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阮鈺就皺皺眉。
這也是他一直縈繞在心頭的疑惑,堂下這個小姑娘他早在第一次見面就試探過,是絕不會武功的,又是怎麼殺了武功高強的阮鍾?
果真如谷琴所說,是用奇香殺的,阮鍾又怎麼會那麼傻,中了毒後,就在那等死,而不殺了她?就經驗來說,再厲害的毒,人中了之後也不會立刻就死,總有一個發作期,這期間,以他的身手,十個穆婉秋也死了。
退一步講,就算阮鍾是個白癡,傻乎乎地被這小姑娘毒死了,可是,事後又是誰毀了現場?毀了他的屍體?
光天化日之下,出入官府如走平地,沒有超絕的武功,一般人還真沒這個膽!
很明顯,絕不是什麼所謂奇香殺人,阮鍾就是被一個絕世高手所殺。
那麼,穆婉秋又和他什麼關係呢?
是她僱的殺手?
是她的同盟?
讓她先將人引到雲栢山下的那個小屋裡,然後殺了?
搖搖頭,這個想法連阮鈺都覺得可笑,能在官府毀屍,那人當街就可以把阮鍾殺了,何必讓這小姑娘把阮鍾引到僻靜處,多此一舉?
好像還沒人花銀子僱了殺手後,還親自出頭的。
再有,果真能僱得起殺手,抑或有這麼一個強大的同盟,她又何苦委身黎記?
最主要的,他之所以懷疑她是穆相之女,就是因爲她在朔陽出現的是時候,是個孤女,很符合一個逃亡的罪臣之女身份,按這個推斷。她現在也一定是沒錢沒勢的,又怎麼可能去僱殺手。找聯盟?
真是撲朔迷離啊。
越想越迷惑,阮鈺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忽然,一道靈光劃過腦際,暗道,“難道我一開始就錯了,這小姑娘和阮鐘的死根本就沒關係,她根本就不是穆相之女?”念頭閃過,他心裡一陣煩躁。猛一拍驚堂木,“……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朝左右喊道,“來人,帶尤軍!”
瞎猜沒有。還是先對質了再說!
阮熙應了聲是。轉身走了出去。
等了好久,一個侍衛臉色煞白地返回來,“回大人。尤軍在堂口中了鎖喉毒鏢,當時氣絕身亡,熙侍衛已追出去了……”
殺人滅口!
阮鈺一陣驚怒,眸底驀然射出兩道寒光,他凜凜地看着穆婉秋,“來人。大刑伺候!”
嘩啦啦一陣亂響,牛鞭。拶指、木杖、火烙……,各種刑具瞬間被扔到了穆婉秋跟前,兩個高大魁梧的侍衛捋胳膊挽袖子煞氣騰騰地走上前來。
饒是前世在春香樓受盡了酷刑,對上這一堆刑具,穆婉秋的心也不由得顫了顫,她絕望地閉上了眼。
“……你是招還是不招!”阮鈺猛一拍經堂木。
“武……威……”兩旁衙役跟着高喊起來。
“……民女冤枉!”
“看來不動大刑你是不肯招了……”阮鈺冷冷一笑,“來人……”
話音剛落,一個侍衛汗涔涔地跑上堂來回道,“知府秦大人來拜……”
“……他來幹什麼?”阮鈺皺皺眉,目光落在穆婉秋身上,身子一震,開口說道,“不見……”
不見?
小侍衛臉抽了抽,正要說話,知府秦大龍已經推門而入,“哈,哈,哈……本官新得了一副……”?話說了一半,對上穆婉秋和滿地的刑具,不覺一陣錯愕,“這……這……”他擡頭看着阮鈺,“阮大人這是爲何?”
“秦大人請坐……”阮鈺起身迎上來,?“有人發現忠侍衛被害前曾見過此女……”
“大人的意思……”?秦大龍滿眼疑惑。
“……忠侍衛一定是被此女用香害死!”他咬牙切齒道。
“怎麼會?”秦大龍錯愕地看向阮鈺,“她一個弱女……”話說了一半立即就改了口,“既然阮大人懷疑,那本官立即就把她收監,明日來個三堂會審……”目光掃視着堂上,“證人呢?本官也一併帶走……”
“忠侍衛是我的手下……”阮鈺搖搖頭,“就不必勞煩秦大人了。”
“阮大人掌管軍政,這地方政務嘛……”秦大龍聲音戛然而止。
大周律明定,軍界不許插手地方政務。
“這……”提到這個,阮鈺也知自己理屈,聲音軟了些,態度卻是堅決,“忠侍衛死了數月,秦大人毫無建樹,本官只好自己動手了!”
“阮大人何出此言?”秦大人立時變了臉,“幾個月來,本官一直盡心追查,毫無鬆懈,奈何賊人作案手法高明,竟無一絲線索留下……”聲音軟了下來,看看跪在地上的穆婉秋,“既然阮大人有線索,本官也不介意和阮大人同堂會審!”拉過都尉府侍衛準備的椅子,秦大龍黑着臉坐在堂上。
“這……”
阮鈺暗暗叫苦,他之所以態度堅決,就是不想讓秦大龍插手,現在人家以這是地方政務爲由,要和他同堂會審,這也算是給他面子,向他低頭了,他卻是不好再推三阻四,硬着頭皮坐回堂上,他猛喝一聲,“……動刑!”
“……且慢!”侍衛應了聲,就要上前,被秦大龍一把喝住,他回過頭,“……阮大人能否先把證人證詞拿上,讓本官審閱。”
“這……”
這個要求一點都不過分。
只是,人剛被抓回來尤軍就死了,他哪來的及取證詞?
“證詞還沒取……”陰沉着臉,阮鈺硬着頭皮說。
“……還沒取證?”驚呼一聲,秦大龍隨即低下聲來,他呵呵賠笑道,“阮大人總是掌管軍政,沒斷過案,不瞭解這地方政務……”他搖搖頭,“沒取證人證言,不易先用刑罰。”目光掃向堂下,“大人不如先帶證人上來,讓本官取了證詞再動刑不遲……”
“證人已經死了!”阮鈺黑着臉說道。
“死了?”秦大龍一怔,?定定地看着阮鈺,“怎麼沒取證就死了?”
“在帶來堂上的途中被人殺了……”阮鈺滿臉恨意地看着穆婉秋,“一定是她派人殺的!”
她很可能就是穆賊之女,和他有着血海深仇,想起滿門的慘死,一股滔天的恨意涌上心頭,阮鈺眼底都冒出了血絲。
直看了他好一會兒,秦大龍怒急反笑,“阮大人真會開玩笑,她已經被你抓來了,又怎麼分身去派人殺人?”
“這……”阮鈺也覺得這個理由太牽強。
“大人不知……”秦大龍又道,“大周律規定,沒有確鑿證據,不得濫用刑罰,以免屈打成招,濫殺無辜……”頓了頓,“現在大人既沒證人也沒證詞,按理她就是無罪的,不能入監……”?搖搖頭,“以本官看,大人不如……”
“殺了證人,難道就讓她這麼逍遙法外!”不等秦大龍說完,阮鈺猛一拍桌子。
不是多想爲阮鍾報仇,今天寧可錯殺了,他也不能放過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女!
“阮大人這樣濫用重刑,置我大周律法與何地!”?秦大龍也變了臉。
劍拔弩張,堂上緊張之勢一觸即發。
衆侍衛衙役皆屏住了呼吸,穆婉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證人在帶來後堂途中被殺,就算不是她指使,也和她脫不了干係……”久久,阮鈺聲音軟了下來。
再強硬,他也不能置大周律法於不顧。
“……無憑無據的,大人實在不好定罪用刑啊。”面色微霽,秦大龍嘆息一聲,想了想,道,“按律,這種情況,府衙倒是有十二個時辰的羈押權……”他看向阮鈺,“不如這樣,本官先將她帶回羈押,阮大人馬上派人尋找其他證據,如果能找到,本官立即就將她定罪收監,否則……”聲音戛然而止。
否則,十二個時辰後,這個小姑娘就得被無罪釋放。
“這……”阮鈺一陣猶豫。
秦大龍說的沒錯,這是最好的處置方式,也給足了他面子,只是,既然抓回來了,他怎能輕易放了她?
阮鍾死了數月,現在唯一的證人尤軍又死了,別說十二個時辰,就是十二天,他也未必能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啊。
“……既然可以羈押十二個時辰,不如就把她羈押在都尉府好了!”思量再三,阮鈺強硬地說道。
不用十二個時辰,他就讓她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這怎麼使得……”秦大龍臉色驚變,“都尉府怎好私自押人?”?又想了想,?“大人不放心,可派人去府衙和本官共同看管此女……”
阮鈺強硬地搖搖頭,“……忠侍衛跟隨我多年,絕不能就這麼白死!”
“……凡事講究證據,阮大人維護手下之心本官理解,但也不能置大周律法與不顧!”見阮鈺陰沉不語,秦大龍騰地站起來,“來人,帶這小姑娘回府衙,好好看管。”
隨在他身後的幾名衙役聞聲上前。
“……住手!”青黑着臉,阮鈺猛一拍桌子,“沒本官同意,我看誰敢!”
“阮大人是想硬來了?”秦大龍臉色也是一變。
“忠侍衛不能白死!”
“本官也是秉公辦事!”秦大龍臉色青黑,“阮大人掌管軍務,地方之事,還是少插手爲妙!”
一言不和,堂上兩位大人鬥雞似的對峙着。
堂下阮大人的侍衛和秦大龍帶來的衙役也都紛紛亮出兵器,虎視眈眈地對峙着。
緊張之勢,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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