉秋的身體爲重,勿要急行趕路。
有了這道聖旨,曹公公的火氣立時消了一大半,索性又盤庚了四五日,感覺體力恢復了些,才帶了衆人啓程。
從大業到安康一路名山聖景頗多,又值夏末,正是賞玩的好季節,黎君不在乎錢,曹公公也不着急趕路了,雖沒商議,兩人卻是心有默契,一路上索性遊起了山水。
心玩野了,衆人竟有些樂不思蜀,只要路過名山,哪怕只是一個土包,一道細小的泉眼,不用黎君提議,就有人開始商量怎麼遊玩了,遇到好風景,甚至拖延個三五日也要看遍了,總算下來,衆人一天也就趕個二三十里路,一個個養的倒是腦滿腸肥,把各地的特產裝的鉢滿瓢滿的。
見行李越來越重,黎君索性又僱了幾輛馬車給大家專門運特產,一個多月的光景,他已經完全收服了這些人,明面上大家對曹公公尊崇有加,暗地裡他一天放幾個屁都會有人報給黎君。
這一天,大家用了晚飯,讓客棧小二撤了桌上的碗盤,換上茶具,大家一邊喝茶聊天,侍衛李彬隨手打開地圖攤在桌子上,“……再有十多裡地就到五華山了,那裡的溶洞最有名,裡面清涼如冬,石林千奇百怪,洞深十幾裡,鑽進去一天肯定出不來,大家今晚可要把吃喝都備齊了!”
在黎君的引導下,每次去深山裡玩,大家索性都自帶吃喝,像春遊一般,這時候已不用黎君再開口,侍衛們就首先張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